次日夏侯纾到聚澜殿给佟皇后请安,后宫嫔妃都在。佟皇后看着夏侯纾不禁眉眼弯弯,笑道:“许是岑州的日子太过辛苦,妹妹出使岑州一个月,倒是晒黑了不少,人也瘦了许多。既然回来了,可得好好补补。”
夏侯纾深知佟皇后此话并无他意,便神色如常地笑了笑。自她册封后,除了福乐公主隔三岔五地闹出些事来让她们难堪,其他时候,她们倒也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此外,佟皇后说的倒也是事实,她这次去岑州忙着探访民情,着实晒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旁边的几个妃子不知是故意会错意还是怎的,竟然抿嘴轻笑了起来。只听聂昭容说:“听闻贤妃妹妹在岑州大展身手,运筹帷幄,只怕朝中许多男子都自叹不如。只可惜妹妹不是男儿身,不然必是治国良才啊。”
夏侯纾故意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依旧笑脸相迎,道:“聂昭容过奖了,我不过是按照陛下的指示办事,何来的运筹帷幄?”
聂昭容不肯就此放弃,继续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当日妹妹销毁凭据一事传来时,我恰巧侍奉在勤政殿,陛下可是足足震惊了好一会儿。若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何必那么震惊?”说着她故意瞄了在座的众位一眼,又加重了语气说,“只怕是妹妹谦虚,不肯邀功罢了。”
“当日陛下授命与我之时,聂昭容并不在场,为何就如此笃定这不是陛下的意思?”夏侯纾正色道,“陛下乃圣明之主,说话做事自然有他的打算,聂昭容又何必再次大加揣测?”
“瞧被妹妹说得这么严重,我也只不过是道听胡说,随便问问。”聂昭容讪讪道。
夏侯纾叹了口气,又道:“也不是我故意夸大其词,只是此事事关朝政,大家还是不要议论的好。”
“这倒也是。”聂昭容道,“如此重大之事就连皇后姐姐也不知情,足见陛下倚重妹妹。想来陛下待妹妹一向与众不同,必是念及妹妹出生将门,有大将遗风,堪能担当大任。”
“聂妹妹这是说到哪里去了?陛下如此重任贤妃妹妹,必然是有陛下自己的考究。众位妹妹若是德才兼备,自然也有用武之地。”佟皇后忙出来打圆场,又对众妃说,“陛下待后宫姐妹向来不薄,望各位妹妹也齐聚一心,不要为了些小事伤了和气。”
“我等也不过随便聊几句,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们又岂是不懂事理之人?皇后姐姐不必多心。”聂昭容忙说。
夏侯纾根本就不想跟她计较,所以从聚澜殿出来,她就直接去回了飞鸾殿,窝在躺椅上消遣时光。
盛夏的阳光明媚得像一面水晶的镜子,辉散在每一朵花上,衬得娇艳而美好,夏侯纾看着看着,便觉得先前所有的不快都渐渐被暂时地遗忘,心情慢慢开朗起来。然而她刚要睡着的时候,福乐公主过来了,也不肯好好读书,非要拉着她去临水亭纳凉。
夏侯纾自然是拒绝,让福乐公主自己去玩。可福乐公主哪里肯听劝,于是耍起赖来,在她屋里一阵闹腾。夏侯纾拗不过她,只好睡眼惺忪地跟了去,顺便让她把功课也带过去,天黑之前写首诗就行。
福乐公主噘着小嘴看了夏侯纾半天,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只好死了这份心,点头同意,此番正在绞尽脑汁地凑句子。
夏侯纾半眯着眼睛,看她抓耳挠腮的样子心里好不欢乐,打扰她睡觉可是要付出代价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吵她了!
福乐公主斟酌良久,写写改改,最后视死如归地将诗稿递给夏侯纾,“喏,这就是我写的诗,不许笑!”
最后的口气明显带着几分威胁的味道。
夏侯纾喝了口茶,慢条不紊地接过诗稿,才看了一眼就差点一口喷了出来,然后皱着眉头看向她,语重心长道:“昔恬,虽说我不是什么学富五车的旷世才女,你也不必这么侮辱我的才识吧?”
“这也不能怪我,谁叫我没这个天赋。”福乐公主摊着手一脸不在乎。
“这话我可不爱听。”夏侯纾将她的诗稿放在一边,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别忘了当初是谁吵着囔着要跟我学作诗的,现在反悔了?晚了!”
“纾儿……”福乐公主一脸谄媚地看着夏侯纾,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啊眨。
明明外面艳阳高照,夏侯纾却觉得一阵恶寒,赶紧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福乐公主依旧死皮赖脸地蹭上来,装得一脸无辜,立刻扮委屈道:“我可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女儿这么狠心呢?”
夏侯纾才不上她的当,板着脸严肃的说:“对待你这样三分钟热度的人,必须得狠,不然你以后什么事都做不好,我可不想到时候别人戳着我脊梁骨说我养而不教!”
“谁敢这么说我割了他的舌头!”福乐公主恶狠狠地说,转而继续安慰道,“你放心,是我自己不愿学,没人会说你什么的。”
“不行!”夏侯纾态度坚定。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福乐公主都教不好,夏侯纾还怎么当她的后妈?以后又怎么在宫里立威?
福乐公主一听又开始装可怜,“你舍得这样对我吗?”
她不说,夏侯纾倒还不计较,这一提醒,夏侯纾还真就要跟她新账旧账一起算了。先不说她平日里没大没小的,光是她答应自己的事就一件也没有办好,还处处给自己找麻烦。
有一次,福乐公主去聚澜殿给佟皇后请安,正好几个嫔妃都在那里陪佟皇后聊天,见了福乐公主,少不得要逗乐几句。因为白昭媛说了句不中听的话,她一生气,当着众人的面就把聚澜殿的一柄玉如意给砸了。夏侯纾作为她名义上的母亲,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就当众教训了她几句,以便息事宁人。福乐公主倒好,不仅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反倒反咬她一口,说她平时就教她不要受委屈,让她更下不了台。ωWW.chuanyue1.coΜ
事后,夏侯纾也秉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则没跟她计较,但不知是谁把这事告到了独孤彻那里。独孤彻虽然平日对福乐公主娇纵,但在礼节上对她的要求还是相当严格的,当即要罚她抄《孝经》二十遍。
福乐公主一听,急了,屁颠屁颠地跑来找夏侯纾去替她求情。
夏侯纾多好的后妈啊,想到事情的严重性还真的去给她求情。去之前明明说好了大家言行一致。哪知到了独孤彻面前,福乐公主却扮起了红脸,活活逼着夏侯纾唱白脸,最后独孤彻说她是慈母多败儿,助纣为虐。
还有一次,邻边的西岳国特意派了使臣来庆贺南祁册立新皇后,献上了一只据说是十分神奇的鹦鹉给佟皇后。福乐公主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绞尽脑汁最后把那只鹦鹉给偷了出来。这原本也是可以当做她是年幼不懂事,教训几句就够了。偏偏她在带着那只鹦鹉回去的途中遇上了宫中巡逻的侍卫,以及侍卫领着的猎狗。那猎狗一见到鹦鹉就跟猫见到老鼠似的,不由分说地就扑上去,三下俩下的就把鹦鹉咬死了。这下事情闹大了,不但夏侯纾的面子上挂不住,连独孤彻在西岳使者面前也大失颜面。
福乐公主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再次来求夏侯纾帮忙,哭得那叫一个凶猛,好像夏侯纾不帮她就不配为人母。
夏侯纾斟酌再三,让她在独孤彻面前认个错,就说是她一时贪玩才酿成了大错,以独孤彻对她的溺爱,肯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福乐公主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很好,于是点头同意了。
夏侯纾谨记前次的教训,还特意嘱咐她千万不可自作主张,随便乱说。哪知福乐公主当面答应的痛快,背后尽给她捅刀子,竟然跟独孤彻说是因为夏侯纾喜欢那只鹦鹉,而她作为女儿,想讨养母欢心才出此下策,望父皇看在她也是一片孝心的份上小惩大戒云云。
夏侯纾当时真是有冤无处申,天知道,她她向来对鸟不感兴趣,连那只鹦鹉的存在都是在出事之后才听说的。何来喜欢一说?只是当时情况相当尴尬,她若不承认福乐公主的说辞,福乐公主必定要遭受一番重罚;而她若是承认了,那更显得她小心眼,是在暗中针对佟皇后。而且当时就福乐公主的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来看,都是冲着佟皇后去的,所有人都认定是夏侯纾在指使天真单纯的福乐公主。
夏侯纾再三思量,最后一咬牙,打落牙齿活血吞,像个烈士一般替福乐公主背了这黑锅。
从那一刻起,夏侯纾暗自发誓,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当人后妈了。遇到福乐公主这样顽劣的孩子,简直不是正常人能招架得住的!
后来这事怎么平息的,夏侯纾就不想再回忆了,只记得当时佟皇后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失望,还有独孤彻的眼神也怪怪的,好长时间没有理她,只有福乐公主仍旧装得一脸无辜。
夏侯纾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自个儿暗自神伤。
以往种种,夏侯纾也不想事无细巨一一列出来,只怕她想列出来,也觉得实在浪费口舌。只是福乐公主今天这番话确实有些刺激到她了,她也不再给福乐公主好脸色,一本正经地说:“昔恬,做人要厚道,不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而不顾别人的感受。你若不想学,以后也别烦着我,反正你是皇帝的女儿,也没人敢拿你怎样。”www.chuanyue1.com
福乐公主也听出了夏侯纾话里的怒意,立即端正了态度,拉了拉她的衣角讨好道:“纾儿,我是皇帝的女儿,可我也是你的女儿呀。我从小就没有娘请照顾,你不能嫌弃我。你要是也嫌弃我,就再也没有人喜欢我了。”
她这么一说,夏侯纾又心软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叹着气道:“也罢,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你也别说我不讲情面。”
福乐公主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举着手保证道:“纾儿,只要你不生气,我以后都听你的!”
夏侯纾心里也不抱任何希望,但还是板着脸叮嘱道:“同样的话我听了不知多少遍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福乐公主举着手指信誓旦旦道:“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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