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最终还是没有如愿的出宫,她仍然是要陪公主读书,只不过由平康长公主变成了人小鬼大的福乐公主。夏侯纾对这样的安排相当腹诽,按惯例,陪读一般都是找年龄相仿的人,而她早已行过及笄之礼算是大人了,却得陪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读书,这简直是在贬低她的智商。
夏侯纾每天做的是就是在福乐公主写字的时候替她磨墨,再监督她背书,顺带给她检查功课,待她完成任务后奖励她一个故事。
活像一个有钱人家的老妈子。
夏侯纾的快乐几乎在这样的日子里被吞噬。
福乐公主是独孤彻唯一的女儿,闺名叫昔恬。宫中的皇嗣少,再加上独孤昔恬是独孤彻和先皇后留下的唯一骨血,所以大家都对她十分宠爱。独孤彻每日都会过来看看她,因而连着夏侯纾也必迫不得已与他见面。
看到他们父女俩聊得正欢,一派父慈女孝的温馨画面,夏侯纾不由得又想起母亲让她尽量远离天子的叮嘱。可是人家是来看女儿的,她作为一个陪读,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在旁边侯着。
临枫斋里光是此后福乐公主的宫女都有十几个,为首的除了梅影,还有一个叫流萤的一等宫女,另有一个教习嬷嬷袁氏和奶娘潘氏。每次独孤彻来,奶娘潘氏都要笑嘻嘻的将福乐公主一通夸赞,袁嬷嬷则默默地站在旁边,偶尔提几句福乐公主的不足之处,十分扫兴。穿书吧
福乐公主最喜欢听奶娘当着她父亲的面夸她聪明伶俐,所以经常让流萤将袁嬷嬷拉到一旁去喝茶,或者找个借口将她支开。次数多了,袁嬷嬷也回过味来了,常常出其不意的蹦出来指责小公主的行为不端之处。
袁嬷嬷作为福乐公主的教习嬷嬷,对她的一言一行进行教导和监督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可她总是以一副长者的姿态自居,要求才八岁的女孩子尽善尽美,就有些强人所难。慢慢地夏侯纾也对她们之间的吵闹失去了兴趣,经常是她们在争辩,她站在旁边默默走神,等到独孤彻要离开了才被吓得回过神来。为此福乐公主不止一次的问她是怎么回事。
反倒是独孤彻,看她的眼神越发耐人寻味。像是嘲讽,又像是同情。每每想起夏侯纾就一阵头皮发麻。
福乐公主说今年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早,很是漂亮,非得拉着夏侯纾逛御花园赏花。老实说,夏侯纾对于御花园仍然心存阴影,尽管如此,却也不好扫了她的兴致。
已是深冬,御花园里好几株红梅凌寒盛开,娇艳欲滴。福乐公主穿着一件薄薄的粉色裙裳如同一只穿花蝴蝶在花间嬉戏,美得不可方物。
夏侯纾早已过了天真浪漫的年龄,便站在一座假山下四处张望。
视线由盛开的红梅转向别处。玉宇琼楼,飞檐画栋,灵秀之外更有一派华贵。她是不善于用言辞去描绘建筑的,如今看着这些殿宇亭台,她只有在心底暗叹。《诗经》里“如跋斯翼,知矢斯棘,如鸟斯革,如斯飞”的奇特与的宏伟壮阔,都无法详尽南祁的繁华。
不是豪华,是繁华。
只这一处的几座楼宇殿榭就已经折射出代表某一个时代的繁盛。
历朝历代的掌权者都喜欢玩麻醉世人的奢侈游戏,盛极必衰虽然是事物发展的定律,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一自然规律。彼时浮华殆尽,沧海成桑田,谁又会记得这个偏安一隅的国度曾经的风华绝代?
可是这次夏侯纾还是错了,因为有的人就有这个能力把这个衰亡的时间往后延迟至几百年。而后的许多年里,她也渐渐意识到这个叫做“南祁”王朝正在走向属于他的昌盛与强大。
视线在毫无防备下移开,琼枝绿叶像黑白的鸽子一样快速闪过,幻化了她所有的惋惜。当她再定睛时,只见有一队人正经过湖上曲折的栈桥走来,中间是一名穿着宫装的女子。她双手置在身前,拖着一个暖手炉,款款而行,环佩叮当。一身青衣陪着月白色的大氅,原本应是清新明丽的颜色罩在她身上略显得有落花人独立的伤感。
那队人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只那宫装美人独自行来。她发间别着花钗,淡雅如方才远望时看见她的样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丰容高髻下,是她施了粉黛的脸,虽也是个躲不过岁月蹉跎的人儿,不过总算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然而秋水剪剪,除了沉淀下的落寞,那眸子里还盛着坦然,像是落在纸上的墨迹一样晕开来,纯粹得如同画中仙子一样轻灵飘逸。
那红梅开得已是很好,却因为有淑妃在旁,便再没了欣赏的价值。
这就是所谓的人比花娇吧。
淑妃是美人,美得让很多人由羡生妒,即使岁月无情,她也依旧保持那一份独特的韵致,有如花色却更胜花颜。
她体态完美,不胖不瘦,既有年轻女子的轻盈,又有成熟女子的丰满;清淡的眼光也像弥了一层薄雾,不明晰,却教夏侯纾看得痴了,只呆呆地看,看进那道眼波里,将自己融化了一般,竟忘了行礼。夶风小说
“夏侯姑娘,许久不见,你的伤可大好了?”佟淑妃轻声问道。
夏侯纾回过神,微微欠身,回道:“谢娘娘关心!臣女已经没事了。”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佟淑妃笑容清婉,想了想又说,“原本是不该说的,但你毕竟太年轻,又毫无经验,我也不得不多提醒你几句,宫里是非多,往后你得多加小心。”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可以过来提醒自己,夏侯还是由衷的感激,道:“多谢娘娘提点,我记住了。”
佟淑妃点点头,便欲离开。
“淑妃娘娘,你为何要帮我?”夏侯纾忍不住追问道。
佟淑妃的目光移向远处,最后落在湖水上。湖上起着微波,浮光跃金,那点点光亮就如是从她眼中跳出来的,衬在清冷的水上,也冷了颜色,如黛远山萦绕清愁。她却仍是笑着,笑容显得几分清寡,凋零的凄凉。
“与其说是在帮你,还不如说是在帮我自己。”佟淑妃满脸的惆怅,突然转头来,看着她说:“夏侯纾,皇宫不适合你,若有机会,你就走吧。”
夏侯纾听得云里雾里的,皇宫不适合她这她早就清楚了,也想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只是什么叫做帮她自己?夏侯家与佟氏家族并无交集,从某种意义来说还存在一定的间隙,这些年来大家感念皇恩浩荡,井水不犯河水才相安无事,结合淑妃对她的开脱和劝解实在是让人费解。
等夏侯纾再想问明白时,淑妃已经走远了。
这时福乐公主走过来,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淑妃跟你说什么呢?”
“她说今年的红梅开的挺好呢。”夏侯纾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她。等她看清楚福乐公主手里多了一指不知名的蓝色花束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怎么忘了蝴蝶有采花的习惯?
夏侯纾赶紧拉着福乐公主的手说:“我的公主,我不知道宫里的规矩,难道你也不知道么?这御花园的花是不能摘的!”
福乐公主白了她一眼,神气地说:“本公主要摘谁敢拦着!”
夏侯纾满头黑线,这小鬼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既然她说没事就没事吧。但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
这不,姚贵妃已经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夏侯纾都怀疑她是不是在御花园的每个角落都安插了眼线,这才多大会儿她就出现了。还有她这速度,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倒是像在守株待兔。难不成她是觉得她还会来摘第二次?她有那么笨么?
“昔恬,这花美吗?”姚贵妃看着昔恬,脸上的怒气瞬间被母性的光茫掩盖,犹如世界上最温和的母亲。
“本公主看中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福乐公主眨巴着眼睛回答。吊儿郎当的样子再自然不过,又像是故意在挑衅姚贵妃。
姚贵妃咽了口气,继续装作好脾气的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本宫最喜欢的幽生蝴蝶兰?”
“那又如何?”福乐公主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道,“本公主瞧着它好看就摘了一朵,难不成淑妃娘娘还要与本公主争一朵花?”
“本宫自然不是小气之人。”姚贵妃仍然忍着怒火,半是诱导半是威胁道,“只是这是陛下赐给本宫的,让本宫好好养着,五年来就开了这么一朵,却被你给摘走了。你说你父皇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还说自己不是小气之人,就为了一朵花也要闹到父皇那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我同岁呢。”福乐公主自顾自的嗅着花香,全然不把姚贵妃的话当一回事,“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向我父皇告状吧。父皇平日最疼我了,本公主摘一朵花,他不会怪罪我的。”
“可你父皇已经把它赐给本宫了,它就是本宫的。”姚贵妃说完眼睛弯成一条线,微微俯下身体,冲着福乐公主柔声道,“不过,你若是肯叫我一声母妃,本宫也就不跟你计较。”
“你少自以为是了!我母亲是皇后!”福乐公主一听便怒了,噘着嘴道,“再说了,父皇可没说过让我叫你母妃!”
“你……”遇到刁赚古怪的福乐公主,姚贵妃马上由淑女变成了泼妇。但她又无可奈何,只好转头指着夏侯纾骂道:“夏侯纾,你看看你都把公主教成什么样子了!”
又关她什么事?夏侯纾一脸不解,她到临枫斋不到半个月,怎么就有本事教坏公主了?
据她所知,在宫里福乐公主除了她父皇可从来没对谁恭敬过。
哦,不对,福乐公主对佟淑妃还是亲厚的。
福乐公主虽然年纪小,人却不傻,谁对她好,谁对她是真心,谁又想占据她亲生母亲的位置,她一清二楚。所以姚贵妃想要讨好她,从而得到她的支持,顺利登上后位,且还有的看。
“你愣着干什么?”姚贵妃见夏侯纾没有理她,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你也当本宫的话是耳旁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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