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风头,夏侯纾将戒指交给云溪收好,安安静静地做她的大家闺秀。在家静了一段日子,钟玉卿对她的反常行为感到十分满意,认为她是可造之材,专门请了个据说绣工在京城非常有名的绣娘来教她女红。夏侯纾哭笑不得,又不好驳回母亲的好意,只得装模作样的学学。可是学了半个月愣是没有绣出一朵花来,最后绣娘万念俱灰,态度坚决地向钟玉卿请辞回家。钟玉卿无奈,转而叫夏侯纾勤背诗书。
京城里关于夏的不堪传言已经渐渐平息。其实所有的流言都一样,如同瘟疫,来的时候排山倒海,肆掠一切,一旦过了这个期限,就没有了蔓延的价值。如今京城里盛传的是丞相之子王昱坤迎娶姚国舅家的二姑娘的大喜事。夏侯纾无所谓的笑了笑,很明显这是政治联姻。
姚国舅乃当朝太后的胞弟,大女儿入宫为妃,为了巩固地位不择手段,小女儿如今却送入了王昱坤这个火坑。为了权势而牺牲子女的终生幸福,好不叫人唏嘘。
正当夏侯纾百无聊赖之际,宫里的人带着一道圣旨突如其来,唬得她不知所谓。天子居然宣她进宫伴公主读书!
挑选士族女子进宫伴公主读书的事古来就有,不过大多是才气卓绝或文官家的女子,而非夏侯纾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将门之女。夏侯纾寻思着莫非是前段时间关于自己貌比无盐的谣言弄得满城风雨之际也传到了宫里,连宫里的贵人都对她的相貌产生了兴趣?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夏侯纾偷偷乜了一眼院子里跪着的一大片人,奴仆们大多喜气洋洋。夏侯渊夫妇的脸色却不太好,夏侯翊也若有所思的样子。宣旨的公公尖着嗓子叫了好几次“夏侯纾接旨”夏侯纾才回过神来,赶紧接旨谢恩。
宣旨公公走后,周围的人陆续起身。夏侯纾只觉得自己接了一个天雷,怎么也站不起来,好在云溪扶了她一把才缓缓站起身。夏侯翊走过来拿过她手中的圣旨,展开看了看,眉头越锁越紧。
“难道这真是天意?”
夏侯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夏侯纾听得云里雾里的,一时间也琢磨不出什么言外之意来。
“皇上已经下了旨,我们若是不遵从,那便是抗旨,按律当斩。”钟玉卿说着神情焦虑地看向夏侯渊,“国公爷,这可如何是好?”
夏侯渊叹了口气道:“如今看来,也只能依旨行事了。”
“国公爷……”钟玉卿刚想说什么,却被夏侯渊打住。夏侯渊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道:“一切就看她的造化了。”
夏侯纾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便求助地看向夏侯翊。哪知他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将圣旨交给她后直接拂袖而去。夏侯纾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夏侯渊夫妇也摇着头回房去了。
今儿个真是见鬼了,一大家子都跟着了魔似的合着不理她,究竟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夏侯纾回到房里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爹娘的话外之音,最后决定亲自去问他们。
来到母亲的房间,却见她正命人在收拾东西,一件一件的整整齐齐的把在桌面上。夏侯纾不解地问:“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钟玉卿抬头看了看女儿,温和地说:“你三日后便要入宫,娘得给你准备些东西,不然一个人在宫里,又没有熟人,举步艰难。”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夏侯纾自认聪明道,“我可以带云溪一起去啊。”
“傻孩子,你当是出去玩呢。”钟玉卿叹气道,“你进宫虽说是伴公主读书,实际上是去伺候公主的,皇上又怎么会允许你带云溪去呢?”
“我不能带云溪去?”夏侯纾惊愕地转头看向站在旁边同样惊愕的云溪,心想这可不行,赶紧央求道,“娘,你让爹去跟皇上说说,就让我带云溪一起去吧,这样我跟云溪也有个照应,您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胡闹!”钟玉卿突然提高了声调,然后对云溪说,“云溪,你先下去。”
“是,夫人。”云溪红着眼睛出去了。
夏侯纾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便站在原地发呆,心里全是惶恐。
钟玉卿放下手中的细软,这才说:“纾儿,你进宫不但要学会保护自己,还要避免与皇上见面。”
“为什么?”夏侯纾脱口而出,细想又觉得不对劲,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难道母亲也知道了她女扮男装的事,怕皇上认出我?
“宫里是非多。”钟玉卿正色道,“你虽是越国公的女儿,又是皇上钦点入宫伴读的,可做一件事总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你。一旦有所差池,必然招致后患。还有你这性子跟野马似的,娘总是不放心。”
吓她一跳,还以为母亲全都知道了。不过古来关于“一入侯门深似海,最是无情帝王家”的言论并不只是虚传,皇宫里的确弥漫着是是非非,纵然如此,还是有无数女子削尖了脑袋要往那里扑。可是她只不过是入宫伴公主读书,还有越国公之女的头衔,也不会惹出什么是非吧?于是夏侯纾微微一笑,故作轻松地说:“娘,你就不必担心我了,有爹的威名和皇上的圣旨在,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钟玉卿似乎是在安慰自己,然后将准备好的东西一一告知她用途,比如哪些是用来打点宫人的,哪些是自己留着防身的……所有的东西都分门别类收拾得妥妥帖帖。儿行千里母担忧,夏侯纾突然就热泪盈眶。
“怎么哭了?”钟玉卿转身看见女儿的样子不由得愣住,然后搂着夏侯纾安慰道,“自从你回来后我就发誓永远不会让你再离开我,可是君命难违啊。好在宫里有我们自己的人,你进宫后她会主动联系你,若有什么难处你就告诉她,她会想办法把消息带出来的。千万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自己一个人担着,娘舍不得你吃半点苦头知道吗?”
夏侯纾点点头答应。
那晚夏侯纾在夏侯翊的院子里的等了许久,看着月亮一点点移到中天,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往事。
七年前,现今的南祁陛下、当初的二皇子通过宫变登基,顽固的太子一派下场惨重。夏侯渊是新帝的拥护者,首当其冲地遭到太子一派残余势力的追杀。在这之前,夏侯渊为了保护子女便将夏侯纾寄养在一间道观里。道观里也有许多小道姑,每天跟着师父读书参道,吵吵闹闹,但夏侯纾从来不跟她们一起玩。每天从一睁开眼睛就一个人跑到悬崖边的大石头上坐着看云卷云舒,等着家人来接。老道姑常常看着她叹气,说她心智太过早熟不是好事。
夏侯渊直到宫变后才派人来接夏侯纾。不料途中遭人劫杀,马受惊后连人带车坠落悬崖。好在接人的马车是特制的,不至于车毁人亡。之后夏侯渊亲自带人在山崖下的河边找到不省人事的夏侯纾,所有大夫都摇头说回天无力,夏侯渊夫妇为此悲痛欲绝。正好一个化缘的和尚路过,看了情形之后称不出七日必会醒过来。夏侯渊只当他说的是胡话,恼怒地叫人将其赶走。深信佛法的钟玉卿将信将疑,抱着只存一丝气息的夏侯纾昼夜不眠,未料七日后她果真醒了。m.chuanyue1.com
夏侯纾曾一度的不敢回想那些痛苦的记忆,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夏侯家的所有关怀与馈赠。可是今夜,她却全都记了起来,有些事情不论过去多久都无法释怀,只因当初太过害怕。想着想着,她便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睡着了。
夏侯翊回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他喝得酩酊大醉,由一个派出去寻找的家丁搀扶着。夏侯纾被吵闹声惊醒,连忙睡眼惺忪地迎上去扶住他,他却拉着夏侯纾的手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夏侯纾只得小声安慰他,好不容易才在没有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将他送回房间。
夏侯纾让家丁先去休息,然后静静地守在夏侯翊的旁边,听他不停的呓语。他说:“纾儿,都是我不好,是我识人不真。”
“我不怪你。”夏侯纾轻轻地说,尽管她知道他现在未必就能听得到自己在说什么。潜意识里,夏侯纾觉得这件事跟宇文恪没有多大关系,反而感觉冥冥中自有定数。夏侯纾用手轻轻覆上夏侯翊的眉眼,替他抚平眉间的愁绪,自言自语道:“哥哥,你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你们吗?如果不是你们,我不可能成为现在的夏侯纾。从前爹总是教导我们要谨言慎行,我却不以为意,总想着有你在后面替我收拾残局,如今就当是我莽撞的代价吧。”【穿】
【书】
【吧】
“其实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至少事情还没有败露,没有祸及满门,我已经很庆幸了。哥哥,我不在的时候就没人整天烦着你了,你会不会不习惯呢?无论我此次进宫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小眉跟小画,虽然我总是威胁它们要把它们炖汤喝,其实我心底还是喜欢它们的,你一定要替我解释清楚。哥哥,等我回来。”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夏侯翊才安静地睡去。夏侯纾给他盖好被子,推门出去。打更人正好敲响了三更的更声。
正值春尽夏来,夜露深重,天空中挂着几粒寥落的星子。一阵风吹来,夏侯纾突然有些凉意,忙双手抱肩往自己的院子快步走去。
房里灯火如豆,云溪正趴在灯下打盹,圆润的脸蛋在灯火的辉映下柔美而温馨。夏侯纾在她旁边坐下开始深思,时不时看她几眼。不知过了多久,云溪才醒来,揉了揉眼睛说:“姑娘,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天快亮了,你回去睡吧。”夏侯纾淡淡的说,实在没心情回答她的问题。
“嗯。”云溪乖巧的点点头,起身点了只灯笼往外走。正要关门时又说了句,“姑娘,你也早些睡。”
夏侯纾微笑着点点头,看着她关门出去,才回过头来,放下头发,灭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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