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太极殿群臣,尚不知晓宫门守将皮子信已经向突然冒出来的高俨投诚。
他们依旧在争吵不休。
只不过随着愈来愈多的勋贵加入,汉家官员逐渐开始招架不住。
这其中尤以高密郡公韩长鸾骂得最凶,他甚至比那高阿那肱还要讨厌这些汉家官员。
他高声痛斥着以阳休之、颜之推为首的汉家官员,骂他们文不成武不就,只会夸夸其谈,怠延国事。
并历数自两晋以来,汉人因为自大狂妄,导致国破家亡的种种罪证,说得阳休之等人哑口无言。
可奇怪的是,这韩长鸾自己也是一名汉人!
甚至还处处以昌黎韩氏自居,气得颜之推直跳脚,说他背祖忘宗,有负身上汉家血脉!
眼看一场争吵就要变成流血的演武场了,身为大宗卿的任城王高湝,赶紧上前想要制止这乱哄哄的场面:
“今日乃是奏议立太子一案,尔等为些许口角争吵成何体统?!”
坐在上面的高纬听见这话一下子就不高兴起来,他最喜欢看大臣之间吵架了,正瞧得津津有味呢,你为何要制止他们呢?
“王叔啊,不妨事,寡人也想看看他们孰强孰弱。”
高纬的话让高湝脸色一下子就沉了起来,身为人主,怎能这般不顾大局呢?
莫非你真要把汉臣赶出朝堂才肯罢休?
自年初以来,光高湝所知的,就有足足三十七位汉臣辞官挂印!
再这样下去,齐国还如何牧民?
是依靠这些幸进的妄臣、还是仰仗那些只知厮杀的莽汉?!
高湝眉头紧锁,还欲再劝,但冯翊王高润连忙将他拉了住,小声对他说道:
“十哥,不可鲁莽行事,再等等…”
“还等什么?”
高湝十分不满,他回头扫了一眼人群,发现侄子高延宗并不在内,于是对高润发起牢骚道:
“延宗请我等来参加朝会,怎自己却先溜了?莫非存心要让我们来看笑话不成??”
高润大概是整座太极殿内,除了李祖钦以外,唯一知道高俨还活着的人。
此便是高延宗能劝说他今日来参加朝会的理由。
因此高润对高延宗为何缺席,心知肚明。
他下意识的回头往殿外看了一眼。
转头时,不料刚好对上李祖钦投过来的眼神。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片刻,不约而同的笑了一下,然后便各自避开,继续做那无奈之状。
“十哥啊,信弟弟一回好不好?待会儿弟弟保管让你出了这口恶气。”
高润是高欢的第十四子,今年尚不满三十,与高延宗年纪一般无二。
这也是为何他能与高延宗亲近的原因。
他二人小时候就常在一起玩耍。
虽然隔着叔侄辈分,但其实就跟亲密无间的兄弟没什么分别,所以他向来对高延宗十分的信任。
高湝狐疑的瞅了一眼成竹在胸的弟弟,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只是事已至此,自己再多嘴多舌,恐怕皇帝也不会听从。
毕竟这齐国的朝堂,乱的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但鲜卑与汉家的矛盾迟迟无法化解。
就是两族内部,也各有各的立场,时常互相攻讦以为常事。
恐怕得以雷霆手腕杀掉几个刺头,才有可能平息干戈!
但这些其实都是癣疥之疾,只要人主肯下决心,未必平衡不好。
而齐国真正的膏肓之患,是那些意图扰乱朝纲,左右君王思想的幸臣!
只要有他们在一天,这齐国就好不了!
高湝心中早就看得明明白白,他有时候也感叹自己无能,无法与这群小人正面对抗。
毕竟这几年因为反对他们、而惨遭枉死的高氏族亲不在少数,远的不说,就说上上个月的高俨…
“陛下,老臣以为陛下该出面制止一下了,还是尽早定下太子才是,否则任他们吵下去,怕是会耽误陛下用膳。”
同样的意思,在祖挺嘴里说出来就特别中听,高纬点点头:
“那就照国师的意思办吧,这时候也不早了,寡人还约了黄花儿下棋呢。”
“也到时候了吧?”
斛律荷叶站在仁寿殿的高处,远眺着太极殿的方向。
自从知道高俨与高延宗在打什么主意后,斛律荷叶这几日那是心惊肉跳,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
若非蒲蒲在身边照料,怕是早就病倒了。
“蒲蒲啊,你说他会成功么?”
斛律荷叶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丫头:
“要不你再去武安殿瞅瞅,看看你家王上还在不在?”
这一上午都跑了好几趟了,蒲蒲早就累得挪不动道,她愁眉苦脸的答道:
“王上既然说是今日,那便不会有假,皇后娘娘再等等吧…”
“你倒是会偷懒。”
斛律荷叶笑骂了她一句,转头继续往远处看着,只是前方宫栾叠叠,哪里能让她瞧得清楚?
这时,腹中的孩子似乎踢了她一下,使得原本站直的斛律荷叶忍不住弯了一下腰,她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喃喃安慰道:
“儿啊,再忍忍,过了今日,咱们娘俩就自由啦…”
一直在关注前朝动向的可不止斛律荷叶一人。
玳瑁宫里,陆令萱虽然带着李玄妙在园中饮茶赏景,但时不时都会有宫人前来向她禀报最新的消息。Μ.chuanyue1.℃ōM
不同于陆令萱的心神不宁,李玄妙倒是十分泰然。
只是当陆令萱听说前朝因为汉人官员发生了争执之后,忍不住多看了李玄妙两眼。
她虽然怀疑李玄妙是否别有用心,可对方人都在这儿,该不至于起什么歪心思。
再说了,朝廷与汉臣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像这样的争执时有发生。
因此陆令萱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暗骂高阿那肱等人不知轻重缓急,非得要在今天与汉臣们一较高下不成?m.chuanyue1.com
“汉狗!!”
“汉儿噤声!!”
太极殿的争执已经达到了白热化!
无论汉臣们如何引经据典驳斥,以高阿那肱韩长鸾为首的勋贵,总会骂回来!
尤其高阿那肱,他胸无点墨,仗着嗓门大,翻来覆去就是那一两句话,气得不少汉臣仰天长叹不止!
中书舍人王劭甚至流着泪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恨当日琅琊王未斩尽朝中奸妄啊!”
这话可就捅了马蜂窝,高阿那肱立刻尖叫起来:
“陛下!此人乃高俨乱党!臣请陛下斩杀此獠!”
“谁说孤是乱党?!”
高纬的脸色也阴沉得厉害,他刚要下令处死王劭,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手握山河的高俨在一干禁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这??!!
太极殿众臣望着门口那少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
高纬同样也吓得差点从龙椅上摔了下来。
他…他他他不是死了么??
“琅琊王?!”
“是琅琊王??”
有不少大臣口中发出惊呼,而早知会有这一幕的李祖钦与高润则是相视一笑,心中雀跃不止:
大事可定!大事可定啊!
高俨掏了掏耳朵,微笑着扫了一圈殿内众臣:
“刚谁说孤是乱党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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