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快给我起来!”
一盆冷水泼在脸上,柳若雪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我花钱买你来,可不是让你睡觉的,赶紧给我捯拾一下干活去!”
一位体态臃肿、妆容粗俗的老女人叉着腰在柳若雪面前骂道。
她身后站着五位小厮模样的男人,面容刻板,眼神淡漠,倒是身侧拿木盆的女人虽衣着朴素,却略有几分姿色。
“阿芳,去找一身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这脏兮兮的样子,让客人见了成了体统。”
老女人将柳若雪上下打量了一番,甚是嫌弃。
“是。”阿芳应声出去。
柳若雪低头,发现自己的狐裘棉袍不见了,只剩那半道而得的破袄子。
此时,娇滴黏人的打情骂俏声至前院飘进耳中,柳若雪黛眉微蹙,暗骂道:
这天杀的胡彪锋贪财到连她的棉袍都要算计就罢了,竟还把她卖到了青楼!
日后定要让他上刀山,下火海!
恨意涌上胸口,柳若雪将面前的老女人猛推在地,又三下五除二撂倒她身后几个小厮,向门口冲去。【穿】
【书】
【吧】
还没冲出门槛,门外凭生一只大脚,狠狠揣了过来。
一声闷哼,柳若雪重重摔在地上,嘴角溢出了鲜血。
门口站着一位比常人高出半截头的男人,那男人粗壮的大腿抵着门楣,满是横肉的脸上写满了不屑。
老女人整了整衣袍,在柳若雪面前蹲下,托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了一番,柔声道:
“小姑娘,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要想离开这里,除了拿足够的钱来赎身,其他的方法都行不通。”
柳若雪瞪她,“我偏要试试。”
“哟,还真是个倔强的丫头,我知道你有一身好武艺,但我这扶香楼也不是吃素的,就算你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能把你揪出来,你信不信?”
老女人居高临下,态度傲慢嚣张。Μ.chuanyue1.℃ōM
“你这扶香楼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柳若雪玉葱般的手指抹去唇角的血渍,乌黑的双眸透着坚毅。
“在天子脚下,一手遮天倒是不敢,但你这卖身契可是实实在在的契约,那可是受北桓律法保护的,你违背了契约精神,我自然有权报官。”
说到报官,柳若雪心中一沉,这老女人竟用官府来威胁她!
可偏生现在的她怕极了官府,她本就是罪犯,若半途被劫之事败露,估摸现在大街小巷都贴满了通缉她的告示。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妥协为好。
“既然如此,那我的活是什么呢?”
柳若雪从墙角站起来,眼神柔和,语气平静。
老女人看她如此乖巧,很是高兴,面上亲切道:
“等会阿芳会告诉你的。”
心里却在想:哼,小丫头片子,跟老娘斗,你还差了十八条街呢。
换上一身干净的婢女素服,将乌黑的发丝简单挽个髻,柳若雪就在阿芳的提点下干活去了。
她服侍的是扶香楼金牌花魁青凤舞,青凤舞人如其名,通音律,擅歌舞,每次舞动犹如凤凰展翅,不可方物。
美中不足的是,这美人有一堆缺点,脾气臭,耍大牌,嫌这嫌那,还不允许别人比她好看。
老鸨子不知给她换了多少婢女,没一个能入得了她的眼。
“你是第三十八个了,可千万要好好干啊。”
阿芳望着柳若雪,一脸同情。
“小柳儿,她们说你额上的疤难看,我瞧你这骨相挺好看的,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把自己扮丑点,不然青凤舞又要生气。”
柳若雪听从阿芳的建议,在额角结痂处添上几笔碳灰,看起来像一块天生的胎记,那胎记突兀地长在额角,第一时间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也就没人仔细看她的容貌了。
青凤舞第一次见到柳若雪时,有些惊讶,她额角的胎记实在太难看了,不过她很满意,在她身边的人,越丑越好,别人越丑,越能凸显出她的貌美绝伦。
“你叫小柳儿?”青凤舞眼皮都没抬一下,轻飘飘地问。
“是。”柳若雪乖巧地答着,这小柳儿是胡彪锋把她卖给老鸨时取的,听着感觉还不错。
“这名倒是不错,不过可惜了,跟你不匹配,浪费了个好名。”
“过来替我卸妆吧。”
青凤舞慢悠悠地坐到梳妆镜前,头上的珠钗步摇在明亮的烛光中星辉闪耀。
柳若雪轻步上前,轻柔地取下她头上的珠钗细软,放进首饰匣里,绸缎般的发丝散开,青凤舞惬意地闭上眼睛,她好久没有享受过这么温柔的触感了。
“手法这么温柔细腻,你在家里经常服侍人吗?”
青凤舞轻描淡写道。
“是,小柳儿家境贫寒,八岁半便随人去府衙做仆妇,这中间略学了些皮毛,姑娘满意就好。”
柳若雪戚戚地说道,自己都感叹自己的撒谎能力,她可从来没去过什么府衙,这些不值一提的小皮毛都是在训练营里学来的。
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杀手,光会打打杀杀可不行,还要有其他的技艺傍身。
像什么琴棋书画之类的,柳若雪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展示,就成了阶下囚,沦落到了这里。
几天下来,柳若雪发现青凤舞也没有阿芳口中说的那么难伺候。
青凤舞嫌水太热,她就立马给她换上凉快的,嫌水太冷,她又不厌其烦地给她换成温的;
青凤舞心情不好,对她发脾气,她就低着头,一声不吭,任由她骂。
青凤舞要是觉得其他姐妹比她好看,她又立马给她设计一款新的妆容,让她轻轻松松成为全场的焦点。
如此一来,青凤舞算是满意了,对柳若雪也亲近了些。
一日,柳若雪正在房中整理床铺,老鸨子笑意盈盈走进来,她身侧是一位面生的公子。
那公子温润如玉,举止文雅,天生一副矜贵相,好看的瑞凤眼更是如山间清泉潺潺清澈,又似满天星辰熠熠生辉,让人过目不忘。
老鸨子戳了一下早已看呆的青凤舞,低声道:“这位魏公子一看就知是非富即贵的主,你可得给我侍候好了。”
青凤舞娇笑道:“知道了,妈妈。”
老鸨让人抱了一套全新的被褥过来,让柳若雪铺上,说那魏公子有洁癖,必须要更换新的。
柳若雪只得上至床粱下至木板,一一拆分,重新整理。
老鸨退下后,青凤舞陪魏公子喝酒,喝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这魏公子有下一步举动。
美人按耐不住缓缓近身,试图坐到魏公子腿上,都被他巧妙地避开了。
肢体接触不成,那就言语挑拨,奈何言语挑拨也只是她自导自演,人家压根就听不明白,眨巴着好看的眼睛看着她。
青凤舞又急又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尽力往正题上发挥。
柳若雪在一旁都尴尬得有点气了,这愣头脑袋没啥事跑这来是故意羞辱人的吧?
还有,如此爱干净的人为啥要跑这来,给她增加那么多活。
这床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铺好,早点下工的想法也是遥遥无望了。
“魏公子……”
青凤舞还没说完,后颈一痛,被魏公子搀住扶于桌旁,陷入了昏迷。
柳若雪转头,惊道:“你把我家姑娘怎么了?”
暗中却蓄好了力,防备他有下一步动作。
“不好意思,你家姑娘实在是……太吵了,所以……我就把她打昏了,不过你放心,我只用了一丁点力,不会伤到她的,用不了多久她就会醒的。”
魏公子愧疚地说道。
视线在她和趴于桌上的青凤舞间来回移动,很是过意不去。
“哦,原来是那样。”柳若雪放下防备,继续整理她的被褥。
“那个,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来。”
魏公子走近身前,好看的双眸盯着柳若雪额上打眼的“胎记”,眼底噙着笑,“你这胎记有点特别。”
被这么一双好看的眸子盯着,柳若雪内心有些慌乱,但面上平淡道:“天生的”。
说完,她起步退下,在反手掩门时,看到魏公子正对着她的背影微笑。
她想,他不会是看出了她的胎记是假的吧?
***
连着几日晴朗,冰封的白雪已经融化,浅浅的月亮嵌在云层,洒下清冷的光。
柳若雪双手叠进衣袖,坐在小院的木梯上百无聊赖,主子还没下工,她只能在这等着。
托阿芳买的信鸽在笼子里咕咕叫着,她抓起来,将装有纸团的小直筒绑在它的脚上,放飞。
白鸽扑棱着翅膀,飞得很不安稳,但总归是飞出了视线。
柳若雪突然有些后悔了,这信鸽夜间视物不清,能安全地把信送到吗?
唉,真是策略失误,折了一只鸽子是小,被别人破解暗语知道藏身之处是大。
但愿信鸽能平安到达吧。
寒风吹得有些冷,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就听青凤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柳儿,快过来帮我个忙,顾程命人带了话,让我过去一趟,你帮我看着魏公子,他喝醉了。”
顾程是青凤舞的金主,是位大户人家的公子,他对青凤舞说过,有朝一日,要替她赎身,娶她进家门。
青凤舞满心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对他唯命是从。
“那你快去快回。”
柳若雪叮嘱道。
这大晚上的,扶香楼人声较少,内堂上下显得有些冷清,只有金、银、铜三牌花魁房中还亮着如昼的光。
目送青凤舞坐上花轿,柳若雪转身进入客房,轻轻关上了门。
魏公子已然喝醉,歪着头在桌子上趴着,白皙的侧脸线条分明,浓密的睫毛微微上卷。
床已经铺好,柳若雪按照青凤舞的吩咐将魏公子扶到床边,他身上没有难闻的酒味,却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那香味沁入柳若雪鼻尖,让整天闻着胭脂味的她,别有一番思绪。
她想,改天可以在房中点上檀香,让自家姑娘改改身上的脂粉味,那味太浓,有些庸俗。
服侍魏公子躺下,柳若雪打来一盆水替他擦脸。
他的嘴唇很薄,嘴角带着笑,高挺俊秀的鼻翼侧,一颗小小的黑痣点缀,显得俏皮可爱。
面对这么一张好看的脸,柳若雪破天荒的有些紧张,她拿着毛巾的手抖了抖,轻轻触碰他的脸,隔着毛巾,她都能感受到他面部的柔嫩。
“娘亲……”
魏公子开始说梦话,他抓住柳若雪的手,嘴里喃喃道:“娘亲,孩儿很想您,孩儿想……回家……”
刚刚还带笑的唇角一片苦楚,乌黑的眉头紧拧,好看的眼角滑下一滴清泪,落在纯新的枕巾上。
柳若雪微微一怔,停下挣扎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眼前的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苦楚,连睡梦中都在落泪?
她鬼使神差地握住魏公子的手,他渐渐安静下来,紧拧的眉头慢慢舒展,唇角的苦楚也越来越淡,直到重新挂上笑意。
柳若雪轻轻抽回手,帮他掖好被子,夜已经深了,她靠在桌上,双手枕着脸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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