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子走后,青凤舞便一直住在岭王府,武长岭经周大人一事,变得沉默寡言,连笑都不愿意笑了,他不笑的时候真的跟常人无异。
魏亦玄偶尔去岭王府看蔡勇,武长岭都会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瞧他,那种眼神他曾经在听学院见他流露过,记得当时墨子安跟他们讲了一则寓言,那则寓言很深奥,墨子安提问武长桉,问他从中得到了一个什么启示,武长桉答不出来。
墨子安又叫了武长岭,武长岭当时沉默了一阵,眼珠骨碌碌转了一会儿,突然又垂着眼皮不动,过了很久,才又抬头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他现在看自己的眼神跟当时一样,一会儿转来转去,一会儿低眸不语,魏亦玄知道他这是在思考,他思考时就是这样的神情。
魏亦玄很高兴,当即让管家去请了高大夫过来,高大夫见武长岭面相比之前周正了许多,想来是心结已解,便给他开了几副安神的药方配合其他药物进行治疗。
如果武长岭能够恢复神智,于高大夫而言也是一种荣耀,箫肃出具的寻医榜到现在都无人敢揭,他要是治好了武长岭的病,不仅会名声大噪,还有可能会被召入宫中,成为御医。
这样利人利己的事,高大夫当然得尽心尽力,在管家的劝说下,他又一次住进了岭王府,青凤舞成天跟在他身后,不遗余力地听他差遣,抓药,煎药,喂药,按他的吩咐陪武长岭玩游戏,聊天,下棋,每天忙得团团转,倒也不亦乐乎。
蔡勇消沉了一段时日,终于从断臂的痛苦中走出来,没事的时候,他就在内院练剑,一直习惯用右手的他,突然要用左手执剑,确实颇有难度,好在他并不气馁,才勉强能握住剑柄耍上几个不太协调的剑花。
林琅兑现自己的承诺,空闲时就和蔡勇一起练剑,偶尔还带紫珠去捧场,紫珠被烫伤的手已经愈合,就是留下了一片大大的伤疤。
姑娘家总是爱美的,虽然别人刻意不去瞧她的手,她也会下意识地把手放到身后,林琅知道她的心思,经常抚着她的手背,真情实意地安慰她,没人会觉得她的手难看。
可紫珠就是不好意思将手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来,林琅只好给她买来一只手套,那只手套是黑色的,紫珠不喜欢黑色,柳若雪就给她买了一只粉色。
紫珠拿着两只手套看了很久,最后还是选了不喜欢的黑色,柳若雪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笑了笑:“你呀你,口是心非。”
紫珠有些难为情,解释道:“太子妃买的那个戴着太热了。”
柳若雪拿眼斜她:“黑色与粉色相比,应该是黑色更热吧。”
紫珠脸都红了,支吾了半天,也支不出个可以反驳的词来,林琅见她选了自己买的,早已在一旁把嘴角扯得老高。
柳若雪是个过来人,不想打搅这二人的幸福,便找个理由把这两人打发走了,自己坐在寝殿里做起了绣活。
魏亦玄希望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但她直觉是个男孩,便男孩女孩的衣裳都做了些。
记得小时候,魏亦玄的衣服破了,她学着那些妇人的样子穿针引线,在他衣服上缝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个口缝好,本来用了一些旧布料想给他缀上一些花纹的,奈何自己的手实在太笨,添的布料没用上,还直接把破口缝成了一条蚯蚓,她自己看着都觉得别扭,可魏亦玄还一个劲儿夸她心灵手巧,她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说话的神情,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的,毫不做作的赞美。
她心中一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将来自己一定要学好女红,一定要对得起魏亦玄对自己的赞美。
后来去了训练基地,女红作为女杀手必须掌握的本领之一,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学会了。
思绪飞转之际,屋外传来一阵低低的嘟囔声,那嘟囔声停了一会儿,又起来了。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说了什么不甚清楚,但女人有些强势,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
柳若雪放下手中已经做好的粉红色小衣裙,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摇着团扇来到门外。
炎炎的烈日下,邬管家面色严肃,正摊开手向芬枝要什么东西,芬枝一手背在身后,因侧身的缘故,柳若雪也看不清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邬管家见芬枝不给他,宽大的手抬了起来,当他的余光瞥见立在石阶前的柳若雪时,慢慢低了下来,伸手在她鬓前捉下一只蝇子,温和地笑道:“看,你的发上有只小虫。”
芬枝往后退了几步,正待说些什么,就听邬管家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太子妃。”
芬枝咽了一口唾沫,连带要说的话一起吞进肚子里,也躬身行了一礼:“太子妃。”
“这大日头的,邬叔与芬枝姑姑怎的都干站在这里,不晒吗?”
柳若雪用蒲扇遮了阳,淡淡瞥了两人一眼,转身道:“进屋去说吧。”
芬枝连忙上前扶着她,邬管家跟在两人身后,进了殿里。
“邬叔,你刚才这是想打芬枝姑姑吗?”
天气一热,人就没精神,刚回到屋里,柳若雪就有一丝慵懒之态,声音也软了几分,听起来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邬管家有些尴尬,陪着笑道:“没有,老奴哪敢打芬枝呀,老奴这是在给她捉发上的小虫呢。”
局促的眼神扫过芬枝,芬枝下意识点了点头,“邬管家确实在奴婢发间捉了一只蝇子。”
柳若雪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瞧着她的手道:“你手上的是什么?”
芬枝这才将拽在手里皱巴巴的一个纸团交了出来。
“这是什么?”
柳若雪有些好奇,敢情这两人刚刚就是在争这个东西?
“这是一个小孩送来的,说是给太子妃的,一定要太子妃亲自查阅,但邬管家怕有诈,说要先给他看,我没同意,就争执起来了。”
柳若雪的目光扫向邬管家,邬管家微微一惊,只觉她温和的目光下似乎藏着一面镜子,那面镜子将他的内心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觉得她对自己已经有了疑心,便连忙躬身道:
“请太子妃恕罪,自古人心不可测,这小孩面生,老奴不放心,这才……”
“邬叔有戒心是极好的,我当然不会怪罪你,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你们可以先禀报我,再做处理,不然可就为难了他人,造成像今日这样的误会。”
邬管家连忙点头称是,芬枝也低声应了个“是”。
柳若雪微微一笑,示意芬枝把纸团拿过来。
当着邬管家和芬枝的面,柳若雪温温柔柔地舒平那张纸,纸上用笔简单地画了几根线条,这些线条随意杂乱地相交,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也毫无美感,这看起来倒像小孩随性而为的涂鸦。
邬管家松了口气,不是他想象中的什么机密,便起身告退了。
芬枝有些失望,为了这团纸,她不仅得罪了邬管家,还差点被他甩了一耳光,真是不值当,这毛头小子果然不靠谱,下次要是再见他,可要逮着他好好骂一顿。
“这送信的小孩,是不是瘦瘦的,小小的,眼睛大大,脸蛋黑黑的?”
这线条柳若雪认识,那是段月寒发明的专属两人联络的文字,当时基地很多女孩暗恋段月寒,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就以画线条的方式来与她沟通,先前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就耐心地教她,直到把她教会了为止。夶风小说
上次段月寒也是叫一个小孩来送那把匕首,这次她想确定还是不是那个小孩。
芬枝摇了摇头,“那小孩高高的,壮壮的,白白的。”
柳若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段月寒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愿再跟他有任何瓜葛,怕让同一个小孩送东西来自己不会接受,竟换了一个人来。
柳若雪冷冷地笑了笑,将那张写着祝福的纸张随手扔在案桌上,继续缝起她的衣服来。
芬枝拿着蒲扇替她扇风,凉凉的微风拂过倒是极凉爽,柳若雪也不屏退她,芬枝瞧着她的手艺,连连赞叹,夸她与之前相比进步了很多。
柳若雪但笑不语,上次自己是故意留下纰漏让她来教自己的,眼下她夸了自己,自己当然也得感激她的指点,于是便道:
“这还要多谢芬枝姑姑的指点,要不是你的指点,我也不会进步这么快,你的女红尚且这样好,秦殿下府上的人应该更好吧?”
芬枝抬头想了想,摇了摇头,“秦殿下府上可没有会女红的人,皇宫里倒是有,但是奴婢没见过。”
柳若雪知道她说的皇宫是指临苍皇室,看来芬枝是临苍人,并且很早就来了北桓。
“芬枝姑姑是什么时候来府上的?”
“殿下来的时候,奴婢就来了。”
芬枝如是说,当年她随秦桥之来北桓,为了及时掌握同样身为质子的魏亦玄的动向,秦桥之便将她安插在魏府。
“哦,也有五年了。”
柳若雪淡淡地说着,眼睛一直在手中的针脚上。
“六年啦。”芬枝低叹一声,“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奴婢来的时候,太子殿下才十五岁,秦殿下也是这个年纪……”www.chuanyue1.com
她说着,脑海里浮现出十五岁魏亦玄和秦桥之意气风发的笑脸,那笑容明媚得像三月里的阳光,后来她再也没见过他俩有过这样的笑容,即使有,魏亦玄的笑也不会深及眼底。
秦桥之就更加了,他虽然每天笑,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她知道那笑都是装出来的,那是标准的假笑。
与秦桥之相比,魏亦玄是幸运的,他娶了柳若雪为妻,他看柳若雪时的笑容,让她仿佛看到了他十五岁时的明媚,那种深达眼底的笑意,是秦桥之再也不会有的。
自从知道自己要娶贵蝶后,秦桥之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别人去拜访他,他也是拒绝,魏亦玄近来很忙,一直没时间去看他,今日得了空,便独自一人去了秦府,此刻应该快要回来了。
“秦殿下近来还好吗?感觉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芬枝既已说起秦桥之,柳若雪便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了句。
“秦殿下近来心情不好,一直在府上待着,连门都没出过了。”
芬枝的身份早已被柳若雪识破,她知道魏亦玄和柳若雪不是秦桥之的敌人,便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隐瞒。
“看来秦殿下是真的不喜欢这位贵蝶姑娘。”
芬枝喃喃道,连蒲扇都忘了扇了。
柳若雪脑海里闪过贵蝶模糊的身影,低头专注自己的女红,不说话了,芬枝也只好闭嘴不言。
没过一会儿,魏亦玄回来了,林琅和紫珠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人手里端着茶,一人手里端着西瓜,那西瓜肉红滋滋的,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吞口水。
柳若雪让紫珠拿了一块西瓜给芬枝,就让她退下了,紫珠接过那把蒲扇替柳若雪扇风,林琅在一侧给魏亦玄扇风,这和谐的景象甚是美妙。
魏亦玄告诉柳若雪他在秦府见到了一个熟人,确切地来说,是她的熟人。
“四郎是说我的熟人?”柳若雪有些惊讶,她从基地出来后,基本没结交什么人,“是谁?”
“荳香。”
听到“荳香”的名字,柳若雪起先微微一怔,后来觉得事情早就有迹可循,先前秦桥之去扶香楼,一直找的都是荳香,原来她也是他的人,看来这秦桥之到处安插了人。
“荳香看到四郎有什么反应?”
“她没有看见我。”
魏亦玄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那时他和秦桥之在说话,无意中瞥见回廊下站着一位女子,那女子正同几个丫鬟在浇花,起先他也没注意,当那女子无意转过脸来时,他微微愣了愣,随即不露声色地与秦桥之交谈。
“秦桥之因为迎娶贵蝶之事很郁闷,想来多多少少跟荳香有点关系。”
魏亦玄的话刚落下,林琅就插将进来:“殿下,要不要我去查下这荳香的底细?”
魏亦玄点了点头,“查查也好,空闲时你便去。”
林琅应承下来,紫珠不知道荳香是谁,虽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没多问,主子认识的人多了去了,她不认识的还一大把呢。
林琅和紫珠退下后,寝殿里只剩柳若雪和魏亦玄两人,魏亦玄将一件白色的小衫子拿在手中,自然又将自己媳妇夸了一番。
柳若雪很高兴,这会倒是可以坦然接受他的赞美了。
她拿着量尺在魏亦玄身上比划了几下,说:“布庄到了一批上好的丝绸料子,天气这样热,赶明儿我给四郎再做几身衣裳。”
魏亦玄体谅她辛苦,本想说让下人去做,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扪心自问,他当然是喜欢穿媳妇做的衣裳,她做的衣裳穿在身上,里里外外都透着熨帖感。
“那小柳儿可要悠着点,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柳若雪不以为意地笑道:“四郎放心吧,我可悠着呢。”
魏亦玄笑了笑,将她的手抓在手心里,温柔地凝视她,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眼睛里。
柳若雪被他这样瞧着,心里也像吃了蜜一般甜,可天气太热,她觉得被他包裹着的手沁了一层汗,便将手抽了出来,“这天太热,我的手心都冒汗了。”
魏亦玄微微一笑,示意侯在外头的娟儿去打些水来,将手放在清凉的水里,柳若雪才觉得舒服了些。
自紫珠与林琅日益亲密以来,他夫妻二人就很识趣,不是特别重要的事都不会叫那两个正在热恋中的人。
娟儿拿着方巾准备给柳若雪擦手,魏亦玄接过巾子示意她退下,娟儿微微一笑,端着水盆立马退下了。
魏亦玄替柳若雪擦好手,突然注意到案桌上的纸张,便拿起来看了看,以他的学识,当然不会以为这只是小孩胡乱的涂鸦。
柳若雪也不瞒他,告诉他这是段月寒让人送来的,这是他们特有的沟通方式。
“哦,是吗?”魏亦玄眉毛一挑,瞬间来了兴致,“那他写了什么?不会是骂人的话吧?”
柳若雪哭笑不得,“骂人?骂谁?他为何要骂人?”
“不是骂人话的就好。”
魏亦玄笑了笑,将后面的话隐去了,凭男人的直觉,他觉得段月寒对柳若雪有超越上下级的情愫,如今她成了自己的媳妇,段月寒心里一定会不痛快,就像她在自己面前说起他时,他也会吃醋一样。
魏亦玄苦笑着摇了摇头,暗叹:这人类还真是奇怪的物种,明明已经拥有了,还要吃醋,特别是像他这样的人,连吃个醋还要不露声色。
呵,听起来似乎有些可怜。
“他这是在恭喜我们有了孩儿。”柳若雪凑到他身前,打断他的思绪,“段月寒说这是他专为我发明的沟通方式,现在我来教四郎吧,兴许某天能够用得上。”
“段月寒为小柳儿专属的沟通文字,还是不要了吧,这样多不好。”
魏亦玄面上扭捏,心里却乐开了花。
柳若雪才不管他,立马板着一张脸以夫子的形象盯着他,魏亦玄只得乖乖坐好,认真地看她拿着毛笔在纸上划了一条又一条的横线。
“四郎不要光盯着我,你要记在心里呀。”
魏亦玄连连点头,“我有记在心里。”
“还不够认真。”
“好好好,现在我一定认真。”
魏亦玄说着立刻正了脸色,就像是在听学院听学一样认真听她讲了起来,可心里还是忍不住走神。
自己的小柳儿竟是如此可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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