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陆吾就翻过南屏山,从另一面下了山。
喝了一晚上的酒,吃了七八个不知名的灵果,他不仅没有丝毫的倦意,反而神采奕奕,全身说不出的舒爽。
绿萼想要挽留,他却告诉凤尾松妖,自己只是外出云游,等回来的时候,路经南屏山,必然会去拜访南秋公。
正是听了陆吾的解释,绿萼并没有强留,她哪里知道,这个时候,面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小道士满脑子都在冒着坏水。
“等到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争取能打得过那头大鸟和那条蟒蛇……”穿书吧
“这可是两个大功德啊,怎么能轻易放过?”
“滚回去——”远远的一声大喝,惊醒了还在做美梦的陆吾。
他回过神,疑惑的朝前方望去,发现情形似乎有些不对。
通往前方的官道都被官差军士封锁,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全身甲胄的兵丁把守住路口,设下路障拒马,提着刀枪来回巡视。但凡有人经过,不论是谁,远远的便扬刀恐吓。任凭村民哭叫哀告,死活不肯放行。
“行行好,让我过去吧!”
头发花白的老大娘提着篮子,哭得老泪纵横,“小孙子病得快死了,让我找大夫来看病吧……”
“上峰有令,谁也不许进城!”军士瞪着眼睛远远喝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带着疫病?若是沾染了城里的贵人,教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黝黑枯瘦的樵夫扛着干柴,朝着官差连连打躬作揖,高声道:“各位老爷行行好,家里揭不开锅了,实在是无米下炊。还望老爷们高抬贵手,好让我进城换些米粮!”
“滚滚滚!都给老子滚!”一个络腮胡子的军士扬起手中的长刀,叫嚣道,“少在这里哭丧!金鼎城许出不许进,谁敢再啰嗦,老子手里的刀子可不长眼睛!”
见还有几人哭叫不休,那军士顿时发了火,一把抢过同伴的长弓,一支羽箭“夺”的一声射在距离最近的村妇脚下,扬起一小片尘土。若是那支箭再往前数寸,便会将那个村妇的右脚射个对穿。
那原本还在哭泣的村妇惊得面无人色,腾腾腾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出不得声。
“他二婶,走吧!”有村民低声劝说道,“回去再想想办法……”
众村民没奈何,只得哭哭啼啼、凄凄惨惨的往回走,不时回头张望,指望官老爷们能大发慈悲,高抬贵手。
陆吾看得大为惊讶,忍不住拦住经过身边的一个年轻村民,问道:“老兄,这是怎么回事?”
“封城啦!”
那年轻村民苦笑一声,摇头叹息道,“官老爷只管自己享乐,哪管百姓的死活?可怜这南府上百个村子,只怕都要活活困死……”
陆吾越听越是迷惑,正要追问,那村民只是摆摆手,不愿多说,径直离开。
他连问了几人,都只是摇头不答。
他心中越发好奇,当下默不作声的跟在众村民身后,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村民显然来自不同的村落,在岔路四面八方的散开,走到十几里,已然只剩下二三人。其中一人,便是扛着干柴的那位樵夫。
“小兄弟,你跟着我作甚?”
那樵夫神色有些不耐,却还是压着性子发问。
“我就想问问……”陆吾刚解释了几句,樵夫却脸色阴沉的朝一个方向一指,“你要不怕死,就自己去看罢!”
“在村口看看就行了,千万不要进村!若是被沾染上一星半点,你这条小命可保不住!”
见陆吾称谢准备离去,樵夫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远远的叫了一声。
陆吾回身谢过,心中却越来越是迷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村民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似乎连话都不敢多提一句?
沿着樵夫指点的方向,越往前走,便越是荒凉。满眼望去,尽是看不到边际的杂草,路边大片大片的良田都几近荒芜,甚至没有一点生机。
不远处有一个小村,村头立着一块石碑,镌刻着“清平村”的字样。
安静萧条的村落中,家家关门闭户,里面有哭声隐隐传出。陆吾连走了七八家,均看到门外有纸灯白幡高悬,显然是家里没了至亲。
这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
路过一间小院,里面堆满了棺木,陆吾只是看了一眼,顿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
这大约是村里的义庄,处处都悬挂着白布,虽然气候已经颇为寒冷,却也挡不住死鱼般的恶臭味和潮湿阴冷的气息。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义庄周围还弥漫着淡淡的冷雾,寒风吹动布幡猎猎而动,更是令人心悸不已。
陆吾不敢再看,咬了咬牙,快步往村头走去。
忽听路边一间木屋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满脸病容的老人背着包袱蹒跚出门,后面一对青年男女死活拉住不放,哭道:“爹爹,您这一走,便是九死一生,咱们又去何处寻你?”
“不走不行啊!”老人掩着口鼻不住咳嗽,闷声闷气的说,“眼看我这病已经发作,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能走动,若不快些离开,岂不是害了你们?狗儿如今才三岁,我若是连他一起害了,日后怎生去见徐家的列祖列宗?”m.chuanyue1.com
他重重一甩手臂,“撕拉”扯下半截衣袖,转头就走,更不回头看上一眼。只留下儿子儿媳抱头痛哭,屋里又紧接着响起一个孩童哭声,声音极是凄惨。
只见那老人艰难的一步一顿,朝北一路出村,来到一片僻静无人的小树林,左右看了看,转身钻了进去。
陆吾起了疑心,跟着走进树林,见那老人寻了一棵歪脖子老树,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将绳索挂在树上,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不防有人进来,那老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定睛一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年轻道人,急忙摆手道:“不要过来。小老身染恶疾,你若近身,只恐连累了你!”
恶疾?
陆吾并没有如避蛇蝎般惊慌躲避,反而无所谓的笑了笑。
那枚黄鼠狼妖送来的灵心草,凰玖已经将它小心翼翼的镶嵌进一枚白玉中,当成一个护身符,如今正藏在他的胸口。
连《奇物图鉴》都声明此物有“安神定魂,可解百邪”的功效,区区瘟病恶疾,又算得了什么?当下呵呵笑道:“不妨事!我这人天生体格强健,任凭什么恶疾也近不得我身!”
话虽如此说,但陆吾担心对方惊惧,走近十余步,便靠在一棵大树边,止步不前。和和气气的说:“你生怕将病传染给家人,所以自行出村,打算死在外面,是也不是?”
那老头长叹一声,点头道:“我这把老骨头,原本也是没有用的。如今又得了这病,若是连累后人,便是先祖也要戳我的脊梁骨。”
陆吾试探着问道:“你可知你染了什么病?”
不等陆吾问完,那老头已经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全身不住颤抖,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摊开手心,里面赫然是一摊殷红的脓血。
陆吾皱了皱眉头,迈步上前,想要查看老人的情况。
“后生,你在找死?”
老人惊慌失措,忙不迭向后闪躲。连滚带爬的奔出十余步,这才指着陆吾喝骂道,“不当人子!好端端的活人,偏要自寻死路!你若是染了疫病,你父母如何自处?家中妻儿又如何安顿?”
“疫?”
陆吾心不由得一惊,急忙跃身上前,手指按住老人的眉心,只觉触手处体温异常升高。再低头往颈部看去,已是高高肿起,如同藏着一枚小小的鹌鹑蛋。
咳血、高热、淋巴异常肿大……
“——鼠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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