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欢最怕的是有人会直接对杨青云下毒手,见他毫发无损的回来,一颗心就重又放回肚子里。
她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继续吃菜。
那边贾公公离开,许久都不见返回,而整场宴席也接近了尾声。
时间太晚,皇帝该是有些精神不济,私下与身边顾皇后交代了几句,便起身打算离席。
众人见状,连忙就要起身跪地相送,却被皇帝笑呵呵的抬了抬拦下:“今日宴饮,为是便是君臣同乐,宫庆佳节,都不必拘礼。朕的精神困乏,先行一步,重爱情尽兴便是。”
朝臣命妇们从善如流,也就免了跪拜之礼,依旧整肃了神情高呼:“恭送陛下!”
太子亲自陪同皇帝,起身相送。
众人依旧保持安静。
一直等到父子二人自宴席上离开,太子这才问起身边的皇帝:“皇妹今日又是未曾露面吗?”
皇帝无奈笑道:“那丫头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傍晚时分倒是过来一趟,给朕与你母后磕了个头,然后就又走了。”
云澄不愿意出席这样的场合,是因为厌烦作为众人眼中的异类,被她们盯着容貌上的瑕疵不放。
思及此处,皇帝便不禁叹了口气:“随她高兴吧。”
后面宫女太监跟着,眼见父子二人将要绕过影壁出去——
不期然,两个姑娘埋头匆忙自影壁另一边绕过来。
她们本就走得很急,甚至都没认真看路。
刚拐过来,其中一个更是脚下一个踉跄,猛然朝前面撞了过来。
云湛的反应极快,当即伸手将皇帝往自己身后一拦。
他原也是谨慎起见,并不会轻易叫外人近身,但该是抢上来的瞬间便认出这两个姑娘确切的身份,知道不可能是刺客,这才抬手接了一把。
稳稳握住那姑娘手臂,将她一把扶稳,送到一边。
“当心些。”云湛随口道了句。
说话间已经不动声色,从容的收回手,并且坐实弹了弹袍角,掩饰住方才的动作。
那姑娘差点摔跤,本已经心生委屈,再骤然抬头,发现自己冲撞到了皇帝陛下和太子,浑身的血液便是瞬间冻结在了血管了,整个人僵立不动。
旁边与她同行的姑娘,方才一把没能拉住她,也正暗恼惶恐。
见她失态发愣,就连忙硬着头皮抢上来一步,拉着她一起跪下请罪:“陛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是臣女二人莽撞,罪该万死。”
皇帝一直都是个宽和之人,并且这又没多大的事……
云湛从旁看一眼他父皇的脸色,刚想将此事揭过,影壁后面便有一个管事太监听见动静匆忙绕了过来。Μ.chuanyue1.℃ōM
见状,不分青红皂白,一边也是跪下给皇帝二人请罪,一边已经尖刻的冲着两个姑娘指责起来:“你们两个是谁家的姑娘?是府上没教过轨迹吗?这样的场合莽撞不守规矩……”
云湛不由的皱了下眉——
这事情有意思了好?这太监抢白直接抢到叫他和皇帝都开不了口?
本来宴席上的众人就都盯着这边,要先目送皇帝离开,整个院子里几乎鸦雀无声。
这太监总管一嚷嚷,席上两个姑娘家里的长辈就都赶忙起身小跑着朝这边赶。
而两个姑娘,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皇帝与太子,本就胆战心惊,再于满朝文武与命妇世家子弟面前被这般指责,两人便是直接吓哭了。
她们各自的父母随后赶到,也诚惶诚恐的先跪下来就请罪:“是微臣教女无方,失礼之处……臣愿意替小女领罚。”
被逼到这个局面,皇帝才终于拿回话语权,笑道:“又没有多大的事,是朕与太子走路没什么声响,又刚好被影壁挡了视线,都平身吧,苛责女孩子做什么?瞧把孩子们吓得。”
那两家的人这才松了口气,各自扶着自家腿软的姑娘起身,往旁边给皇帝让路。
那个太监总管也站了起来,却不知是不是出于户主的忠心,居然是沉着脸又不依不饶的责难了两个姑娘一遍:“陛下宽仁,这是我等的脾气,可两位姑娘也要注意仪态和宫里的规矩,在宴会上追逐跑闹,这也不对。”
此言一出,两家人登时又诚惶诚恐起来。
差点闯祸那姑娘才刚止住眼泪,这会儿又急又气,泪眼婆娑的拉着亲娘的手急急的辩解:“娘……女儿没有,我们不是故意的,方才我和思滢妹妹从前面的湖岸上经过,看到有人投湖落水……”
这样喜庆的场合,姑娘的母亲当即沉声呵斥:“别瞎说,一定是月黑风高,你们眼花了。”
旁边的郭思滢也不忿起来,大声道:“唐伯母,是真的。有个宫女淹死了,人已经被捞上来了,可是真的好可怕。”
大晚上的,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到个湿漉漉脸色煞白的死人,换成是谁也要被吓破胆。
两个人这才失态,慌慌张张往回跑。
而且——
唐家姑娘还自觉方才好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
只是现在回头去看,走过的地方地砖并无凸起,只有旁边一排太监宫女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宫里有人死一两个宫人,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闹到这中秋的喜宴上来,就多少有点坏气氛了。
皇帝总不能作草菅人命状,直接不予过问吧?
宴席上的众人,私底下已经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这时候,顾皇后却已经走到皇帝身边,从容应对:“是有人知足落水,臣妾已经听到禀报了。贾总管前去处理,等他处置妥当,会想臣妾复命的。因着今天这日子不同,方才在宴上就没想给陛下添堵,没曾想倒是吓着两个姑娘了。”
她这话,说的妥帖又漂亮。
看似是对皇帝交代,实则——
却是在安抚在场众人的。
皇帝顺着台阶下来,颔首道:“意外之事,在所难免,皇后做事一向妥帖,朕就不过问了。”
事情至此,便该告一段落。
皇帝刚要继续举步离开,却听得围墙外面有女子凄厉的叫嚷声隐约传来:“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人,季公公!季公公您替奴婢说句话,真的不是奴婢将毓秀给淹死的……奴婢冤枉……你们不能草菅人命!”
应该她为了保命,想往这边闯,却被人拦住。
这哭喊声断断续续,甚至明显有被人拖拽远去的迹象。
宴席上,刚刚平静下来的气氛再度躁动起来——
虽然一两个宫女的事,在这些达官贵人眼里根本无足轻重,可是八卦心理作祟,这事情就出在眼前,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究竟。
宫里的事,顾皇后当然是可以捂在后宫里自行解决,可——
有人拼了命的把事端往满朝文武跟前,往她和皇帝眼皮子底下推……
“在本宫治下,这后宫之中断不允许有草菅人命的冤案发生,横竖这样中秋宫宴也是宾主尽欢,将要吃完了……”顾皇后毫不犹豫的接招。
她侧侧目给身边大宫女递了个眼色:“去叫他们把外头那宫人带进来吧。”
“是。”大宫女应声,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顾皇后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目测该是打的速战速决的主意,故而也没叫人给她搬椅子。
她只是转头又问皇帝:“天色已晚,陛下方才不是说疲累吗?此处臣妾自行处置即可,您还是先回寝宫歇息吧?”
皇帝的面色依旧平和:“被他们这么一闹,倒是也不困了,朕也在这等着听听这事儿的结果吧。”
这个事件起的,砸场子的意图明显,他自是以为这是后宫冲着皇后来的。
他说要留下,顾皇后便也未曾反对。
不多时,派出去的大宫女就领着一个哭得满脸泪痕、诚惶诚恐的宫女,与一个穿着管事服侍的三十多岁的太监走了进来。
这两人的身份显然都不高,平时并没有机会面见帝后,故而刚一进来就先都没骨头似的跪成两团:“奴才/奴婢见过皇后娘娘……陛……陛下……”
在场的贵人数不胜数,后面就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问安了。
顾皇后不以为意,直接开口问询:“先各自报个姓名吧。”
那管事太监自是当仁不让的先开口:“奴才季丰田,在前朝茶水房当差,这……这奴婢名唤徐秋,正是奴才手底下的宫人。今夜是为着中秋宫宴,奴才等人奉命暂调后宫帮忙,中途手底下有另一奴婢毓秀说是前去小解却迟迟未归,再后来徐秋去寻人……奴才亲眼所见,她二人在前面的湖边拉扯争执,再后来毓秀就跌入……跌入湖中淹死了。”
他这边说着话,贾公公应该是也紧急得到消息,赶了回来。
待这季丰田说完,顾皇后才朝贾公公飘过去一眼。
却是没等贾公公说话,那徐秋便惊慌叫嚷起来:“娘娘冤枉,那是毓秀要寻短见,奴婢去找她时见她要投壶,奴婢那是想救她,这才与她拉扯的,可是季公公不分青工皂白,非要将这一条人命算在奴婢头上,奴婢冤枉!”
顾皇后未置可否。
她只目光很有威慑力度的瞥了季丰田一眼。
季丰田则是眼神闪烁,声势也跟着弱了下来:“奴才确实看到她恶人在湖边纠缠争执,只……等奴才跑过去时,毓秀已经落水,倒是……倒是并未听见二人争执的内容。”
现在双方各执一词,黑灯瞎火的,反而两人所说的情况都有可能是事实。
贾公公这时却走上前来两步,给敌后二人躬身作揖,之后才略有几分难以启齿的微微沉吟:“那具尸体奴才初步查验,发现有点问题……”
他是顾皇后的心腹,对顾皇后没有任何忌讳,说着,倒是有些晦涩的看了皇帝一眼。
顾皇后道:“无妨,你有话直说就好。”
贾公公道:“那尸体捞上来时候身下见红,并且也不太像是女子月信……”
皇帝都在这里滞留不去了,这会儿盛贤妃等后妃也早已聚拢过来。
所以,未等贾公公说完,盛贤妃就惊诧道:“女子身下见红,若不是月信,那难道还是怀孕小产了不成?”
整个后宫,就皇帝一个男人,只这时候,却没有一道视线敢往皇帝身上去的,却也不知道是大家都坚信皇帝的品行,无需行此龌龊之事,还是单纯惧于君威,怀疑了也不敢有所表露。
而盛贤妃此言一出,在场的未婚公子与闺秀们……
包括年纪轻轻的太子殿下在内,都不同程度的脸上有些不自在。
贾公公道:“奴才也不确定,已经去请太医前往查验了,请主子们再稍等片刻吧。”
这会儿,季丰田与徐秋也都噤若寒蝉的吓破了胆,顾不上互相攀咬争执,两人只以头触底,一动不动的挨着。【穿】
【书】
【吧】
贾公公前面之所以迟迟未归,就是因为这事后续的处置棘手,他在等太医,而这会儿太医已经在验尸了。
所以,众人耐着性子又等了不多时,外面太医也就赶了过来复命。
顾皇后依旧直接叫人把他带进来。
太医跪下请安之后,也无需帝后相问,直接回禀:“回禀陛下,娘娘,那溺死的宫人的确身怀六甲,已经有孕三月余,并且她投湖之前刚服了一剂药效甚是迅猛的滑胎药,导致身体受损,引发了大出血。”
话落,终于引得漫长哗然!
在座的众人前面都还装装样子,这会儿却有人忍不住发出唏嘘声。
宫里出了此等丑闻,已经等于先往顾皇后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盛贤妃脸上挂上假惺惺的为难之色,低低的叫了一声:“皇后娘娘,您看这……”
顾皇后不与她逞口舌之快,只是再次质问季丰田:“既是你手底下的人,你便说说吧。”
季丰田哪里想到自己手底下会出这种纰漏,已经冷汗水洗一样,他拼命的回想,试图清晰思路,“这……娘娘,那毓秀是罪臣之后,没入宫中的,因着有一手点茶的好手艺,这两年才得管事的准允,调去的茶水房,她寻常也不出宫……”
这事儿,他解释不了,突然想到身边的徐秋,赶紧拉她下水:“你跟她住一个屋,平素里那贱婢也假清高的一副嘴脸,与谁都不亲热,我看也就和你能说上几句话。她那个肚子里的孽种都三个多月了,你就当真毫无所察她那奸夫是谁?”
宫里的宫人,其实服役期间是基本没有机会外出的,但偶尔也会有些例外,或是家中有大丧,需得回去给父母扶灵尽孝的,或是生了重病,须得外出购药的,经过层层审批,可有里外。
然后还有一种不成文的,那便是宫中采买,这些人是可定期出宫的,然后有些人使点银子,与采买的人偶尔互换顶替一下差事,也能混出去。
可是毓秀这种,一是戴罪之身,二来宫外也无亲眷,别说她没理由出去,就是想出去,她也出不去。
那么现在——
就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那些可以在宫里走动的官员或者侍卫留的种了。
徐秋万没想到这么一个烫手山芋会落自己手里,当即也是惊慌失措:“她脾气那样孤僻古怪,这种隐秘之事,暴露了要丢性命的,又怎会跟我说?”
出了这样离谱之事,又大晚上的当众折腾,显然皇帝是恼了,语气突然重重的道:“那也总该会有什么蛛丝马迹的线索留下来,那宫人身上和她住处,都是给朕搜!”
“是!”贾公公领命便走。
盛贤妃眼珠子一转,立刻喊了自己身边嬷嬷道:“幸嬷嬷,你也带着人跟过去帮忙吧,女子物件里头的猫腻,怕是贾总管他们不懂。”
这便是防范着顾皇后的人查到什么,却秘而不宣了。
顾皇后原也没什么心虚的,自是随便任凭他们去。
宫女住所很是偏僻,贾公公一行,这一趟就去了较长时间,只是这会儿所有人都兴致勃勃等着看这事儿的结果,大家等的也不觉枯燥,顾皇后甚至命人搬了凳子,她和皇帝他们坐着等。
众人左等右等,最后终于等到贾公公一行回来。
幸嬷嬷手里拎着个包袱,进门就扔在了徐秋面前:“你们同屋的就你与她共用一个柜子,这些东西,瞧瞧哪些是你的,挑出来。”
徐秋颤巍巍的捡了几样东西出来。
而包袱里剩下的一些,除了一支纯金打造的发钗,几件衣物,另外还有一些绣品。
都是小物件,一件绣了一半的婴儿肚兜,两块女子的绣帕,再有——
便是一些香囊荷包的小玩意儿,看样式和上面图文,却几乎都是男子适用的。
盛贤妃当即暴怒:“下流东西,一个宫婢屋子里,居然藏了这么些禁物?她这成天的除了想男人就不做别的了吗?”
可是,这些物件里,却没有一件有明确指向,可以公认出奸夫身份的。
盛贤妃随后也就兴致缺缺的哑了声音。
顾皇后看见贾公公回来那一刻的神情,其实已经猜到他是拿到了什么于自己不利的东西,她一时也拿不准是什么事,故而便没先开口。
盛贤妃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不悦看向贾公公:“就这些东西?”
贾公公走上前来,这才摊开掌心,又拿出一物:“还有一件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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