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带着八百夷丁一路快马加鞭,只用了三天就赶到了淮安府境内的草湾镇,跟淮安府城山阳城仅有一河之隔。
傅山等四个南逃士子也算是见识到了崇祯的狠劲。
圣上是真狠,不光能跟夷丁一样连续骑马好几个时辰都不带歇,而且还能跟夷丁吃一样的飨、豆豉、醋蒸饼以及硬盐块。
这样的东西,他们都感到难以下咽。
可是圣上跟太子、定王却甘之如饴,不服不行啊。
“胡国柱。”崇祯轻轻勒住马,招手示意胡国柱上前说话。
胡国柱便轻催战马上前两步,于马背上拱作作揖:“圣上?”
现如今的胡国柱,已经彻底变成崇祯的忠实走狗,至少表面上如此。
崇祯说道:“你带着八百夷丁在草湾镇外暂且驻扎,未奉诏不得过黄河,也不准擅自率军进入草湾镇。”穿书吧
“臣领旨。”胡国柱肃然应诺。
崇祯又道:“兀把炭,你挑二十個夷丁换上旧布衣,随朕过河。”
兀把炭挠了挠头说道:“圣上,臣等随身携带只有甲胄及战袄,并没有布衣,这便如何是好?”
傅山便自告奋勇的道:“圣上,草民愿往市集沽衣铺采买布衣。”
孙繁祉三人因为白食了数日军粮而没有为国为君做出丝毫贡献,便齐声说道:“草民等原意一并前往。”
“好,那便有劳你们了。”崇祯欣然同意。
四大士子领了2两碎银,直奔草湾镇而来。
崇祯也是够抠的,派钦差办事就只给2两碎银,也不怕人笑话。
此时的草湾镇早已经恢复秩序,不过战乱的痕迹仍旧随处可见,比如说被焚毁的民房废墟,又比如说沿街乞讨的大量流民。
四大士子进了草湾镇,便径直奔食铺而来。
“店家,来八个蒸饼!”傅山坐下来就招呼。
明代的蒸饼就是馒头,就是面团发酵再蒸熟,没有馅。
“好嘞。”店家麻溜的打开笼屉,从里边盛出八个热腾腾的蒸饼,又免费给傅山四人盛了四大碗汤。
四人狼吞虎咽一般啃完八个蒸饼,意犹未尽。
吃了三天的飨、干醋布以及豆豉,忽然间觉得蒸饼也是人间美味。
“没了。”傅山会了账,摊手说道,“就剩这几个大钱,只够买八个蒸饼。”
至于崇祯给的2两银子,那是用来买衣裳的,谁敢动?嫌自己命太长么?
“罢了,等到了扬州我再请你们吃一顿好的。”傅山道,“我在扬州有位友人,家里边好像是贩盐的,据说颇有家资。”
“傅兄,便如此说定了。”孙繁祉三人齐声道。ωWW.chuanyue1.coΜ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傅山一口应承下来,又沿着主干街道寻问沽衣铺。
“诸位诸位,弟有一言,不吐不快。”曲周生员冀运洪实在是憋不住,说道,“今上食糟糠而能甘之如饴,可称圣天子乎?”
“真圣天子。”傅山三人皆深以为然。
又齐声说道:“此番大明中兴有望矣。”
好吧,还未曾涉足官场的士子就是如此单纯。
在他们看来,能够清廉自守的官员就都是好官,每天吃得跟狗食似的官员那就是了不得的大清官,至于吃狗食的皇帝那是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皇帝都不能算圣天子,还有哪个皇帝敢称圣天子?
四大士子很快买了几十身旧布衣回来。
崇祯一行二十余人当即换装过了黄河。
从运河码头上岸时,却险些上不了岸。
因为码头内外密密麻麻的停满了商船,由于商船太多,甚至都排队到运河上。
摆渡的艄公苦笑道:“客官,实在抱歉,怕是无法送你们到码头了,只能就近找个地方将你们放上岸了,实在是抱歉啊。”
“无妨。”崇祯摆摆手又问道,“船家,码头上怎么来了这么多商船?”
“嗨,还不都是河漕衙门害得。”艄公没好气道,“河漕衙门先是放出风声说,要以每石一两五钱的价格大量购粮,可是等江南各府的粮商真把粮食运来了淮安府,却又改口说不收粮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河漕衙门怎么就不收粮了呢?”崇祯皱眉问道。
“谁知道呢。”艄公一摊手说道,“小老也想知道。”
说话间渡船已经靠岸,艄公放下舢板送崇祯等人上岸。
上了岸之后崇祯也没有急着进城,而是找了处高地观望。
结果一行人刚到高处,便看到山阳的东门外突然喧嚣起来。
只见上千个袒胸露腹、肤色黝黑的船工抄着船浆、竹篙聚集在城门外,看样子似乎是想要跟河漕衙门讨一个说法,结果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兀把炭立刻警觉起来,让夷丁把崇祯父子三人团团围起来。
“无妨,这些粮商留着分寸,只是讨要说法而已,不会造反。”崇祯的眼睛还是毒,看出闹事的船工其实是粮商指使的。
当然了,就算粮商真想造反,崇祯也是丝毫不惧。
只需一道口谕,草湾镇的八百夷丁就能迅速赶到,这区区几千个船工,只怕是还不够八百夷丁一个冲锋的。
“父皇,这些粮商真是胆大妄为!”
朱慈炯沉声道:“不如调夷丁来把他们都抓起来吧,他们贩来的粮食也正好罚没充做漕粮,这样一来漕粮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听到这,傅山等四人都向朱慈炯投过来错愕的目光。
兀把炭和二十多个夷丁脸上却露出狰狞之色,因为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崇祯脸色瞬间垮下来,目光却看向了朱慈烺,问道:“烺儿,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儿臣以为此举不妥。”朱慈烺皱着眉头说道,“这些船工只是聚集喧哗,甚至都没跟河漕衙门的运军动粗,如此便贸然抓人而且罚没粮食,怕是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朱慈炯经过这些天的与崇祯之间的朝夕相处,胆子大了,所以变得什么话都敢说,“当年太祖高皇帝没钱修南京城的城墙,最后还是靠罚没沈万三的家产才把南京城修起来,区区几百个粮商而已,就杀了又有何妨?”
合着在朱慈炯的眼里,这些粮商就跟肥猪没啥区别。
听到这,傅山等四个士子的目光已经从错愕变成骇然。
他们的身份既是士子,也是商人,所以对朱慈炯的这个观点感到极为惊恐,定王殿下竟是这般想的,那么圣上呢?
四人又齐刷刷看向崇祯。
“住口!”崇祯厉声的训斥朱慈炯。
“小子,你的这种想法很危险!非常危险!”
“为何?”朱慈炯一脸茫然道,“儿臣的想法哪里危险了?”
“炯儿,烺儿,你们必须牢记,权力并不是没有边际的。”崇祯当着傅山等人的面教训起两个儿子,这些内容可以当面教。
“越是上位者,越要懂得敬畏。”
“敬畏天道,敬畏规则,慎用手中的权力。”
“一个不守规则的君王,一个滥用权力的朝廷,是不得人心的,也注定会遭受天道的反噬,古往今来这么多暴君的教训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炯儿你刚才说到了太祖高皇帝罚没沈家的财产筑城墙。”
“可你不知道的是,太祖高皇帝此举给大明造成了多大的危害。”
“自古以来便是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太祖此举直接导致我大明数百年商业调蔽,国用匮乏,我大明的正税加上三饷竟然还不足南宋的五分之一,你敢想?”
“啊这?”朱慈炯闻言顿时傻在原地,父皇竟说太祖高皇帝错了?
傅山等四人则是既感震惊,又感欣慰,震惊的是圣上竟然敢说太祖高皇帝的不是,欣慰的则是至少圣上还是守规矩的。
崇祯又语重心长的接着说:“烺儿还有炯儿,你们俩务必要记住,一定要讲政治、守规矩,既便有能力突破规则约束,也绝对千万不要滥用权力!”
朱慈炯苦着脸说道:“父皇,这样的话岂不是事事都要循规蹈矩?”
“那也不尽然。”崇祯说道,“当你能获得多数人支持,就能突破规则的约束。”
说完一指前方聚集的船工道:“比如这些船工,就一定要按照规则处置他们,敢闹事就让河漕衙门把他们抓起来,只有他们真正的造反了,你我父子才能出兵镇压他们,然后才可以罚没他们的粮食,否则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擅自掠夺他们船上的粮食。”
“儿臣明白了。”朱慈炯看上去是懂了,有没有真懂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父子仨说话间,山阳东门外的喧闹已经被平息,聚集的船工也陆续散开回到了船上,但也有人被请进了城。
崇祯当即说道:“走,我们也该进城了。”
一行人来到了城门口,却遭到运军阻拦。
“山阳城今天戒严了。”运军黑着脸说道,“闲杂人等禁止出入!”
随行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便上前一步,亮出他的锦衣卫腰牌。
看到李若琏手中的锦衣卫腰牌,把门的运军队长脸都吓白掉,赶紧示意身后的运军搬开鹿角,放崇祯一行人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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