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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王都·埃赫塔顿
巨型花岗岩堆砌的宫殿自荒芜的沙漠高岭中拔地而起,绿意盎然的花园沿着金色的尼罗河绵延,随处可见精美的,栩栩如生的雕刻和彩绘壁画——这座象征着阿顿之光辉的城池,簇新,华丽,与世隔绝。
宽敞的立柱大厅中,法老阿肯那顿与王后奈菲尔提提同座于上首,皇家书记官上禀着将要献给阿顿神的祭品礼单,面包、啤酒、家禽、水果、熏肉和食油……阿肯纳顿仔细听完后又增添了许多各地进献的特产,对他来说,太阳神阿顿是唯一的神,向神明献祭是他作为神在人间的使者应该做的,就算花费得再多也没关系——相比较阿顿神的伟大,整个王国的财富在此不值一提。
皇家书记官退下后,法老向王后说道:
“当我看着脚下的黑土地,就会想起当年我父亲因宗教势力架空王权而担忧,如今,我信仰阿顿神并且改革了整个国家,王权与神权融合,这是我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是的,您的决策是如此有力,就像您宣布建造这座新城一样。”
奈菲尔提提的语气愉悦,她贵为米坦尼王国的公主,自美索不达米亚远嫁而来,原本是联姻于阿蒙霍\特\普三世(阿肯纳顿之父),最终却嫁给了当今的法老。在阿肯纳顿心中,美丽聪慧的王后获得了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她不仅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治理国家时的助手,亦是这片国土的拥有者。
“在城中巡游时,我于每一座界碑下祈求着阿顿神的庇护,我发誓将永远住在埃赫塔顿——而你,我的王后,这一切也有你的功劳——埃赫塔顿仍在不断扩建,北边的宫殿已经完工,全国最好的工匠们正在西岸的山坡上修建你我的陵墓,我要让画师们将最真实,最美好的生活通通描绘在墓室的四壁中,直至我们死后永生。”
“您为我做的足够多了,而我所能够做的便是与您站在一起。”奈菲尔提提对丈夫笑道,“迁都于埃赫塔顿,您的改革制度减少了阻碍,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就连母亲在去世前也一直支持着您。”
“是啊,母亲她虽然留在底比斯,却一直为我操心着。”
阿肯纳顿怀念起已故的王太后泰伊,正是在母亲和母亲的弟弟,埃及现任首席维西尔(古埃及官职,宰相)伊特努特-阿伊的支持下,他才彻底摆脱阿蒙祭司的干涉,于新王都这片恬静闲适的净土中为阿顿神撰写下一篇篇颂歌。夶风小说
“很快就是新年了,我和王后会像往年那样接见臣民。”
阿肯阿顿对一旁的王宫总管吩咐。
每当尼罗河开始泛滥,身着华服的法老和王后会在五百名仆从的簇拥下,来到宫殿外的露台上接受所有臣民的膜拜——皇室成员向聚集的人群抛洒各种赏赐,其中不仅有面包,还有黄金、宝石和各种首饰——如果走运的话,仅凭这些赏赐就可以保证一个家庭数年的丰衣足食。困苦的平民们为此陷入狂热,他们激动地俯跪,亲吻着统治者脚下的土地,不断歌颂着阿顿神的伟大。
“——您总是这样慷慨,阿顿神将永远庇佑您!”
伴随着称赞声,阿顿大祭司塞尼得缓步走入大厅——阿肯纳顿十分看重这位先知,立即命人赐下座位。塞尼得向法老和王后俯身行礼后,道明了来意:
“近几日,我在至圣所闭关时,从神谕中觉察到不同寻常的迹象,直至夜观星相,我发现有一片阴霾笼罩于都城上空,恐怕不是个好寓意。”
塞尼得面带忧色,他自少年时期便已成为侍奉阿顿的神仆,为阿顿神庙奉献了所有一切,现任法老将阿顿神推崇至唯一真神,令他每一日都在感激称颂,一片忠心毋庸置疑。
阿肯纳顿闻言沉默,王后则急切地追问,“大祭司的意思是,难道会有人反对并且破坏法老的统治吗?”
“我只是一名祭司,不敢妄议朝政……”
塞尼得心里清楚,阿蒙神庙数百年的势力根深蒂固,要彻底铲除必然要花费一番功夫,他顿了顿,继续说起了化解‘阴霾’的方法,
“……费拉法拉绿洲供奉着圣物‘塞克之光’,传说是由远古陨神的神力所化,数百年前,您的祖先阿赫摩斯一世在神灵的指引下获得此物,自此圣物便守护着白沙漠,令埃及的国力日渐昌盛——如果能够将‘塞克之光’带回王都,凭借那来自天外的星辰之力,一定能够驱散阴霾,使得阿顿神的恩泽照耀到埃及的每一个角落……”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至宝?”
如果说大祭司塞尼得想要‘塞克之光’是为了增强阿顿神的信仰之力,那么对于阿肯纳顿而言,阿顿神的光辉越兴盛,王权统治者的地位也将越牢固——尤其是,当他听闻曾有几任法老想将圣物带回底比斯,却都以种种原因而失败后,更是激起了好胜心——他认为,自己是阿顿神的化身,他的父辈未能做到的事,他必定能够成功并且做的更好!
“既然如此,那就即刻派人去寻找‘塞克之光’!”
法老没有迟疑地做出了决定,阿顿大祭司连声附和道,“法老陛下,您真是圣明果决!阿顿神的光芒在上,伟大的埃赫塔顿凝聚了您的心血,必定会千百年地长存于人间,为您见证整个埃及的盛世!”
“只要永远能见到阿顿,我就心满意足了。”
阿肯纳顿由衷地感叹道。
就在法老与大祭司互捧之际,王后有些乏了。
奈菲尔提提摸了摸微隆的小腹,自己已经接连生了四个女儿,却始终没有一个儿子——不久之前,她的陪嫁侍女琪亚得到了法老的宠爱,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子嗣……尽管已成为埃及最有权力和地位的女性,嫉妒和野心却依旧驱使着她,令她顾虑重重——如果圣物有灵,能否庇护她生下一个继承人?
立柱大厅外,军务侍官正来回踱步,眼间法老和大祭司相谈甚欢,他未经传唤不得入内——法老对于军报根本不关心——迦南地区战败,法老雷霆大怒,却不允许军部派遣更多的士兵,反而抱怨属国邦城弱小不堪,鄙夷那片贫瘠的地方得来又有什么用……就连与邻国的外交,法老也是持一贯怠慢的态度,亚述王国送来的战车被法老闲置在烈日下暴晒,亚述国王愤怒地在来信中抗议,‘如果这么做对您有任何好处,您大可以一个人被暴晒至死,这样一来,好处不久被您独占了吗?!’……这样的例子,自从法老迁都于新王都后,简直是数不胜数,想来这次边境受敌也不会令法老有多么着急。
军务侍官踌躇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他还是将这封加急军报交给正在办公厅批政的首席维西尔,伊特努特-阿伊大人吧!
走廊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仆从正匆匆往外走,很快,有关圣物‘塞克之光’的消息就传到了底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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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注定不太平。m.chuanyue1.com
埃及与利比亚的战争越加频繁,敌兵压境,埃及虽然调派了部队驻扎,却打得十分被动——费拉法拉绿洲不免受到影响,物价上涨,物质紧张,普通民众勉力维持生计,即便是圣域城中也有不少东西断了货。
院子里,阿米尼娅正帮纳姆刮胡子,少年蓬勃成长,就连绒毛胡子也长得特别快,每天都得刮。可就在几天前,内城工坊宣布暂时不再制作新的香膏,于是,圣庙上下大大小小的祭司僧侣和学徒为了维持自身的洁净,只能将动物油脂混合草木灰来代替‘剃须泡沫’,可这种‘土法子’用起来不趁手,一不小心,石刀就在少年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早知道,我就不把剩下的乳香块全融了去熏蚊虫……”
阿米尼娅极为懊恼,纳姆却摆摆手,“还是熏房间要紧,被毒虫叮咬后一连好几天又肿又痒又疼,那才难受呢!”
现在就算有再多的金子,也没地方去买日常用品,市场停了,商队撤了,什么驱虫药粉,消肿药油统统都成了限量款,听说连寻常的眼线膏也被哄抬了价格……纳姆很庆幸自家排屋的粮食储备充足,圣庙也照常供应一日两次的斋饭——虽然难吃了些,不过战争时期嘛,生活肯定得简朴些,他又不是那种过分挑剔的人。(才怪)
“听说城外有个流动集市,要不然我明天去看看?”
阿米尼娅的提议立刻被少年否决,他紧皱眉头,“不过是些杂物,缺了就缺了,难道我一个男人还要让你去黑市上抛头露面?”
纳姆的话说得强势,俨然“一家之主”的态度,的确,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在利比亚人入侵中,绿洲的驻军权不断交替,管辖兵四处搜查探子,更有兵匪当街拉壮丁……就连内城也受到了波及,阿米尼娅因为异族长相差点被拉去审讯,还是纳姆以贵族身份将人保下来,重新定下户籍,只是这样一来就要交纳更多的贡礼——阿米尼娅自觉过意不去,却不知少年将她偷偷登记为‘家眷’,并暗暗窃喜。
见少年态度坚决,阿米尼娅不再多言,她用湿润的软布擦去他脸上多余的油脂,又查看了伤口,还好还好,石刀很钝,只是一点点破皮。纳姆被少女捧着脸,虽然极力保持着定,耳尖却渐渐泛红——他扭头躲开,故作不耐烦地催促:
“行了,就这样吧!神迹节的游/行庆典肯定有很多人,我们早点去免得绕路。”
提到光神塞克的‘神迹狂欢节’,阿米尼娅眼睛一亮——因为月亮历法的偏差影响,神迹节并不是每年都有的,距离上一次的“第十三个月”已经过去了四年!受战争影响,节日的筹备工作不如往年那么顺利,可越是如此,献给神灵的祭典就越是盛大。
纳姆作为祭司长老的亲传弟子,原本是有资格随行在圣舟之后,可不知为何被剔除于祈颂人员的名单中。几个关系不错的学徒们为他打抱不平,他本人倒不太在意,十天的沐休让他有了更多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
纳姆立志学习顶尖医术,平日里除了参加木乃伊的圣洁仪式之外,也会跟着医疗祭司们去附近的‘战地医院’。利比亚人作为游牧民族,一贯采用突袭的战术,而埃及的驻军又因为军备不足,无法深入追击。几次短兵相接,英勇的战士们在各种血腥的伤痛中受尽折磨,断肢,碎骨,弓箭留下的血窟窿……种种无法救治的重伤之下,鲜活的生命逝去,剩下的则苟延残喘,不得余生希望。
少年亲眼见证了战争的残酷,他的心情沉重,‘战地医院’的物质消耗飞快,若不是圣庙愿意提供援助,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死去,许多受伤的士兵无法重回战场,他们无时无刻不再感激着神灵的庇佑。
战争不断,伤亡不减,纳姆在战地医院日日帮忙,从一开始的慌乱急躁,到后来慢慢收拢心神,通过对比书卷上的绘图与真实伤痕,他对人体各部位的要害有了更明确的认知。阿米尼娅见纳姆专注外伤救治,担心他太过疲劳,幸而少年也知道劳逸结合的道理,在休战期到来时,两人常常去圣湖边野餐——阿米尼娅会在水泽边摘一把绿色的根茎植物,骗少年是真的洋葱,而纳姆会在识破后剥开薄壳大啃特啃,再将剩下的“水洋葱”带回去让少女做凉拌菜。
平静地生活中,两人越来越默契亲密,可阿米尼娅始终将纳姆看做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这让纳姆无奈之余只能自我安慰,好歹其他人还没这个福气!当然了,他也想给自己的“定位”转转型,于是就开始管东管西——
某日,阿米尼娅觉得头发太长想剪短一点,纳姆就长吁短叹,说好漂亮好顺滑不要剪,可他自己呢?多留一寸头发都嫌热,每次都剪得短短的(光头不好看),在阿米尼娅抗议自己出门蒙头纱也会热后,他还有心情咧嘴笑,说那不正好让你少出点门,把少女气得忍不住锤他……最终,阿米尼娅被他缠得没辙,只得将长发编成了辫子,纳姆乐呵呵地看她梳妆,又买了成套的发饰发梳,连哄带捧,这才让少女消了气。
阿米尼娅很怀疑少年是将自己以前对付他的招数,全盘还了回来,纳姆却表示他只是忠于审美,一本正经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无辜。
……
“好了,我们出发吧!”
阿米尼娅以极快地速度换了身衣裙,与少年一起出了内城,纳姆对她几年前那次莫名其妙的昏睡记忆犹新,不愿意带她再往人群里挤,就在临街的旅店里定了坐席。两人跳下马,旅店老板热情地将贵宾领上二楼——平坦的楼顶上支着棚子,底下铺着彩格纹样的地毯,边上摆着好几个高脚食盘,又并有酒水若干。
阿米尼娅随着纳姆入坐,恰好周遭的几棵棕榈树投下的树荫挡住了正午的烈阳,凉爽的清风袭来,她将耳畔的碎发绕到耳后,环顾四周,附近不少平楼房顶皆支着棚子,落座的人们衣着鲜亮,神色悠闲,看来“达官显贵”们就是这样看游/行的。
纳姆剥着零食,时不时与阿米尼娅聊聊天,但很快,他察觉了少女的频频走神,想着对方如此看重“塞克之光”,少年便淡淡一笑,放任她沉入思绪。
此刻,阿米尼娅正在思考,这几年她一直记录着自己在“梦境”中的点滴,以此断断续续地拼凑起自己的“前世”……在那个几千年之后的世界里,她是一个学习不错的学生,有着深爱自己的父母和顽皮的胞弟……可是,这些线索远远不够,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占据现在的“躯体”,跨越时空来寻找她的胞弟——阿米尼娅觉得自己就像走入了迷宫,即便知道终点就在某处,却不知该往哪里走,只能寄希望于通过“塞克之光”唤醒更多的,属于“前世”的记忆。
当阿米尼娅从思绪中转醒,游/行已经开始了。
数十名力工抬着‘圣舟’从内城而出,随行的僧侣们跟在后边,虔诚地念诵着圣词。等到队伍渐渐走近,阿米尼娅便察觉到圣舟上竖立的神龛是空的,‘塞克之光’不在其中!少女非常失望,她再仔细看去,发现走在‘圣舟’前端的不是祭司长老,而是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祭司。
“那是谁?”
纳姆惊疑地直起身,紧盯着领头的陌生祭司——对方根本就不是圣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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