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年看着缓缓走入大殿，满头白发，但却脊背笔直的窦蔚纮。
太妃果然没有说错，窦老太爷竟真的亲自来了。只是不知，他是来为窦建章求情来的，还是来向皇家表忠心的来。
若是前者，或许还好说，可若是后者......
李斯年想到这里，目光散发出一些不易察觉的危险来。
“草民窦蔚纮，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窦老太爷一步一步走入大殿，向沐泽跪拜行礼，声音洪亮，一身正气浑然天成。
“窦老将军快快请起，虽然你已卸甲归田多年，但你仍然是我沐皇朝的镇国将军，何能以草民自称。福禄，快扶窦老将军起来。”
沐泽看着台下的老人，他如今已经八十高龄了，卸甲归田也十余年了。这十余年来从不问世事，与当年的老将之间也从不私下往来。这样一位赤胆忠心的爱国之人，如今的沐皇朝，早就不多见了。
可怜老将军一生刚正，却出了那样一个儿子，想必他今日能下决心亲自来，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草民叩谢陛下！”
窦蔚纮四下看了一眼群臣，这朝堂之上，还真是故人如云呐。当年跟在他身后喊着“师父”、“老将军”的人，如今已经可以站在这里共商家国大事，也同样，可以站着评判他们窦家的功过了。
只是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初入朝为官的初心，又有多少人真正关心过黎民百姓。
窦建章能走到今日，除了因为那个人，如今站在这里的人，也有人出了不少力气吧
“陛下，草民今日来，是有一物，想要还给陛下。”
窦蔚纮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这是？......”
沐泽看到窦蔚纮拿出来的东西，不免惊讶，众臣更是一阵惊呼。如此贵重之物，他竟说要归还？
“草民知道，高祖皇帝仁善，这才给了草民这丹书铁券，以保草民以及家族中人不致死罪。可草民也知道，如今我儿窦建章所犯之罪，罪无可赦，这丹书铁券也难以保他。
故，草民请求归还丹书铁券，窦家上下任何人，从此都不再受皇族庇佑。所犯罪者，皆按律惩处，绝不姑息！”
窦蔚纮一番言辞，让朝堂为之震动。更有很多人，觉得他一定是老糊涂了。且不说窦建章到底要做什么，只要有这丹书铁券在，无论如何他都能留一命。
可如今窦老将军这做法，完全就是斩断了窦建章的退路。不论他是否会起兵造反，单就弃城而逃这件事，足以让他斩首示众！
窦蔚纮，是想要大义灭亲啊！
“师父，您当真如此？！”
唐枫实看着自己曾经的师父，有些诧异地问道。
他虽一直都知道，师父此人刚正不阿，不论是谁在他手里犯了错，他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当年也是如此，犯了错被师父重重惩罚。m.chuanyue1.com
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当年师父会那般惩罚自己，难道就是因为他只是徒弟吗？
可今日，看着窦蔚纮大义灭亲之举，他才觉自己这二十多年的纠结与苦恼，终归是庸人自扰罢了。
或许当年，不管是他犯错，还是窦建章犯错，他都会那般惩罚吧~
窦蔚纮看着唐枫实，他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这个被他亲自教导武艺的徒弟了。想来那件事他还是放不下的。只是，他有些遗憾，再没有机会将这个徒弟的思想掰正了。
为臣子者，若不能为君着想，不能为天下百姓着想，只想着自己如何掌握更大的权力，终究是不能得以善终的。
罢了罢了，今日，他就再最后教这个徒弟，教朝堂上所有人最后一个道理：这天下，不是皇帝的天下，也不是宗亲的天下，不是世家大族百年家族的天下。【穿】
【书】
【吧】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是所有百姓的天下。他们这些锦衣华服，独坐高台却不为民做事者，终有一天，会得到反噬，祸及家族。
“陛下，请求陛下收回丹书铁券。草民已知晓，南越窦家及窦建章所犯之事，人神共愤，若不能惩以大戒，恐有更多人效仿。届时，百姓危矣，社稷危矣，天下危矣。
草民一生从未做过任何意见有愧于心，有愧于天下之事，只是这一次，草民为教子无方向南越郡百姓道歉，草民愿求一死，去地府，向此次洪灾丧命的百姓，谢罪！”
窦蔚纮说罢，重重地磕头在地，额头顿时涌出汩汩鲜血。
沐泽见此画面，内心大惊，直接冲下龙椅，伸手扶起窦蔚纮。
“福禄，快传太医！”
“窦老将军这是何苦，谁人犯错，谁人受罚，岂有让您代子受过的道理。您放心，南越郡百姓的事情，朕一定会秉公处理。
至于窦小将军，待朕找到他，一定将他押解进城，让他向您赔罪，像百姓们赔罪。您万望珍重身体，切不可出任何事啊~沐皇朝，还需要您的，朕，也需要您。”
沐泽小时候，每次听到人谈起窦老将军，都说他为人固执且独来独往。沐泽两岁时，窦蔚纮就已经放弃兵权，专心休养了。
这两年，他要收拢兵权，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位窦老将军，也不是没有往窦家送过礼去请他，可都被如数退回。
窦老将军说，窦家一族在南越已经是风生水起了，他若再掌兵，恐遭天下人怀疑。也正因此，窦建章才能稳掌南越兵权。
只是不曾想，晚年的窦蔚纮，竟然会被自己的儿子，逼到以死谢罪的地步。
沐泽心中五味杂陈，这种滋味，实在难受。
窦蔚纮听完沐泽的话，知道这位小皇帝是心疼他这个老人家。可如今窦建章犯了如此大的罪，他实在无颜去见高祖皇帝，去见窦家的列祖列宗呐！
“窦老将军，您先让太医带您去宣和殿治伤，窦建章一事，朕自会秉公处理。丹书铁券朕就收下了，但朕也希望，您能收回以死谢罪这句话，安心颐养天年。”
一番话，让窦蔚纮老泪纵横。
他能感觉到，这位陛下与先皇不同，他并非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罢了罢了，既然陛下想做明君，那他这把老骨头，就再为陛下做最后一件事吧。
“草民叩谢陛下！”
窦蔚纮被太医扶走之后，沐泽回到龙椅上，对着下方众人说道：“禁卫军统领成远、廷尉杜衡听令。”
“臣在！”
“即刻下令，全国范围内通缉窦建章！”
沐泽在高位冷冷地下达着最终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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