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狂欢中的邓州百姓,在他们的刘青天带领下,迅速扫荡城内参加忠义社的耆老乡贤家。

  抄家啊!

  合法抄家。

  刘青天可是邓州判官。

  在邓州没有知州,原本掌管邓州事务的同知失踪的情况下,他这个判官就是邓州最高官员,听他的就是听朝廷的。【穿】 【书】 【吧】

  不得不说同知失踪的真是恰逢其时。

  当然,他是真失踪。

  因为地方械斗愈演愈烈,他一则害怕朝廷降罪,二则怕被地方士绅拉去当靶子,再者如今这局面,留下还得和忠义社纠缠,既然这样干脆还是跑路吧!总之他这个原本还在坚守的地方官,也在局势的变化面前败下阵来,但他的跑路让刘文成为邓州最高的地方官员。

  然后在五台山大学被灌输了一肚子屠龙术的刘青天如鱼得水。

  第一步带着百姓抄士绅家。

  第二步以朝廷地方官身份,在州衙公审,让老百姓揭发这些耆老乡贤们的罪行,不只是现在的,以前的,包括他家族上辈的,统统扒出来,就在州衙打开门,让所有老百姓都听听。

  第三部直接分田。

  抄家之后当然籍没田产,籍没田产之后,这些田产就是官田,官田就是地方官做主的了。ωWW.chuanyue1.coΜ

  原本耕种的佃户继续耕种,在朝廷没有制定最新制度前,暂时就按照官田的税额交税……

  什么,今年免税?

  啊,那就暂时什么都不用交了。

  这套下来什么士绅也扛不住,管你的地方豪强,还是举人秀才,还是山里有人的土匪合作者,在狂欢一样拥护刘青天的阖州百姓面前,统统都是渣渣。仅仅半个月时间,刘文就完成了对邓州的掌控,原本愈演愈烈的械斗没了,还幻想着可以控制地方的忠义社被扫荡,包括下属各县全都恢复了秩序,然后刘青天亲自带着百姓开始在各地清丈土地。

  至于铁铉家的地,那个早就查不清了。

  再说他主动提出行公田法的。

  那当然要以身作则了。

  而同时襄阳的李信也完成了他对襄阳士绅的株连式抄家……

  就是株连。

  严刑拷打让那些被他抓住的士绅胡乱咬。

  咬出来的抓进大牢再严刑拷打。

  再继续咬更多的。

  他可是推官。

  明朝推官连知府都可以审问,连巡抚都可以弹劾……

  明末著名的辽东巡抚袁可立成名之举,就是在应天巡抚陷害苏州知府时候,他以苏州推官主审,不但维护了苏州知府,而且弹劾应天巡抚以至于其被迫辞官。职责所在的李信,俨然朱元璋大狱之魂附体,迅速把襄阳府搞得一片哭声,大批士绅也别管是真有罪还是被亲戚朋友熬不住酷刑胡乱咬出,总之纷纷加入破家行列,充分让人们见识到,什么是破家的令尹灭门的知县。

  不过他俩也换来了湖广和河南两省各级官员的纷纷弹劾……

  武昌。

  湖广布政使司。

  “这个?”

  郑赐多少有些忍俊不禁地看着手中的弹劾奏折。

  “至刚倒是童心未泯啊!”

  他紧接着说道。

  他对面湖广布政使司参议,目前湖广布政使司主政的松江人李至刚默默看着他,李参议其实名钢,只不过以字行,和解缙是好友,他是最早提议朱棣迁都的。

  “不然又当如何,难道彦嘉还有何良策?”

  按察使黄信说道。

  他是江西彭泽人,以太学生任御史起家。

  “公为臬司,当如何难道还需某明言?

  良策?

  此事需良策?

  湖广所辖府推官制造冤狱,受害者于按察司鸣冤,公以按察使令其至会城依法绳之,难道不是公职责?何需问某当如何?公不是不知如何,而是不敢吧?诸公别忘了,杨丰不需要目前就推行公田法,他也知道他目前做不到,但他可以蚕食之。

  一个府一个州,一点点来。

  那些刁民懂什么,谁给他们好处他们就听谁的。

  杨丰给他们好处,他们就听杨丰的。

  打着以罪籍没的旗号,把那些士绅的家财分了,地分了,那些刁民就对他死心塌地了,一个襄阳府的刁民对他死心塌地,那就是几万兵。看看这个刘文所为,短短半个月而已,最多时候他带着四万青壮,俨然流寇般做大。他刚带着这些青壮分了士绅的田,如今他要这些人做什么,这些人都听他的,那哪天杨丰在南阳府派个同样的爪牙,后者也要在南阳府学他们这样搞,南阳府的士绅敢反抗,刘文会不会带着几万青壮为其剿灭。

  然后南阳府也逃不出他魔爪了。

  若李信在襄阳成事,杨丰再向安陆府派个爪牙,安陆士绅可还有反抗之力?

  如此湖广沦陷需几年?

  若湖广沦陷,江西沦陷又需几年?

  公此时不敢,翌日杨丰爪牙带着刁民,分公之家产,分公之田产时候可别追悔莫及。”

  郑赐说道。

  黄信沉默了。

  “某并不想再说什么,某如今闲云野鹤,一庶民而已,不过浪迹江湖萍踪飘零,只是诸公十年后莫使某再笑之。”

  郑赐说道。

  “某的确可以按察使绳之,但这又有何用,最多依旧不过弹劾而已,那杨丰一道圣旨,终究还是得放了,说到底朝廷在其手中,我等除非不认这个朝廷,否则无论怎样,最后都得他说了算。”

  黄信说道。

  “无论怎样?”

  郑赐又笑了。

  “公真就是无论怎样,还是不敢怎样?

  杨丰的确可以圣旨放人。

  可人在湖广按察使司大牢,放不放人当由公说了算,杨丰以圣旨要公放人,公难道不会再给他新罪名继续上奏?好人进了大牢,尚且说不定何时毙命,他进了大牢,能活几天还不是公说了算。公别说您这湖广按察使司大牢里,就没有过暴毙的囚犯,没有过畏罪自杀的囚犯。

  公不会连这些不懂吧?

  是不懂还是不敢?”

  郑赐不无讽刺地说道。

  黄信再次沉默。

  他当然很清楚,这些都是可以做的。

  他是按察使。

  有受害者跑来状告襄阳府推官屈打成招,捏造罪名迫害无辜,那他这个按察使有权召其到省城对质,李信到了直接就可以拿下,然后以其罪行上奏弹劾。杨丰肯定不能不管自己的亲信,最终肯定以圣旨要他放人,但他这边立刻查出新罪行,继续弹劾李信,这样纠缠几回,把李信关在牢里几个月,哪天也就暴毙了。这套操作对于黄信这些老臣当然懂,他干了多年按察使,什么不懂啊,但问题是这么干的后果……

  和杨丰公开为敌。

  被杨丰一怒之下撤职,甚至杨丰给他安个罪行,也把他抓起来。

  理智上他不能管。

  可是……

  郑赐说的并没错啊。

  杨丰就是在玩蚕食,他没有足够的爪牙,控制的军队数量也不足以压制天下的反抗,毕竟理论上他还只是个外国使节,而军队都是大明的,一旦天下皆反,尤其是那些藩王们再加入,朝廷控制的军队,未必都会听他的。

  人家是朱家的军队,又不是他的军队。

  但他可以蚕食。

  一个府,一个州,一点点搞。

  而这些分田地的府州,老百姓对他才是真正忠心的,需要时候这些老百姓会为他而战。

  那也不是为他而战。

  而是为保卫自己分到手的田地而战。

  当这样蚕食到一定程度,他自己培养的爪牙足够了,忠于他的百姓数量也足够了的时候,彻底毁掉士绅们的世界,也就只是一道命令了。那时候无数个李信刘文,会带着千百万分到了田地的百姓,为他完成一切想做的事情。

  这是必然的。

  黄信这些人都很清楚,而且也用不了几年。

  五台山大学一年毕业上千人,而且还在扩建,还要开第二所,为了保险也是为了照顾北方,这所五台山大学准备开在太原。所以最多五年后杨丰的人才培养能力会翻几倍,一年毕业三四千不成问题,那时候大明朝廷控制区所有官员都会变成他爪牙。所以顶了天也就五年,而五年时间,哪怕他一年搞这样两个府,五年也有了一个省的人口做基础,而且北方还有山西,还有他控制的辽东,会宁这些边镇。

  那时候谁能抗衡。

  所以忍一天,他的力量就壮大一分。

  想反抗必须趁早。

  可是……

  反抗会死的啊。

  黄信和李至刚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长叹一声。

  几分钟后。

  “这也没戏啊,都这样了,还一个个装死,这以后就是刀架脖子上,估计也就没胆量反抗了。”

  布政使司衙门外,一直在郑赐身旁的随从郑贵多少有些无奈地说道。

  好吧,他是杨丰派来的,实际上也是五台山大学毕业的,只不过没有参加科举,而是直接被选入锦衣卫新成立的侦察司。这个甚至都是秘密成立的,除了锦衣卫指挥使宋忠等几个主要将领,普通锦衣卫都不知道。但这个司和镇抚司平级,所以目前锦衣卫已经逐渐完善,北衙专职诏狱,针对文武官员,抓人审讯都是他们的工作。南镇抚司是内部纪律,主管锦衣卫内部的犯罪问题,侦察司则是外差的密探,专职的情报机构,不仅仅是大明内部,对外情报也是他们。

  “不要急,他们都不急,咱们急什么?

  再说就算他们想做什么,也得先准备好,就像黄信这些,总得提前布置一番,像儿孙什么的,总得先送到广州去才行。

  再说光他们也不够。

  得整个湖广甚至其他各省都支持他们才行。

  最要紧的是,得军队支持。”

  郑赐倒是一脸平静地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面一队骑兵狂奔而来,到了门前停下,一个红袍武将带着卫兵下马,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郑赐二人,不过他很显然并不认识郑赐,只是看了看就不管了,而是带着一脸阴沉走进布政使司衙门。

  几个卫兵留在外面。

  郑贵立刻凑过去。

  “这位军爷,适才这位将军是?”

  他问道。

  说着他把一张钞票递给为首的卫兵。

  后者意外了一下,不过还是露出一脸笑容。

  “我们将军是湖广都指挥同知,姓薛讳鹏。”

  他说道。

  “原来是薛同知,只是看薛同知似有些怒色,咱们是来湖广的粮商,是不是哪里又出乱子了。”

  郑贵说着又递上一张。

  卫兵了然地接过。

  这个身份很合理,贩粮食最怕的就是地方不安,这不是贩回去卖,乱起来粮价高,这是产粮区,乱起来粮价也高,但对粮商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没你们的事,咱们将军在襄阳有块地,最近襄阳府推官,因为遭地方士绅截杀,正在对地方士绅报复,抓了襄阳府上百士绅抄家,咱们将军那块田是他一个姻亲给管着,也被那推官给抄了。那姻亲儿子跑来求救,咱们将军虽然官大,但管不着民间,故此来找李参议,要布政使司管管这个推官,你们贩粮食的别去北边,最近北边有些乱。”

  那卫兵说道。

  “谢了!”

  郑贵拱手说道。

  然后他回来,和郑赐两人赶紧离开。

  “李信不会不清楚这些田产是薛鹏的吧?”

  郑贵边走边疑惑地说道。

  “年轻人,多少有些气盛,太祖后期这些年已经不怎么管事,地方上可不只是士绅在兼并土地,卫所这些将领也一样,只是不敢明着而已,但这些与士绅并无区别。

  再过三十年,他们就都一样了。

  不过这下子黄信和李至刚该有勇气了吧?”

  郑赐笑容深邃地说道。

  他说对了。

  第二天,薛鹏的那个姻亲的儿子跑到按察使司击鼓鸣冤,声称襄阳府推官李信,构陷他爹,抓捕入狱,并屈打成招,然后以他爹供词,抄没他家产,分他家田地。

  可怜他爹一个修桥补路,施粥舍药的贤德耆老,一辈子勤勤恳恳,连肉都舍不得吃才攒下两千亩良田,结果被这狗官直接籍没了。

  天理何在啊!

  六月飞雪啊!

  总之他在按察使司门前,哭得俨然六月飞雪般。

  他的哭诉最终打动了正义感强烈的湖广按察使黄信,后者立刻行文襄阳府,要求襄阳府推官李信到武昌与其对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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