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弋风的话很客气,动作看起来蛮潇洒,颇有种侠客风范!很符合他年龄的中二气质。
不过,他这张脸,着实让大家无法想得到他其实是组里,或者说科室里年龄最小的人!
周成挑了挑眼睛,有点没搞明白杨弋风这到底又是搞哪一出!
之前死活都不在科室里出现,早上蔡东凡又说周成要回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现在在吃火锅的时候,杨弋风又说他要回来管床!
杨弋风游戏人间都无所谓,但在科室里玩游戏,那可没什么人陪他玩!
可不管你有多少苦衷。
所以周成一时间没抬起茶水杯子。
周成所想,与张正权与杜严军差不多,杜严军是对杨弋风稍微有点发憷的,所以哆哆嗦嗦举起杯子后,看到张正权和周成都没动作,又放了下来,动作稍显慌乱。
张正权就不怕杨弋风,问:“弋风哥你要回来管床?可你之前不是说,临床的事情都没兴趣么?”
一边说着,张正权倒是并不介意管床医生多一个免费的劳动力。
杨弋风不属于八医院的规培,也不是骨科的员工,不发工资还做事,两全其美。因此他就主动地拿起了水杯,和杨弋风碰了碰。
杨弋风双手拿着水杯,先和张正权碰了一下,然后又和看到张正权举起杯子后,再把杯子端起来的杜严军碰了一下,然后周成也单手拿起了杯子。
一边碰,面向周成,但眼神却看向了张正权,回说:“那不是以前嘛。”
“这一次我亲眼看到了爆炸,看到了门口有人翻滚,火势上身,痛苦地呻吟叫喊,地上血迹斑斑,小孩,大人。有人的脸上受了伤,捂着面,比电视剧里演绎地还要残酷些……”
“有一份心,尽一份力!”
“而且只是管几张床的话,不会影响到我的创作的。”杨弋风收起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回答得半真半假!
理由肯定是对的,但只是其中一部分。
还有另外一个被他藏住的理由就是,杨弋风这是第一次看到事故的原发现场,以往接诊到的急诊病人,都是从事故地拖到了医院里。
急诊科所能看到的残酷,也远不及现场。与不幸的人比起来,或许他的父母也都是幸运的,至少还有一口气,拖到了医院,拖到了急救车的到来。
其实这么比不完全正确,但是今天的这件事,让杨弋风意识到,天意这个东西!
谁也说不准。
也许不是天意,没有天意,也许就是天意和命运。
这是个哲学性的问题,杨弋风堪不破。
但是,在事发现场看到那么多人在痛苦地呻吟和恐慌地逃窜时,杨弋风那一刻是真的感受到了他们的求生欲,也是那种来自别人脸上的痛苦和祈求,让杨弋风当时忍住了内心强大的恐惧!
再次提起了不是刀的刀!
几个人象征性地以茶代酒,喝了一杯后,就把手放了下来。
周成这又问:“弋风哥,你说你要官床的事情,你和蔡主任说过了吗?早上的时候,我还听蔡主任说你要回去来着。”
“在来吃饭之前,打了个电话,蔡主任同意了。”杨弋风回了后,又是下了一盘肉到锅底里面去,红油咕噜咕噜沸腾,一阵阵香气扑鼻,继续招惹着几个人略有些空乏的胃。
周成就点了点头,只是神色稍稍有点复杂几许之后,又说道:“弋风哥,其实啊,和你比起来,我,权子,还有严军三个人,都算混子。”
“你是湘南大学的高材生,临床医学八年制的录取分数线可能都够去华清京大了。”
“我要不要去和蔡主任说一声,我回去管床,然后你来做我这个总值班的职务?”
周成这么说主要是考虑到杨弋风的实力可能不比自己差,可能在一些比较偏门的技能上,上限与自己有一定差距,但是杨弋风在医学范畴、大医学基础方面,可能比自己厉害。夶风小说
其实杨弋风更加适合总值班这个角色。
当然另外一个层面也是怕杨弋风不好想,杨弋风正经的湘南大学博士即将毕业的人,而且已经完成了博士的毕业要求,只要按部就班走,以后铁定留院的人。
来了八医院当管床,自己当总值班,算是他的小上级。
杨弋风若是心里有想法,周成是能够理解的。
杨弋风闻言,忙摇头说:“不必,我觉得管床很好。”
“总值班要值班太多,以后肯定躲不过,但我的小说还没写完,我肯定没那么多时间。而且蔡主任说了,我管床但不排班。”
“上手术但可以不上急诊手术,我就觉得这样蛮好。”
杨弋风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还是辛苦周成哥你继续来做着,我几个月之后还要走,我来做总值班又算什么回事?”杨弋风很是有自知之明地说。
杜严军听到杨弋风这自谦的话,便道:“弋风哥,周成哥的规培,也只有四个多月不到就要结束了!”
每一届的规培,专业型研究生的规培是从8月份开始,但是社会性的规培,一般是从七月份开始,为期三十三个月,中途如果没有休假的话,是在第三年的四月份和三月份结束!
也就是说,周成明年的03.31,规培就已经结束了!
只要完成住培考试,就能够拿到证书。
当然,杜严军这么说,主要还是觉得,杨弋风毕业之后,就可以直接担任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总住院,怎么可能做不了总值班的事情呢?
杨弋风还是摇头说:“算了吧,严军哥,我现在写小说好歹还有点收入。”
“争取在工作之前,靠着自己的努力,赚点钱存起来。”
“正式工作之后,时间就少了,而且工资可远远比不上自己现在写小说赚的钱。”杨弋风又随便找了个借口。
杜严军这才想起来,是哦,杨弋风现在写小说,每个月他喵的十几万,罗云正式的在编职工半年才十几万……
自己三年研究生期间的补贴,还不到八万,其中还包括学费。
然后杜严军又看了看张正权——
这个逼一天的利息十几万……
这TM好现实啊。
杜严军接着从周成那里找到了同类的影子。
可周成现在一个月比他拿的都要多,而且就算自己毕业之后,能够找到的工作还未必有周成找到的好。
自己果然是真正的蔡东凡门徒,最菜的就是自己了。
……
一个小时后,几个人都是吃得饱饱的,从火锅店走出。
账是杨弋风结的,本来周成和杜严军要去付账,可杨弋风抢先了一步,并且还让其他人都不要转过来,请客就是请客。
周成和杜严军也就不矫情了,道了谢,就各自打车走了。
张正权就没想着给这个逼转钱,要转也没钱!
“弋风哥,一起打车回去吗?”到门口,周成又一次地抢到了打车权。
车马上来接驾。
张正权和杜严军两个人都已经自然而然地坐去了后座,周成怕杨弋风不习惯,所以把副驾驶给他留着的。
“好啊。”杨弋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张正权不自己买辆车,为什么不单独打车,但是他其实还蛮好奇张正权一直在做什么的。
今天也没抢着付账的意思。
四个人上了车,司机便一脚油门把车给开动,而且还当场表演了现行的S弯,在秀着车技。
……
周成打车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抬起手一看,赫然是罗云打来的。
“罗老师!吃晚饭了吗?”周成笑着问候。
杜严军和张正权两个人听到是罗云,纷纷竖起了耳朵。
“周成,你去科室顶一下我今天的班。我现在要出去一趟!”罗云的语气平静,但是吩咐和命令的语气,根本不让周成拒绝。
“哦,好的!”周成马上回。
“辛苦了。”罗云的声音仍然很平静,但是周边有滴滴声在响,应该是罗云正在开车。
“罗老师让你代班?”杜严军略有些羡慕地问。
罗云可是主治,能够给主治代班,这是杜严军现在做梦都想做的事情,但是奈何实力不够,罗云即便真让他代,他也做不来。
“嗯。”周成点头。
张正权就顿时神色稍稍一闪:“罗老师一般不找人替班的啊?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一路上,张正权几个都在聊着天,杨弋风一直都没找到话茬。
听到这里的时候,杨弋风突然问:“是不是罗云老师的母亲出了什么问题啊?”
“啊?”周成和杜严军、张正权三双眼睛同时移向杨弋风。
罗云的母亲?
什么事?
罗云和他们都没说起过的事情,杨弋风怎么会知道?
“罗云老师的母亲,胃癌晚期在我们医院的消化内科住院,你们不知道?”杨弋风本只是随意问一嘴,然后回头,迎向三双愕然的目光,稍微有点惊讶。
“查一下消化内科在几楼。”周成对张正权吩咐。
罗云母亲在医院里住院的话,他们还是有必要去看看的。
杨弋风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逻辑’错误:“是在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消化内科,昨天和前天是在肿瘤科做了化疗,今天应该转过去消化内科。”
张正权搜索的动作停了下来!
看向杨弋风。
杨弋风被这眼神瞪得稍微有点发毛。
便赶紧说:“你们先别急。我先打个电话问问孙老师啊。孙老师是消化内科的教授,也是主管的教授。”
紧接着,杨弋风上下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电话。
拨了过去,拨了第一次,没接通。
第二次的时候,孙教授才接了,问:“喂,你是谁?”
杨弋风自报身份,然后问了自己想要问的事情后。
杨弋风的手机就开着扩音:
“你说的应该是郑惠吧?唉!”孙教授是一个老奶奶,语气干练中带着哀愁。
“也是个可怜的人啊,有个好儿子,今天本来打算转来我们科室的,但中途她强烈拒绝了,而且她还自己给她的亲弟弟打了电话,让她弟弟把她接了回去。”
“说是不愿意再浪费钱了。”
“病人自己的意识清醒,态度坚决,肿瘤科的许教授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办理了出院。弋风啊,这郑惠,和你是熟人吗?”
孙教授似乎是认识杨弋风的,所以还多问了一句。
“孙教授,我不认识郑阿姨,但认识郑阿姨的儿子,是我认识的一个老师。谢谢你啊孙老师,没打扰到您工作吧?”杨弋风又客气地问。
“还好,没事我就挂了啊,这个点了还有个急诊的大会诊。我得去看看。”孙教授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车上的几个人都沉默了起来。
就连出租车师傅的神色都稍微有点凝重地问:“你们几个要改目的地吗?”
“我暂时去不了,我去八医院还有事。”周成虽然也想去看罗云的母亲,但是很明显,罗云交给他的事情更加重要。
今天罗云值班,在罗云的班上出了问题,罗云人不在,那他工作就都可能没了,这可不是单纯的关系能保得住的。
“你们要去吗?要去的话,我改下目的地。”周成问杜严军和张正权。
“暂时不去吧,罗老师什么都没给我们讲,我们去了还会多惹麻烦。”张正权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说。
罗云没开口,他也不好过去直接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而且胃癌晚期,不是单纯的钱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
下车之后,周成就马上赶去了科室里,询问了值班的向海滨,罗云老师离开前的事情。
向海滨只说,罗云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他以为是去跑急会诊了。
也不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成就点头,不再多问,开始做试卷、查文献。
与蔡东凡和罗云讲是那么讲,但是考研的事情,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的。毕竟报了名,也是机会之一,有时候事情的变故太多,以防万一,但周成一直都在关注着手机屏幕,等待着未接电话……
杜严军下了车之后,和杨弋风与张正权相互道别之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蔡东凡问了罗云老师的事情。
但杜严军这通电话过去,却把蔡东凡直接搞懵逼了。
蔡东凡说他什么都还搞不清楚,他现在还在医务科‘解释病情经过’。
因为之前没能救过来的烈士的家属到了,希望能够详细地了解整体经过。
没有吵闹,情绪也算比较稳定,但还是无法安然地接受一个大小伙子,突然说没就没了的事实,就要仔细地问问情况。
也是人之常情。
杜严军挂了电话后,蔡东凡又给罗云直接打了个电话,不过罗云的电话通了却一直不接,蔡东凡的眼神翻动,叹了一口气,猜到了什么……
而就在蔡东凡给罗云打电话之前,张正权首先给罗云打了电话。
“罗老师!”张正权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嗯,正权,有什么事情吗?”罗云不疑有他,只以为张正权肯定是有事情才打电话的。
“那个,罗老师,你如果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帮你搞定的。我爸是万青集团的董事长,他叫张万青!”张正权只说了一句话。
罗云那边停顿了很久,才语气稍变地问:“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罗云在科室里从来不提这件事,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影响到自己的心情和工作,只有蔡东凡知道。蔡东凡不可能这么八卦,说这些闲言碎语!
“那个罗老师,您别误会,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罗老师,您给周成哥打电话的时候,我们三个和杨弋风都在。”
“杨弋风给我们说您母亲在湘南大学附属医院住院的事情,然后杨弋风还打电话问了消化内科的许教授。”
张正权接着小心翼翼地又说:“罗老师,您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啊,我是真心地拿您当我老师了,我才小心地问您需不需要钱的事情。我是借。”
张正权生怕罗云想多,或者刺激到了他。
罗云突然一笑说:“那你才是真正的隐藏的土豪啊!我想多干嘛?”
“如果真的有需要的话,我会考虑你的,我又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老朽思想。”
“欸,罗老师您千万别客气。”张正权马上回复,长舒了一口气。
这才挂断了电话。
罗云挂断电话后,开着车到了路边,开了双闪,然后慢慢地踩停了下来,双手狠狠地用力搓了搓两边脸,脸皮都差点被搓下来!
这才深深地出了几口气,然后眼睛就红润了起来。
刚刚舅舅来电话了。
他舅舅说:“云儿啊,你舅舅我一点都不怪你。”
“我知道我姐有一个好儿子,我有一个好外甥。”
“古来就有句话,久病床前无孝子,你能做到几年如一日,花钱如流水。”
“你舅舅,你外婆,还有你大姨,都看在了眼里。别说是你妈了,就是你舅舅我看到你每天起早贪黑地两边跑,我都心疼了,更别提她了。”
“但是我姐的一句话是对的,她这个病没办法,钱解决不了问题,你还年轻,要有前程奔,要娶妻生子,要成家立业。若只是因为她,把家底败光了,多活个半年或者一年。”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她这心里不忍啊!”
“我是他亲弟弟,我本来是死活不同意的,你妈妈是你外婆掉下来的肉!她也不同意!但我姐拿出来了这么多年的就诊费用单,以及她吃的药的价格。”
“云儿,你不要怪我姐她去追问真实的治疗费用的事情,她是当事人,你骗得了她一时,偏不了她一辈子啊。”
“我们都不怪你。”
当时,罗云没哭出声,只是往老家赶。
母亲被舅舅接回了老家,母亲的遗愿是与父亲同葬,她说趁着还没有把儿子搞得一无所有之前,留下最后一点颜面,去见老爸。
但是,现在张正权的一句话,却让罗云痛哭失声起来。
还是该死的钱闹的。
钱这个东西有时候是真没有什么卵用,但有时候又真滴有用。若是家境很是富裕的话,能够不在乎这些医药费花费的钱的话,那母亲的选择。
母亲的愧疚?
自己的‘辍学’?
这些可能都遇不到,但是若是这些都没有,那么现在这一切的形式,可能又是另外一个局面了。
荣华富贵,就是命!
有的人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但罗云并不怪别人,也不仇富,他只是非常遗憾,自己没能积攒下这么些家底。当然,假如真的家底丰厚的话,那么他可能都不会回来,也没有这几年的陪伴!
生老病死半点不由人。
罗云的泪水掉了一阵,然后突然又想到,如果是自己生了病的话?
那母亲会选择放弃自己吗?
自己会做出放弃的选择吗?
罗云不好回答,因为他看到过,骨肿瘤正巧不巧地就是小儿高发的肿瘤。
无论什么样的治疗,他们的生命线的终点就是别人的花季年华!
有大人倾家荡产后,放弃了的。
有人续命到最后一刻,没了的。
有懂事的小孩说要陪父母最后一程要出院的。
也有,从一开始,就被推走的。
也有,确诊之后,被遗弃的。
各种各样的都有。
罗云抓了抓头发,稍微摇了摇头之后,还是快速地关闭了双闪,然后继续用力地用脚轰着油门,然后继续拨打着母亲的电话……
“妈,能不能再多和我说几句话再走啊?”
罗云一边噙着泪,一边不停地拨着电话。
贪婪地在车内喊,前后的车窗玻璃都紧紧地闭合而上,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车里面坐着一个心情近乎奔溃的,单身中年男人的模样!
嘶喊的模样。
……
终于,就在一个小时之后。
罗云终于是把老妈的电话打通了,近乎于绝望的他,神色立刻一正,干涸的眼神涩涩的,包括下眼皮及侧脸,都有些干涸。
“妈!~”
“云云,我是你外婆。”罗云的外婆,今年都八十六岁。一口的土话,但罗云听得懂。
“我妈她人了,外婆。”罗云问。
“她在做饭,听说你要回来,她就去做饭了。等你回来。”罗云外婆说。
罗云此刻,精神顿时一振,仿佛全身上下都受到了救赎。
“好!我马上回来,外婆,我马上回来。”罗云大喜过望。
“路上小心啊。”
罗云继续加速,他现在就已经超速了。在高速上飞奔!
……
大概又是两个多小时,罗云才终于赶到了县城下面的镇里。
停了下来,拉了刹车,不熄火,解开安全带,直接踹开了车门,下了车后,不关车门,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楼上跑。
进门之后,就看到外婆、舅舅,大姨等一家人,都在等他。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
罗云左右看了一圈,没看到郑惠。
外婆等人的表情,似乎脸色稍微都有点不太对劲。
“舅舅,大姨,我妈了?”罗云问。
“罗云?表哥,表叔。”
一群平辈和晚辈和罗云打着招呼。
罗云一一和他们点头,还是有点着急,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呐。
可罗云正要再问的时候,罗云就看到,自己大姨家的姨表哥家最小的女儿,此刻推着一个推车走了出来,推车上,载着一个蛋糕!
上面大大地写着32.
“表叔,生日快乐。”
“姨婆婆说今天是你生日。”她和推车平,还没蛋糕高,到了罗云身前,抬起头看向了罗云。
她是肯定记不得罗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的,都是大人说的。
而这时候,罗云才看到,郑惠从楼上走下来,穿了一件还算比较好看的新裙子。
“妈!~”罗云才终于是笑了起来,擦了擦眼睛,也不知道从哪里挤出来了点泪水。
罗云的舅舅就说:“罗云,郑惠,快过来吃饭。你们今天可要吓死人啦!”
“今天我把你妈接回了老家,然后下午出去买菜,顺路把垃圾带了出去,可垃圾袋正好是破的,扔出去后,一个药盒子滚了出来。我发现不对劲,姐都才回来。”
“家里哪里来的空药盒子啊?”
“就顺路拿去镇医院问。”
“听说是安眠药后,可没把我吓得半死。当时就打电话给你了。”
“我吓得也赶紧跑回来了,菜都没去买!然后逼问了好一圈后,你妈这才说今天是十月十四,是你生日!她就把药给倒了。”
罗云神色一动,紧紧地抱住了郑惠,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兴和复杂。
生日本是母亲的受难日,但就是这个对别人平凡,对个人和家属的日子,到底是成了郑惠的救赎日?还是一个执念,甚至于连这个日子,她都不愿意去死了?
“你这药哪里买的啊?谁卖给你的?”罗云抱完后,扶着郑惠慢慢坐下,有些生气地问。
安眠药是管制药品,一般人拿不到这么多量!
“我有病历本,说疼,睡不好。就可以买。”郑惠解释,生怕罗云去找卖她药的人的麻烦。
“妈,我明天就去相亲,争取年底结个婚。”罗云经历了今天一遭,忽然想通了似的,忽然转头对郑惠道。
……
吃了晚饭,罗云就要带郑惠回沙市。
但郑惠就是不肯回去住院!
无奈之下,罗云只能够和母亲郑惠立下约定,不能做傻事。而且如果他年底之前,找到了对的人,结了婚,而且母亲的病情还没恶化的话,那就要回去接受治疗。
不然孩子没得带,以后不敢生。
郑惠就说:“你年底能够把女朋友找到,我就去住院治疗。”
罗云忽然眼睛一瞪地问郑惠:“妈,你今天闹这一出,肯定不是为了变相的催婚吧?”
表情严肃。
郑惠没回罗云。
罗云又笑了开:“就算是,我也觉得心甘情愿。妈,你如果真的做了什么傻事,那我以后就单一辈子。”
“舅舅,外婆,大姨,我要走了哦。”
“华华,要记得好好读书哦,谢谢你的蛋糕,下次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更大的蛋糕的。”罗云今天还在值班,而且明天还要带查房,所以他不能久留。
自己的生活是自己的生活,工作是工作,罗云一直都分得清。
送走了罗云后,郑惠的哥哥感慨:“小云的工作,真是辛苦,今天奔波这么远,还得赶回去上班。唉。”
然后看了看郑惠:“你今天看着罗云这么折腾一趟,你就不心疼么?”
郑惠就说:“他都三十二了,还不结婚都成老光棍了。娶了妻,有了孩子,就有人管着他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烧钱求心安这种事了。”
“老三,你也晓得,你姐这身体,实在是没福气啊。”
“五年,一百多万,将近两百万啊。药物全都是进口的。罗云他一直骗我!他和医生,一起合着伙来骗我。”郑惠知道这个数字时,自己都吓了一跳。ωWW.chuanyue1.coΜ
她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听到这个数字,家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那今天如果不是小云的生日,你真的打算?”郑惠的弟弟又问。
郑惠也犹豫起来,表情纠结,而后摇了摇头。
“我其实也不会,不是怕死,而是也舍不得。”
“我儿子这么好,总归是要看到他成家立业才放心走。”
“我在家里就待小半个月,就回沙市去。然后想办法在沙市旁边租个房子去,省得罗云两边跑。”郑惠说完,又如此道。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亲戚不能住得太久,也不能住太近,走动才有感情。不然的话,她一个病人,真在这里住久了,估计也会被烦。
“那我后面来接你。”郑惠的弟弟也在沙市工作,今天是请了假的。
……
罗云大概是在凌晨四点才重新赶到了科室里,看到周成和向海滨两个人都已经入睡了,他才小心翼翼地爬上了休息室里的空床,疲惫的上下眼皮才一合上,就沉睡了下去。
似乎已经有太久,没有能让他睡得如此安心了。
翌日早上。
周成从上铺下来打算去晨跑买早餐的时候,看到了罗云,非常惊讶。
他昨天晚上三点多看急诊的时候,值班室都只有他和向海滨,这罗云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不过周成也没叫罗云起来问,而是绕着医院又跑了好几圈,这才跑回了自己租的房子里去洗漱。
平时值班的时候,周成是在科室里洗漱的,但是知道罗云昨天回来得晚。
所以不敢打扰到罗云的睡眠。
当周成买好早餐,往科室里赶去的时候,发现蔡东凡等人都已经到了科室了,不过,他们似乎都没有打扰到罗云。
甚至啊,今天早上的查房,就连杨弋风都赶来了科室里。
蔡东凡于是就给杨弋风先分了一张床位,从向海滨那里分的。
不过杨弋风又是找张正权和杜严军各自拿了一张床,手里一下子就有了三张床。
也不知道是不是管床了的缘故,杨弋风在查到自己的床位的时候,把病史汇报得格外详细,甚至还引经据典地分析了当前的治疗方案,引用文献式样地把后续的治疗计划和安排做了出来。
这番话一出,直接就让蔡东凡等人都傻眼了。
似乎,蔡东凡是从来没有带过这样的下级,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小眼睛稍稍一眯,点了点头后,说:“嗯,小杨说得很好,暂时就按照小杨你的方案来吧,不过一些更改的地方,我们再详细地探讨一下。”
杨弋风就把蔡东凡的话记了下来,然后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周成和杜严军、张正权三个人才看到,杨弋风是拿着一本褐色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的正是他管着的三张床,各种治疗方案和检查结果都有,而且此刻杨弋风圈出来了蔡东凡说要保留和探讨的几种治疗方式。
一边圈,一边往外走,杨弋风就看到蔡东凡他们都看着自己,杨弋风这才说:“哦,蔡老师,这是我个人的一个习惯,圈出来有争议的点的话,很容易出现碰撞和火花。”
“若是可以通过查文献能够找到解决方案,那就会对病例理解更加通透,如果没找到的话,那么又是一个临床课题的小idea!”
杨弋风这话,顿时让周成等人都升起了要买一个扎实的笔记本的意思。
蔡东凡便点头说:“欸,小杨的这个习惯非常好哦,不愧是搞学术出身的啊。”
杨弋风抿了抿嘴巴,没回答蔡东凡的夸赞。
这可不是搞学术,这仅仅只是努力而已,搞学问不做得细致和通透一点,就不叫学问了,单纯只叫学习。
当然,每个地方的理念不一样,杨弋风知道这里面应该求同存异!
……
就这样,查完了房后。
蔡东凡就发现,严骇涵和胡明两个人也亲自到了科室里来查房了,他们看到蔡东凡后,都是热情地喊了一声蔡主任。
蔡东凡初为主任,受到这个待遇,还颇为有点不太习惯。
和他们随意地点了点头,便就带人去了医生办公室。
然后蔡东凡就单独地把杨弋风叫去了主任办公室。
张正权第一时间去抢了一辆换药车,杜严军则是赶紧去开医嘱了!
向海滨也是觉得只要管两张床后,有点无所事事,但这正好就是他需要的清闲。
周成算是科室里最没事的闲人了,看了一眼认真工作的杜严军和去忙碌换药的张正权,走进了医生休息室。
周成回休息室时,罗云幽幽醒来,擦了擦眼睛问:“几点了?他们都来了吗?”
“罗老师,已经八点四十了。蔡老师已经带我们查过房了,罗老师,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今天我值班。”周成说。
罗云揉了揉眼睛,苦着脸:“睡过头了,今天已经这么晚了吗?昨天你替我了,今天我还继续值班吧。”
“不用,罗老师,你昨天至少是三点半之后才回来,您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蔡老师早上都喊我们不要打扰你休息。”
说到这,周成又说:“哦,罗老师,这里还有三个包子,本来是留给你的,但估计冷了。”
“放那里吧,冷了也还能吃。”
“我先去洗把脸。蔡主任回去了吗?”罗云问。
“没有,他和杨弋风去了主任办公室,估计是在说话吧。哦,对了,蔡老师还给杨弋风分了三张床位。”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见识到什么才是查房。”
周成一边说,一边感慨:“弋风哥平时虽然不动声色,看似什么都没做,但是我们组的病人,所有病人他都有做记录,而且还非常详尽。”
“不管是病史还是检查结果,甚至是当前的前沿治疗方案,在研究的方案,都信手拈来。”
周成一边说着,一边有些羡慕。
这杨弋风的知识储备,比他都还要高一些,最重要的是,杨弋风还会学习,学得还是颇为通透的那种,不是一知半解就不去管了的那种。
“哦?”罗云听到周成这么说,顿时又对杨弋风感兴趣了起来。
稍微想了一下,道:“我去找一下蔡主任,你先回去吧。”
“真不用,罗老师,您昨天奔波劳累,今天本来就该是我值班的。”周成这是真心话。
罗云昨天不知道奔波了多久,奔波了些什么,他能回来,就在周成的意料之外。
罗云去洗脸了,没回周成。
而等罗云推开办公室的门准备去见蔡东凡和杨弋风的时候,发现杨弋风已经从办公室外面,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罗云后,笑着打了个招呼:“罗老师早。”
“嗯。”罗云上下扫了一眼杨弋风,也没多问,而是越开了杨弋风去找蔡东凡了。
昨天请假,今天自然要找下蔡东凡的,蔡东凡不仅是上级,还是主任。
推开门后,罗云看到蔡东凡点了一根。
罗云走近自己也点了一根,而后就道:“蔡主任,昨天我临时有事,回家了一趟,过来和您销个假,别扣我绩效。”
蔡东凡坐着踢了罗云一脚:“没事吧?有需要帮忙的可以讲一声呢。”
“没事呢,蔡主任。”
“也还有点事。”罗云说。
“昂。说。”蔡东凡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蔡主任,那个,上次您打算给我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那个联系方式还在吗?我打算和她聊聊。”罗云就说。
蔡东凡眼神一闪:“这是想明白了?”
“嗯。蔡主任你不是说了嘛,她家里有钱啊!~”罗云点了点头。
“滚。”蔡东凡又给了罗云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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