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对番茄采摘很有经验。她没怎么念过书,说话口音带着浓重的地方特色。不过大约是因为当年扫盲学的确实是普通话,贺君又就是附近人,反正能听懂。

  她会告诉贺君怎么采摘小番茄更合适,以及如何让采摘下来的果子放久一点。小番茄不能压,过熟发软的小番茄其实已经不适合卖了,和别的小番茄混在一起,一旦被压破,周围一圈跟着发霉发烂,卖不出好价钱。

  水果采摘完千万不能马上就去洗。洗完的水果放不起。放冰箱里冷藏得密封好,能放个十天。要是放冷冻,那得清洗过,且可以存个把月,不过营养价值会耗损。

  说到后面,阿婆话题又顺其自然讲到了如何种小番茄上。她最早种小番茄也不懂,浇水也浇不对。儿子上课了,很多东西也没来得及细转述她。

  有一年暴雨的时候,大雨连着下好几天。小番茄的茎上生了根,密密麻麻的白须露出来,既恶心又吓人。她当时以为这些番茄都没救了,一边采一边抹眼泪。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水太多堵住了土,番茄呼吸不过来了,盆栽种植的小番茄更容易发生这种事情。然后通风松土打药,忙了好一阵才救回来这些番茄。

  阿婆说的内容是贺君知道的,有些说的贺君都没听过。这天下的作物都一个样,能自然长大结果,那是命好。本质上一切粮食蔬果,都是人在向自然索取,得细心照料才能得到丰收。

  所有的丰收都得感恩。感恩自然馈赠,感恩所有研究农业参与农业的人。

  贺君很有耐心一直听着,直到阿婆采摘足够,推着车带他往外边去。

  vacation其他人采足够了小番茄,跑过来找自家队长。原本以为大家就是自己采摘自己的,互相对着镜头打打闹闹,结果转头见自家队长和一个阿婆结伴从深处推着小板车出来。

  小板车上满满当当的小番茄。

  邱丰没想到会看到这么多小番茄,震惊出声:“这么多?我们吃不完的啊!”这么多小番茄得多少钱啊!

  贺君也没想连着很多天都吃小番茄。他和邱丰解释:“这些不是我采的。”

  邱丰听到这话才松口气:“吓死我了。我脑子里刚才都在自动想怎么一口气把这些番茄处理了。这做番茄酱都得做几十瓶。”ωWW.chuanyue1.coΜ

  旁边听着的童文乐忽然心动:“做番茄酱吗?是果酱那种吗?”

  叶浩走在边上,看童文乐眼神已经期待起来,泼起了冷水:“别想了。果酱是你的餐桌禁品。”

  童文乐眼神一下子幽怨起来:“偶尔吃一下没事的。”

  “每样东西都偶尔吃一下。你人就没了。”贺君见童文乐不死心,严重怀疑童家当年如果不卡童文乐资金,现在的童文乐已经是一个两百斤的胖子。

  阿婆听他们斗嘴听得开心,在那儿直笑。贺君帮忙把小板车推出去,回头拿了自己那两筐小的,和阿婆告别:“那您忙着。我们这边差不多拍摄结束了。”

  阿婆不擅长告别,笑着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贺君跟着队友往外走。

  这会儿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两筐的小番茄,完全可以给等下的便当加餐。

  门口老农见他们,在那儿给数着筐数。去掉每个人一筐之后,他按二十算一筐,后头还给打了折,算起来送了四筐。

  贺君看老农折那么多钱:“这是不是送的多了点?”

  老农摇头:“不多。平时碰上组团过来的,损耗更多。你们都没怎么采。”

  节目组的人都在忙拍摄,几乎没人采摘和吃。他把门票三十送一筐的也都给算了二十,这才免了那么多价。整体来说还算他赚了。

  贺君见老农态度坚定,再三感谢了一下。节目组助理在边上跟着万分感谢,把账单给结了。

  采摘完,大家都准备带着设备离开了。

  这时,一辆电瓶车以相当快的速度开了过来。

  贺君他们下意识看向这人,就见这人将电瓶车停好,打开自己头盔露出一张朴素的脸,亲切和老农招呼:“荣根叔,村里头下礼拜开课。你别忘了来。这次县里头有人牵头,教精品水果种植。专门请的老师,讲得可细了。”

  老农应声:“噢噢好。讲什么这次?”

  那人讲了下:“百香果。我们村里进的这个百香果种好,这品种能卖三十块钱一斤,特供给工厂。”

  现在人流行喝饮料吃甜点。百香果平时吃起来很酸,可放进饮料或者甜品里,这种酸度非常特殊,增加了饮品和甜品的口感度。百香百香,有百种香味,在每个人嘴里都是不同的味道,有着自己独特的出路。

  三十一斤是专供给工厂和奶茶蛋糕店的保底价,连出路都想好了。

  但这个果子平时直接吃就真不好吃。老农本想着拒绝,但考虑到反正课是白上的,又应了下来:“嗯嗯,会去的。”

  “得去的,去了后回头村里头到时候有名额,去大学里上课。就精品水果栽培,还带讲电商,网上卖货的。总共上5天。是林业站站长他们亲自给讲课。去年就去了八十多个人。你要是有兴趣,下回又要改种别的水果的,我就给你报上。”那人不得不再强调了一下,“上那个课不亏的。”m.chuanyue1.com

  那开电瓶车的人翻出自己的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写了字的红纸递给老农,又交代了两句:“对了,还有村里上了年纪的有免费体检。你记得带阿婆去。”

  她和老农说完话,转头看向贺君他们笑笑,没多说什么,盖上自己头盔盖,骑着电瓶车就走了。

  老农拿着那张纸看了下内容,转头把红纸夹在了自己算账的本子里。

  贺君问了一声:“村里年纪大的还有免费体检?”

  老农点头,朝着贺君憨厚短促笑了一下:“我妈那辈人以前都不懂交什么社保的。农村刚开始哪里懂这。村里头后来弄的,年纪要超过一定岁数才行。这年纪的,全村也没几个人。”

  老年人到了年纪,浑身上下不管查哪里都一身的问题。体检确定一下身体到底哪里情况不好,有病治病,没病一家人都安心。老农虽说全村都没几个人符合条件,但人一旦想到自己年纪大了回头还能有个免费体检,就觉得心里踏实。

  老农脑子里又是上课的事,又是给自家妈体检的事,对着镜头也不紧张了,但更没多少心思搭理贺君他们。

  贺君再想说点什么,就见老农坐下来,拿出一支笔在自己本子上写东西。上面写着日期,下面潦草写着字,大约是想要去上课的,在给他自己安排行程。

  节目组和老农告别走远了,脑子里还全是那个画面。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触,只觉得好像农村的一切都和他们认知里的不一样。

  劳作是苦,但所有人之间的联系都被牵在一起。前进的方向也和城里不太一样,是有在前头带着,一步步改善生活,一步步在朝前走的。

  从下往上看,不太看得懂。可贺君他们都是城里过来的,了解一点上面政策。他们从上往下看的时候,碰上这些个事情,一下子就会悟到了点什么。只是这些悟到的东西很难说。

  不管怎么说,说地方发展有怎么样的好处,地方发展干了什么,有什么成就,总有种特别奇怪的隔阂感,明明是实事,却没有八卦来得让人亢奋,言辞中更让人觉得虚。

  但不说,又觉得这些个事情如果什么都不宣传,似乎除了切身一点点得到好处的基层之外,永远都没有人知道。

  贺君坐在车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个事情。

  换成以前他只非常偶尔一下,会考虑这问题。只是第七期出来后,他看到vacation走红的同时,也看到了所有人对农村的关注。

  刚才听阿婆讲了那么多,他忽然就想起这个事。

  策划小佳这会儿也在车上。她正在角落里拿着笔记本电脑敲击着。旁边洪导正在看一位摄像师刚才录制的视频内容。

  贺君视线落到小佳身上,不知道她是想到了这些,所以一步步策划着剧本,指导着后期剪辑,还是她无心的行为,让那些基层考虑深远的东西一步步展现出来。

  他又看向洪导,觉得或许洪导以前是拍纪录片的,所以才能展现出那些。

  队友还在那儿聊着:“什么时候可以吃午饭?”

  “我们不能就在车上吃么?当明星好难,吃个饭还得专门选个地方摆拍。”

  “饿。”

  “我也饿……”

  贺君趁着车还没发动,起身往后面走,走到洪导和小佳边上。队友看到队长忽然走过去,视线都转移到贺君身上。

  洪导和小佳在忙自己的事情,贺君就坐在边上等着。车发动了,其余人也就不再在意贺君为什么忽然换了位置坐,唯有团里另外四人哪怕转移了视线,依旧留了一份注意力在队长身上。

  洪导早注意到贺君。他录像看得差不多,侧头看向贺君:“有事?”

  “洪导。”贺君开口和洪导说,“我现在有点压力。”

  这下连小佳都从电脑里抬起头来,注视着贺君。

  洪导愣了下:“哦,因为最近评分太高,收视率也很高?”

  贺君笑笑:“差不多。主要是觉得,自己做这个节目最初的目的其实没那么纯粹。现在渐渐被上了一层价值,问心有愧。”

  洪导失笑。他没有想到贺君想的会那么多,录制个综艺都能搞出个问心有愧来。原本这个综艺节目在拍摄初期,本来就有正向价值走向和宣传要求的。

  节目和vacation,其实是互相成就了。没有这个综艺,没有现在vacation的走红。没有vacation,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综艺。

  换成别的明星组团,光互相熟悉摩擦日常就是一个大难题。回头等摩擦日常结束了,节目也差不多走一半了。更别说还有各种农村困难克服的事。

  洪导很直白和贺君说:“人,就是自私利己的。有的人直白点,有的人婉转点,有的人能说的他自己都信了自己这辈子大公无私。其实凡有一个人,他在某一个瞬间是真心诚意为天下人考虑的,且真心诚意为天下人做事了。那他在那个瞬间,就是个好的。”

  洪导这么说着:“但你只是个偶像,只是个艺人。你本身的任务不是去传道授业解惑。你的工作就是拍摄综艺,尽好偶像艺人的责任。深层的东西,是节目和外界给你的包装。你能受到影响,说明你心思正,那就这样前进。”

  车内洪导的声音格外清楚。

  很说教,很有道理。

  贺君作为小辈,虚心接受,听着应声。前面几个人也听到了这段对话,互相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小佳在边上听着皱眉,忙插话威胁贺君:“你生活里正儿八经可以,不要在节目里给我上价值。这说到底不管上多少内涵,都是一个综艺而已。你要是太正经了,回头我视频一个不能用,头给你打掉。”

  脑袋突然受到威胁的贺君:“……”

  小佳勇气十足,威胁完贺君又威胁洪导:“你拍纪录片的那些上高深价值的坏习惯不要带到综艺里来。不然头也给你打掉。”

  洪导:“……”

  洪导气:“我是导演你是导演?”

  小佳翻了个白眼:“你纪录片收视率高,还是我的综艺收视率高?”

  洪导:“……”气死,纪录片的收视率能和综艺比吗?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的两章会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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