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既明单独点出来的这位修士,是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叟,修为在元婴初期,本也应是修真界中不可得罪的一方人物,结果现在却缩头混迹于人群,不仅右边眼睛浑浊,睁不大开,就连左边的腿脚也有明显的瘸相,狼狈之中透出几分被人折磨过的可怜之相。
若非既明指出,他们甚至不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他这个人。
沁淳对此有些诧异,询问:“你们是怎样看出来,他是丹道王家之人的?”
既明就道:“并非我等看出来的,而是在抓捕唐林溪的过程中,听他所言。”
唐林溪在提及这位丹道王家修士时,明显意有所指,似在暗示,他们之后便藏了个心眼,借着分批审问受控修士的理由,将属于鹏盛大陆与蒙金大陆的修士带回。
沁淳听至此,若有所思,看向楼青茗。
楼青茗则是肯定颔首:“没错,他确是丹道王家之人。”
不论其他,就他身上那层标志性的浅金色功德光晕,就是最为明显的、也无法被冒充的标记。
这些修士刚被吐出,是被直接吐在了另外一座禅狱之内,故而现在,里面之人无法听到他们说话。但在他们的讨论期间,那位老叟却是不动声色地往人群后方缩了缩,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打坐调息。
不过须臾,原本就在他身上淡泊的存在感,便越发稀薄。
沁淳眉梢微扬,她已经察觉到两人的话语中,似乎隐藏了什么机锋,但却没有马上询问,只是开口:“他们身上的主仆契约都未解除?”
既明应声:“尚未,从抓到他们开始,就被乖宝收在腹内,没有出来过,想要带回来让依依审问,直接得出结果。”
红宴啊了一声,小声叹气:“那还真不巧,依依已经在洞府闭关,准备冲击化神了。”
沁淳:“没有依依,我们也能够进行审问,无需担心。”
桂庆颔首:“没错,我们之前也跟着依依学习了挺久,现在也刚好实践一下。”
“那这些修士我们就先安排他们先解除契约,之后再看能否从他们口中,探听到那位魔族的什么讯息。”
“至于这位丹道王家的修士……”
楼青茗弯起唇角:“在完全审问清楚之前,不要释放,等将那位魔族一起审问完再说。”
届时,宗主那边的棋局想必已经下完,她也会得到她想要知晓的讯息。
沁淳颔首:“可以,总归在将他们身上的怀疑完全祛除之前,也不会进行最后的释放事宜。”
之后,双方又就此谈论了一段时间,便正式完成了此番的交接。
就在楼青茗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她的目光滑过一旁禅狱内,被锁链悬拉在空中的、面色苍白的唐林溪,突然询问:“你们在寻到他时,他就自己一个魔族是吗?”
乖宝:“对啊,就他一个人,茗茗你不知道我们这次出去是有多苦,我几乎是将在太许小世界标记过的大部分修士,都给找了个遍,真是太难……”
一提及过往,乖宝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心头一阵心酸。
所幸它刚开了一个头,就被楼青茗伸手打断:“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不是高阶魔族吗?你们抓到他时,是否有抓住他的魔傀?!”
乖宝:……
既明:……
察觉到他们这边的古怪气氛,特意从既明袍袖里钻出的窈窈,努力地张开嘴巴:“没啊……噗!”
一个噗音没发完,就被瓷瓶给堵住了嘴。
既明:“没有,我们当时看到人后,就对之展开了围攻,一经发现了破绽,就让乖宝给吞吃入腹,并未看到过有人逃脱,也没有其他人影闪过。”
虽是如此说着,但魔族魔傀的逃窜方式一向奇葩,看不到不代表没有,这不能成为说服他们的理由。
乖宝也反应过来,连忙开口:“修真界还有一些我们尚未寻到验证的修士,可以继续再寻。”
楼青茗思忖过后,却是摇头:“无需了,唐林溪进化为高阶魔族,是在被你吞食之后,没有办法证明,他之后产生的魔傀是否能被你感应。”
既明:“我感觉可能性应该不大。不过乖宝你若是坚持,可以往臻家走上一趟,将你标记过的臻氏族人印记全部消除,届时就能进行基础判断。”
他们现在与阵道臻家的关系不错,只需提前打声招呼,就能进入,无需像之前那般过去硬闯。
此时,楼青茗已经给惠魁发送完讯息,没过多久,他就从宗库内,将那枚仿万生光线的法器给借了过来,递交给她:“没有师父准许的,只能当日借还,不能借用太长时间。”
楼青茗:“放心,就是一晃眼的事儿,很快就能归还。”
这枚仿伪万生光线的修士,自从上次升等典礼被用来设伏过魔族外,就再也没有在外用过。现在这是第二次使用,当即就收拢了不少人的视线。
这枚法器的外表,是一枚纯白色的硬球,沁淳将之接过后,便亲自出手,向内灌输入灵气引动,将之投掷于唐林溪所在的禅狱之内。ωWW.chuanyue1.coΜ
纯白的硬球一经脱手,就转为虚影,轻飘飘地悬在空中,就好似是一丛雪白的云朵一般。
锁链中心的唐云溪敏锐侧头,就看到了禅狱上空的云朵虚影,他眸光微动,用神识往身下看了一眼,而后便不由恍然,向禅狱外面咧开嘴角:“反应得倒挺快,也是可惜。”
同一时间,外面的楼青茗等人也看到了他身下那条孤单落下的影子,拧起眉梢:
“魔傀不在,抓到了只是本体。”
“那我们便知晓了,之后对他的审问,也会连带上这些方面。”
禅狱内的唐林溪无法听到外面的声音,也看不到外面具体有谁,他只是在压抑着痛苦之余,哼笑开口:“我要见楼青茗,你们的少宗主,我有生意要与她谈。”
楼青茗闻言,动作微顿。
她隔着禅意光幕往里多看了一眼,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唐林溪面上褪.去黑色以后的模样。
五官普通,看起来无甚特别,却莫名有种温和敦厚的气场,即便此刻因为痛苦,五官上显出几分扭曲,也不减其面容上的无害特性。
沁淳询问:“少宗主,你们之前见过?”
不然她不出,这位魔族想要作为救命稻草的,为何不是宗主,而是少宗主。
楼青茗点头:“见过一次,在金童秘境之外……”
那时的唐林溪浑身黑不溜秋,仿若没有自己的思想,被韦坡救走之前,她只是一眼扫过。之后既明与乖宝被抓时,她倒是以隐蔽的方法,与他进行过交易,获得了墨莲镯位置的真切地图,却没有与他见上面。
她听着里面再度开始重复要求的唐林溪,却没有马上进去的打算:“长老之后可以尝试询问一下他对魔族的衷心程度,若是利益大于衷心,也并非没有其他能撬开他嘴的方法。
“至于他说的见面,就等之后再说,总该让他知晓知晓何为阶下囚的身份,也免得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交易筹码。”
沁淳敏锐地领会了她的意思,当即笑道:“放心,我知晓分寸,那少宗主还与他见面吗?”
楼青茗:“等宗主那边完事以后再说。”
从执法峰逗留后,既明与乖宝两个便脚步一转,欲随楼青茗一起去待客峰看看。
期间,楼青茗与乖宝闲聊,开口:“你的那枚九筑鳞爪果,已经成熟,现已封存在了玉盒之内,你准备什么时候服用?!”
乖宝怔了一下,当即惊喜地跳了起来,叠声道:“已经成熟了吗?对啊,从结果到现在,早已过去了百年,它确实应该成熟了,那我现在就回洞府服用,我现在就回去吃。”
说罢,它就睁着双鸢褐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她,一副乖巧等待投喂的模样。
楼青茗不由好笑,她趁机多撸了乖宝一把,便取出那枚玉盒放到它的尾巴尖上,眼看着它将东西收入储物袋,方才笑道:“这又不准备去看对弈了?”
乖宝连连甩尾:“不去了,不去了,反正去了也看不懂,我也不是什么附庸风雅之辈。”
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与方才准备看热闹的雄赳赳气昂昂,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表现。
红宴当即哈哈地笑出声来。
楼青茗也笑着叮嘱:“那便祝你顺利。话说,你此番服用以后,若是血脉进化成功,身体会有什么变化吗?!”
乖宝思忖过后,回答:“我也不清楚,但大概率,是会提前长出四肢吧。”
它现在取用物品,要么用尾巴,要么用灵气,要么用嘴巴,看起来就不是很威武霸气,但若是能长出四肢,那么,它就将会是另外一种威风形象。
既明闻言,微微颔首:“那也算可以,眼看着你也快能到化形期了,到时你就可以体会一下,两种形态下都有四肢的美妙感受。”
乖宝原本在听闻九筑鳞爪果成熟后,心情就极度兴奋,现在更是忍不住地哈哈地怪叫起来,大声地奶气笑道:“你们说得没错,本噬天马上就要进入飞速成长期了,哈哈哈。凡人们,你们就等着看本噬天的崭新形象吧。”
说罢,它的身形就化作一道流光,往乌雁峰方向疾飞而去。
等它离开之后,既明才回身看向楼青茗。
他单手背在身后,山风拂动袍角,清冷俊秀的面上,难得现出几分打趣的笑意:“此番历练,乖宝确实立了大功,也吃了不少苦,之后若是涉及到贡献点的计算,就麻烦给它多争取一些,好歹让它多吃几顿好的。”
楼青茗挑眉看他,直接点头;“放心,我肯定胳膊肘往内拐,不仅是他,还有你的,都会多争取一些。”
既明眉眼漾笑:“那就多谢茗茗,我其实多少都不嫌多。”
楼青茗不由好笑,还不待回答,就见窈窈已经从既明的袖口探出头来,含混道:“我!我!”
楼青茗伸指弹了它一下额头,笑着应声:“没错,还有你的。”
待客峰上,楼青茗在短暂地离开后,又再次归来,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御兽宗作为一个刚刚升等的宗门,宗门事务繁多,现在宗主在这边下棋,那么少宗主稍微忙碌一些,也是非常正常之事。
楼青茗此番离开,虽然看似时间过去了很久,但对于已经将棋局进行到胶着阶段的邹存与王微音两人而言,却是刚刚落下了一枚棋子,另外一人的棋子,还没有思忖好应该如何落下。
前后根本不耽误她对棋局的围观与参悟。
楼青茗也没有再往凉亭内去,而是与既明一起在凉亭外选了个位置站定,与其他的长老们一起旁观起来。
凉亭之内,邹存与王微音在两个空间内的较量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早在上一世时,楼青茗就有幸见过一位博弈道修士的对战,彼时,那位前辈早已凝出道胚,生成道种,故而对方在战斗时,放出的并非是虚幻棋盘,而是以道韵实体为切割空间的方格棋盘。
将对手的每一步都限制在自己的领域之内,每一寸方格,对方都掌控有主导权。
其中实力,让当时初次围观的她,心生震撼,而现在,邹存周身所发散出去的对弈棋盘,便是她曾经见到的相似雏形。
只不过现在,邹存并非是在战斗,而是使用在对弈过程中,其形体并未在外显现罢了。
但对于高修为的悟道者而言,却是能够明确感知。
楼青茗撑起下巴,眸光半眯,她看着看着,心神就忍不住沉浸到了凉亭内的棋盘中。
这场死伤无数的黑白对战,现在已经进入决战,楼青茗的心思越是沉浸其中,越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双方领将,各自镇守一边,高台之上,两王对弈指点,相互攻防。
随着时间的延长,双方的局势开始出现此消彼长的压制,一方负隅顽抗,攻击迅猛,另外一方稳坐钓鱼台,攻势沉稳。
后者在短暂的平静试探后,就向前者发起了攻击,一时间兵鸣马吼,城池失守,双方的领土短暂交换,进行偏移,但规模大小的差距,却在逐渐拉大。
眼见着又数日过去,王微音已经开始以点破面,想要重占江山,挽回劣势;邹存则已大刀阔斧,消除游散之兵,楼青茗只觉得这一场战事看下来,酣畅且淋漓。
邹存在棋局中表现出来的,有与他外表完全不同的凌厉与凶狠,也有他被人所熟知的眼光独到、拥有大局观。
楼青茗在与邹存对弈时,便已深有体会,现在,可能由于对手棋力的增强,邹存的潜能也得到了再度开发,表现出了远比平日更加强劲的棋力。
至于王微音,也很让她惊讶,她在棋局中表现出来的大局观,不负她棋痴的名头。
沉着、冷静、游离于局势之外,常能以一子破局,挽回局势。该理智时理智,该凶狠时,也表现得足够凶狠。
为弈道者如此,该断、能舍、愿离。
为皇者,也应是如此。
随着双方对局的激烈,楼青茗似有所悟,陷入沉思。
在她身边,既明多看她一眼,悄无声息地为她布下了结界,之后便继续观摩起前方凉亭的对弈。
邹存与王微音的这场对弈,之后又进行了小半月。
到了此次棋局的后半程,他们的对弈速度越发缓慢,有时甚至需要斟酌上一两日,才会落下一子。在这种情况下,王微音的心态是越发绷紧的,邹存却是越发松缓。
每一次对弈,都是对他博弈道的磨砺,从中探知到崭新的人生,完成对道的修炼领悟,获得不菲的收获。
当王微音倏然抬头,将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罐时,这场持续了将近一月的对弈,便意味着终于落下了帷幕。
王微音轻笑感慨:“没想到你的实力竟是提升得如此之多。”
不用数子,双方就对这场棋局,有了基本的判断。
邹存温和浅笑:“是前辈承让。”
王微音轻笑一声,也不去就此番的落败,寻找更多掩饰性的原因,只是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兴奋询问:“愿赌服输,彩头你尽可拿走,但你可有兴趣再来一局?!”
邹存抬手,为两人各自斟上茶水,轻缓摇头:“抱歉,除了在对弈中能够胜过我的,否则我不会与人再来第二局。”
王微音闻言有些失望,又问:“哪怕我再进行一次三人挑战,也不行?!”
邹存表情温和地摇头:“还请前辈见谅。”
哪怕胜过这位曾经的仰望者,让邹存的心情不错,他也没有抛弃原则。
邹存:“当然,如果您还有其他友人过来挑战,也可以再度过来旁观。”www.chuanyue1.com
王微音闻言叹息一声,之前还蕴含在眼底的热切,开始浅淡递减:“我的大部分友人,都过来挑战完了,至于剩下的,他们或远走历练,或暂时不知去向,就只能看看再多说了。”
邹存眸光微闪,也没有对此再进行追问,只是跟着叹息:“那还真是有些可惜,看来只能随缘。”
之后双方又寒暄了几句,王微音便从凉亭内起身。
她看着从不远处走来的楼青茗,向对方轻声笑了笑,便移开了视线,回身与邹存道:“那此番,我便先行告辞。”
“前辈慢走。”
一番棋局结束,当即便有修士将这次双方对弈的留影石,拿到了柘景城的御货坊,去稍作处理后,进行多方复制、售卖,再赚取一份收入。
邹存则侧身,看着紧紧跟在他身边的楼青茗,开口:“走吧,咱们回主殿处理一下宗务。”
楼青茗当即应声,笑道:“哪能劳您动手啊,刚才有几步弟子没看明白,还请您稍做讲解,一会儿得宗务,我来。”
“哦?不嫌麻烦吗?”
“嘿,哪儿能啊,弟子真是再快乐也不过。”
……
山风送来两人逐渐远去的声音,待客峰上的修士们不由相视一笑:
“宗主与少宗主的关系真好。”
“那可不是?!听闻之前,宗主为了让少宗主尽快提升修为,已经免了她许多的宗务处理,拳拳爱护之心,可见一斑。”
“哈哈,那确实是爱护,爱护到恨不得少宗主马上成长为能够接任的水平。”
“你这在说什么大实话,想想之前乌雁峰那位还未归来的女弟子……”
众人面面相觑,当即识趣敛声。
“宗主都是为了少宗主好啊,这是高瞻远瞩。”
“没错,放眼各大宗门,再也寻不到比咱们宗主还有责任心,还爱护弟子的领导者了。”
主峰主殿。
已经重新在殿内落座的邹存,在殿门关闭、结界升起的第一时间,就与楼青茗说及了自己的答案:“确与丹道王家有关,他们早就知晓你们,也知晓你,并且在其中扮演的戏份也不浅。”
邹存在说这话时,他的身子微侧,侧首看向楼青茗的表情。
就见她的神态全程平静,沉稳点头:“早已做好了准备,并不意外。”说罢,她又认真看他,“不知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线索以及发现?”
邹存扬起眉梢,伸手弹了下她额心,就好似她之前弹窈窈时的那般:“静下心来,仔细去想。”
楼青茗捂住额头,低嗷了一声,先是反省了一下,自己之前弹窈窈时,有没有这样疼,之后又马上将心思收回。
她思忖了一会儿后,开口:“您之前说,您手中能够联系到的王家修士很多,其中擅弈道的更多。但是之前他试探询问王微音时,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明您之前提及的几位王家修士,大概率不会再出现。”
邹存点头:“王琼花、王琅远……这些名字,现在想想,应该是假名,很可能就是你之前提及的琼家与琅家。只不过就我之前与王微音对弈时的探查,我发现,他们不仅对贺楼氏恶意满满,更是存有一定程度的忌惮。
“这份忌惮藏匿得有些隐秘,很难发觉,我也只是刚刚触碰到一丝。至于具体的因由之类,一场对弈,我很难对之进行完整探查。”
尤其对方还对自己的命轨线,防御得那般严密的前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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