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田恭也离开了宫田医院。
现在是夜半时分。
一片茫茫漆黑笼罩大地,冷风吹起地面枯枝吱嘎作响。
男高中生迷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挠了挠头,没想明白自己为何要顺从那个金发少女离开。
但他迟疑片刻,终究没有回到医院。
——在他起夜从后院去向大厅时,和突兀站立在黑暗中的少女短暂的对视上眼神。
昏暗天色中,他只能凭隐约看见的金色发丝和单薄身形辨认出,这是他白日有过交集的少女。
一片寂静中。
少女似乎偏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她纤细单薄的臂弯拢在宽大白色病服间。
她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反正须田恭也没看见她动唇。
但那瞬间,他明白了七十四号病人的意思。
——这个少女让自己离开这里。
他不理解,但自己竟然真的恍恍惚惚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等反应过来时,须田恭也已经站在门外了。
既然已经离开,他也没心思再回到病房,反正身上的伤不严重。男孩踟躇片刻,决定向村落中走去。
天色漆黑,透露出不祥征兆。
须田恭也倏然打了个冷颤,他抬头遥望了下天色,心中隐约不安起来——
总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发生了某种不太妙的变化呢。
他犹犹豫豫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听见一阵细细的哭声。
……
宫田医院,二楼。
一个被院长嘱咐来“照顾”七十四号病人的护士懒懒打着哈欠,来到七十四号的病房。
但她并未进入房间,只是伸手摇了摇房门的把手。
“咔擦咔擦。”
房门一动不动。
见病房仍然处于被锁的状态,护士满意收回手,转身走回自己的值班室。
——把门锁了,七十四号病人便不能乱跑了,也用不着她大半夜不睡去给病人守门。
但她没想到,被上了锁的房间中空荡荡。
只有半开的窗户被风吹过,在呼啦啦摇动。
……
西黛尔独行在漆黑冰冷的甬道。
她手中坚硬冰凉的撬棍宛如一根导盲杖,尖锐那端划着身侧的光滑岩壁,划出一道浅浅白痕。
少女手中曳着一根漆黑尖锐的铁棍,从地面缓缓而来,踱步向地下室走去。
她眉眼间神色冰凉漠然,无神双目幽幽直视前方。
指尖触及划痕,西黛尔似在认真分辨方位。
她在一个地方站了片刻,又忽然转了方向,朝另外一个甬道走去。
她步伐并不快,步履声极轻,似乎是因为眼睛不方便,只能慢慢摸索着前行。
终于,她在一道铁栅门前停下。
栅门后传来阵阵腥臭腐烂的味道。
难以形容那是什么味道,如果非要找一个描述,那大概像是流脓发霉的水果和腐烂长蛆的肉块炖成一锅菜的感觉。
女孩伸出苍白指尖,轻轻触碰到铁水浇灌而成、坚硬冰凉的栅门。
她静静摸索了一番。
西黛尔抬起手,衣袖滑落,露出纤细的腕骨,她随意转了几圈,慢吞吞拾起撬棍——
“咔擦……”
“咔擦咔擦咔擦。”
在狂风暴雨般捶打下,铁门很快被扭曲了形状。
始作俑者只是抬起一张苍白漠然的脸。
自始至终她神色都平静冷淡到了极点,哪怕此刻,剧烈运动后也连半点急喘也没有。
西黛尔只是冷冷补上最后一脚。
“砰。”
锈迹斑斑、血渍干涸、历史悠久的铁栅门被她砸开。
她跨步进入地下室。
——和死去的美奈、以及宫田司郎等人的猜测不同。
西黛尔此时的身体并不虚弱。
哪怕看上去苍白削瘦。
甚至因为容貌被视作易碎的水晶花。
西黛尔的核心力量很稳。
她轻轻走进地下室,路过一个个腥臭的、仿若监牢一般的房间。
耳边传来破碎又尖锐、难以形容的声音。
那些声音十分古怪、诡异到极点、不可名状,似乎是某种生物发出的尖叫和痛苦的嘶吼。
可地球上大概没有动物会发出这种恐怖的声音。
西黛尔慢慢转头,“看”向那些发出叫声的东西。
漆黑在眼前铺开,她眼睛看不见任何事物。
但,某种能量波动隐隐让她“看”见那些东西的模样。
一片漆黑中,涌上泛着血红色的微弱的光。
那些微弱的血红色光,代表着一个个“东西。”
她缓慢眨了眨眼。
那些东西不是其他什么恐怖的动物。
它们……
——是人。
是血红色的“人”。
西黛尔在能够通过意识看见东西时,并不如用肉眼方便。
但她能看见更多人类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她无法看见文字、看见一切物体、色彩、人的模样。
但如开了透视一般,她能看见外界东西的轮廓,和它们的颜色。
这种颜色代表什么,西黛尔并不清楚。
她看不见自己的颜色。
但十七是白色。
那个青涩的男孩,是第二个白色。
其他的人,在她视野中……
全部是红色。
红白交杂的斑驳色彩、猩红的红酒一般的颜色、干涸血迹的暗沉黑红、如同新鲜血肉一样的血红色。
浓郁的恶臭袭来,她伸手触碰关住这些“人类”……或者说怪物的栅栏。
“咔擦咔擦……”
她打开了第一道门。
这是一个沉寂的小房间,那个血色人影看上去是个小孩的模样,此时正一动不动被束缚在蓝白色手术台上,探照灯对准它的脸。
它的四肢磨损严重,血肉碎末掉落一地。
西黛尔“看见”了那个手术台和旁边的一堆器械。
……这是解剖台。
“d@ejej……”
一直等她走近,台上的“小孩”才发出挣扎的微弱声音,宛如乱码
它在……惊恐?
不、不对。
西黛尔感受到了它的惊恐。
但它的惊恐很奇怪。
墙角堆积了一堆从它身上拆下来的肢体,七零八落,看来它被做过不少次解剖手术,却依然存活。
这些东西是……不会死吗?
她慢慢走近。
手术台边散落了一堆资料和白纸,但西黛尔看不见。
她踩上一叠资料,听见“咯吱”的声音,却并不在意。
如果有人在此,便能看见,资料上,关于“小孩”和实验的一切细节。
【吉川莱美子
性别:女
年龄:七岁(就读xx小学)】
【第一次手术:
时间:xx年x月x日16:40
地点:宫田疗养院
手术内容:切断前肢
观察结果:再生】
【第二次手术:
……
手术内容:切断头颅
观察结果:再生】
……
重重叠叠的试验报告,如雪花般纷飞散落在这个血迹斑斑、阴沉恐怖的地下空间中。
西黛尔只是轻轻垂首,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女孩伸出的纤细手指碰到“小孩”的皮肤。
极度的冰冷和腐烂的肉块。
双目空洞的少女后退一步,手起撬棍落。
她斩断了……束缚“怪物”的桎梏。
几乎是束缚怪物的链条被斩断的同时,一阵尖锐的警笛声倏然响起,那声音极大,几乎是贴在西黛尔身侧嗡鸣。
警笛声尖锐高昂,连续不断的震动鸣响从四面八方贯彻,汹涌灌入她的耳中。
些微的刺痛从耳根蔓延,白皙柔软的耳垂泛上涨红的颜色。
她外耳被震得发麻,刺痛一点点强烈——
在眼睛看不见后,西黛尔的耳朵不自觉敏锐了不少。
在震耳欲聋的嗡鸣声中,她似乎也听见了耳蜗内的鸣声。
“滋滋滋滋……”
在某个时刻,耳鸣忽然停住了。
警笛引起的物体震动还在隐隐发颤,但西黛尔的世界却安静了。
死寂般的安静。
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她站在原地,轻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西黛尔摸到濡湿温热的液体。
是血。
她……听不见了。
血色“小孩”悠悠晃晃从手术台上爬起来,却没有扑向西黛尔这个活人,而是四肢着地飞快爬向出口。
从耳蜗一直延伸到脑颅内的疼痛还在持续,然而西黛尔并不意外,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拖着撬棍转身,神色漠然地向更深处走去。
一直到地下实验室的最深处。
尽管看不见,但她苍白纤细的腕骨挥下撬棍之时的落处仍然无比精确。
“哗啦哗啦哗啦……”
无数的铁链和束缚被她如砍菜切瓜般轻松破开,铁锁被拖动得声音哗啦啦汇聚在一起,宛如一支欢快轻盈的动人曲子。
但在这些声音背后。
是一个个面容阴翳可怖、发出恐怖声音的人形“怪物”。
它们……逃了出来。
一窝蜂涌向地下室外的医院中涌去。
看似欢快的曲子,却在演奏着死亡的前调。
腥臭和血沫的味道彻底弥散开,怪物们一窝蜂涌动向地面爬去。
白色病号服的少女隐在黑暗中,露出的半边脸上,神色轻飘,又仿若沾染上一丝甜蜜。
她独自停留在这些怪物的身后。
那些东西没有攻击她,她低下头,将撬棍握回身前,手指轻轻抚摸尖锐那端,一滴细密血珠从指尖溢出。
西黛尔静静“凝视”苍白指尖上的血珠。
她垂首,轻轻舔舐去指尖的液体。
腥甜气味充斥口唇舌。
这是血。
原来,她还是……会流血的吗?
金发少女垂首,安静躲在恐怖地下室的阴暗偏僻处。
她全身都在瑟缩着微微发抖。
不是害怕。
而是……满怀兴奋。
世界一片黑暗与死寂,在失去听力和视觉后,味觉变得如此灵敏。
那丝腥甜的味儿进入唇舌,仿佛透过肌肤渗入更深的地方,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神经组织在大脑皮层飞速波动、传感……
她慢慢抬起头。
一双无神却幽冷的眼眸似在黑暗中隐隐散发出难言的光。
女孩舔了舔苍白干燥的唇瓣。
西黛尔重新提起撬棍。
警笛震鸣中,些许夹杂血腥味道的冷风吹过,摇曳过伫立在地下室中纤瘦少女的雪白衣摆。
她歪歪头,手中撬棍一摇一晃轻快的摆动着,少女步伐轻快,一步一步沿着血人离开的痕迹向上走去。
这件事——
只是一个开始。
巨大的警笛嗡鸣声依然不断鸣响,在地上的医院中,人们被这阵巨鸣吵醒,惊慌失措地在医院乱窜。
“发生什么事了……”
“天、天呐——”
“那是什么怪物!”
……
须田恭也听见那阵细细的、若隐若现的哭声。
他忍不住走了过去,看见了躲在草丛中哭泣的美丽黑衣少女。
在半夜的村中荒郊,看见一个哭泣的女孩,本来是件诡异的事情。
但须田恭也神经有点大条,他止不住好奇走上前,发现少女是他进入羽生蛇村时遇见的第一个人。
在遇见少女不久后,他便失去了某段记忆。
须田恭也走上前后,才明白少女哭泣的原因。
跟在少女身边那条狗,现在毛发倒竖、浑身僵直地躺在少女怀中。
“呜呜呜……”
女孩哀哀的哭泣,悲伤溢于言表。
她甚至都没有注意须田恭也的到来。
见少女如此伤心,须田恭也忍不住出声安慰;“你别哭了。”
他本来便不擅长和女孩子聊天,此刻安慰人时,便更是头大。
半晌,才支支吾吾给出一句。m.chuanyue1.com
“你、你大半夜在野外哭也挺吓人的,还是回家吧……”
少女继续对着自己的爱狗呜咽,根本没有理他的欲望。
须田恭也:“……”
他只是想劝少女回家,毕竟半夜孤身在外确实不安全,何况他现在,心中那股不祥预感越发强烈。
但他想破头皮,才憋出第三句话。
“反正你的狗已经死啦,”他说:“你还是快快回家吧,在这里哭……”
在这里哭也没有用啊。
少女抹眼泪的动作一顿。
她细细的抽噎了声,紧接着呜咽声更大了,不仅哭,她终于忍不住看向须田恭也,一边哭一边捏起拳头打他:“呜呜呜、呜呜呜……”
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须田恭也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地接着少女的拳头。
“轰隆!”
一阵轰鸣响彻天宇。
紧接着,从他们背后的村子中,忽然有一个奇特的警笛鸣响。
警笛声响亮又急促,似催魂的铃声。
少女终于止住哭泣。
她抬起脸,一双无神双眼似乎隐隐透露出惊恐。
“快、快离开这里——”她朝须田恭也的方向“看”去,咬着唇,柔软的嗓音沙哑:“外边要出事了!”
须田恭也一懵,然而少女不似说谎。
他又慌又急,咬了咬牙,一把捞起逶迤在地上的少女,拽着她的手一起向村落中跑去。
少女哀哀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狗,却知道现在不再有时间难过。
盲眼少女就这么和须田恭也一起逃走。
然而,她拉住须田恭也,摇了摇头:“不要回到羽生蛇村。”
“我们找个山洞躲起来。”
……
西黛尔重新回到地面。
下脚处踩到的泥土十分黏湿,似乎刚刚下完雨。
是血红色的雨水。
医院中人荒马乱,人人自危,无数“人”影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西黛尔。
西黛尔准备离开宫田疗养院。
但在离开前,她来到后院花圃,把泥土挖开,摸到了那具冰凉的女尸。
——恩田美奈的尸体。
“去吧。”她轻柔擦去女尸脸上的泥土渣,唇边溢出一个冷淡弧度:“去找那个杀了你的男人,然后……撕碎他——”
红色雨水浸透了泥土,自然也浸透了被埋在土中的尸体。
女尸摇摇晃晃爬起来。
它慢慢朝着医院走去。
西黛尔安静“注视”恩田美奈的身影,一直到它消失。
恩田美奈还活着时,她身上的颜色是红白交杂;现在被血色雨水浸泡过后,却变成了和地下室那些怪物一样的血红。
……这些血红色的雨水,是污染源。
触碰到它的人,会被逐渐污染同化成那种血色的怪物。
宫田医院在地下室的实验,是在探究这些怪物形成的原因,和破解的办法。
但是显然,并未成功。
她移开“视线”,向医院大门走去。
***
荒草和树木丛生,掉了漆的破旧电话亭立在潮湿土壤中。
电话亭不远处,木板搭建的屋子下,一个摇摇晃晃的尸人似在巡逻。
“哗啦。”有什么动静。
尸人警觉般转身,手中的枪向有动静的方向甫一抬起——
“噗嗤。”
一根锋利撬棍从上方斜插入它的脖颈。
轻松沿着树根,悄无声息攀到木板房上方的人借力跃下,夹住它的脖子狠狠一拧。
西黛尔把这个尸人的脑袋扔出几米远,俯身拾起尸人手中的枪,余光“看见”它仍然在不断挣扎的手,她懒懒踩上去一脚,听见清脆的骨裂声。
那只挣扎的手随着“嘎嘣”一声,绵软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一路屠戮过来。
没有看见村民,只有这些怪物尸人。
这些尸人不会死,也不知疼痛,但它们竟然还有智慧。
女孩雪白病服上红白相间,鲜红的血和干涸泥迹糊在她身上。
她并不在意,抬手抹去脸上溅射的血。拾起的漆黑长.枪在她手中随意摩挲了几下,她摸到扳机。
漆黑的视野中,360度的视角旋转,一个个血红色的人影出现在西黛尔身后。
西黛尔转身,熟练地打开弹匣、检查、扣上、安好机簧、漆黑的枪.口精准对向那些朝她涌来的尸潮。
“砰——”
一缕青烟从漆黑枪.口冒出,极速的子.弹旋转着给一个尸人爆头,脑浆几乎被打成沫。
子.弹射中是有声音的。
但西黛尔听不见,她耳边的血迹已经干涸,只是被震破的耳蜗还没有恢复。
女孩只是微微侧头,用指尖拂过尚带余温的枪.口。
第一枪。
这是把狙击.枪,尽管老旧陈列在这个深山老林的村落多年,作为一件无用的摆设——
在许多年间,它只是一件废铁。
但在今日,它终于落到了一个能让它重绽绚烂血花的人手中。
女孩上半身脊骨笔直,半步微微屈膝,枪托立在膝盖上,手指扣住扳机,整个人立如雕塑,宛然和枪械浑然一体。
“砰——”
第二枪。
狙击.枪巨大的后坐力震的西黛尔手掌发麻,但她手指依然无比精确按住手中枪.械。
警笛声已经停下,但枪声轰然。
第三枪、第四枪、第五枪……
每一枪都无比精准,准确落入这些半尸人的眉间,溅出朵朵血花。
如果有人能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无比震惊——
很难想象一个双眼空洞、无法视物的女孩,能有这样彪悍的力量和精密枪法。
她甚至不能听声辨位。
弹.匣中还有数十颗子.弹。
西黛尔慢慢抚摸过枪.身,脸上神色淡淡。
她遥遥“望”了一眼远处三四个遗落的尸人,在连续而精准的射.击下,这些拥有一定智慧的尸人已经开始后退。
她舔了舔唇,收了枪想追上去。
但就在此时,一丝危险突然闯入心间。
她几乎是下意识把直起来的身子压下去,贴着草丛一个灵巧翻滚离开原地。
一颗子.弹贴着她的肌肤划过,磨破了衣服,因为闪躲及时没有造成擦伤。
一个类人形却长着两对翅膀的飞天尸人腾在半空,它的智慧似乎比那些半尸人高了许多。
西黛尔只能“看”见这些,但显然它手中持有热武器,还会使用——
她拿了狙击枪翻身躲进木板房中,手指摩挲着四周寻找掩体。
虽然没见过这种尸人,但西黛尔并不惊慌。
——把它逼进来。
她冷冷想。
把它引进这间狭窄木板房,让它的翅膀失去作用——
折断它飞天的能力,就算这种东西拥有智慧还能用枪……也没有用。
西黛尔摸索到窗口,她探出枪.口,把自己隐蔽在木板屋内。
她屏住气息,安静“凝视”门口的方向。
……
山洞中。
寒风凛冽,两个少年少女瑟缩着挤在一起。
在交谈中,须田恭也得知了眼盲少女叫神代美耶子,是羽生蛇村的居民。
也是被献祭的少女。
一个眼神混浊、面容带着血迹的“人”摇摇晃晃从山洞不远处走过,须田恭也小心翼翼屏住呼吸。
生怕被这些东西发现。
不知为何,在警报声响起后,村落和周围便多了许多这种类人的怪物。
据神代美耶子所说,她是神代家族的幼女,她显然知道些什么,须田恭也等尸人走后,忍不住好奇,低声开口询问:“你……”
“我可以告诉你一切。”面容美丽的黑衣少女呆呆坐在地上,两颗无神双眼转过来,安静看着须田恭也,她的神情些许奇怪,她说:“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你能带我离开吗?”
须田恭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道:“什么?”
“离开羽生蛇村。”神代美耶子抱臂蜷缩起来,她轻轻道:“我……我不想被献祭。”
在须田恭也疑惑目光中,神代美耶子缓缓开口,为他讲述了关于羽生蛇村的历史。
“据说,几百年前,有一个奇怪的外星生物从宇宙掉进了羽生蛇村。恰逢那年饥荒,许多人快饿死了,那个生物便被人们生生吃掉了。”
“但是,吃过它的人都死掉了,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那个人获得了长生不死的能力,于是,她被后人称为……八百比丘尼。”
“而我,是八百比丘尼的后代。所以,只有我才能复活那个死去的外星生物堕辰子。”
须田恭也大惊,他震撼道:“为什么要复活堕辰子??”
神代美耶子慢慢地笑了一下,笑容有几分苦涩,她说:“因为有人在幕后操控这一切,那个人在几百年间建立了真鱼教,真鱼教控制了村民的思想……他们都成了那个幕后之人的傀儡,不断举行仪式,只是为了复活堕辰子。我是这一代的祭品,我……本该在昨天就被献祭,但我遇见了你。”
须田恭也犹豫了下,没止住好奇:“那个幕后的人……”
“那个幕后之人,”神代美耶子静静道:“就是我的先祖,八百比丘尼。”
“她因为获得了堕辰子的血肉,不老不死,却也因此疯狂……她想复活堕辰子,只有复活堕辰子,她才能真正死去。”
“她渴望死亡,因为对于一个人来说,只有自己永生不死太孤独了。”
须田恭也:“……”
他着实被这个故事震惊了,甚至没有注意这个女孩的古怪之处。
同样是羽生蛇村中人、她却表现得无比通透、仿佛什么都知道。
但神代美耶子这么一提,他的记忆倏然也慢慢复苏。
在真正进入了羽生蛇村后,他误入了一个奇怪的仪式,仪式上人人蒙着面纱,穿着古怪,两个年轻女孩从远处走来,其中一个便是神代美耶子。
仪式在进行,他躲在一旁偷偷瞧,却被主持仪式的人发现。那些人惊慌失措,仪式就此中断。
再之后,那些人来追捕须田恭也,他慌忙逃离,却在一个悬崖边遇见一个尸人警察——
现在,须田恭也终于知道那个“警察”身上的古怪之处,原来他早已不是人,而变成了尸人。警察攻击须田恭也,须田恭也受了伤,被迫连着汽车一起坠下悬崖。
在他半昏迷时,天上似乎……下起了小雨。
须田恭也迷迷糊糊的回忆。
那些雨滴好像是血红色。
记忆就此中断,再醒来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何掉下悬崖。
他摇摇晃晃爬起来,下意识进入羽生蛇村的宫田医院,遇见了第二个眼盲少女,那个七十四号病人。
再然后,他根据那个病人的指示。
下意识离开了医院。
遇见了神代美耶子。
终于回想起一切,须田恭也下意识查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伤口包扎着纱布,他看不见伤口,却发现一件恐怖的事情。
须田恭也惊骇睁大眼睛,看见自己的皮肤竟然出现了一个个青蓝色的斑点。
“你知道尸人是怎么形成的吗?”
少女的声音轻轻响起,神代美耶子道:“在某次的复活仪式失败后,堕辰子生气了,它发出防空警报一样的叫声……海水都变成了红色,村民们失去了意识,他们被引诱着去往了海边,喝下血红色的水,变成了尸人。”
“自此之后,这个地方只会下红色的雨水。”
“如果你喝下它、或者通过别的方式,让它进入你的身体……很快,你也会变成尸人。”
须田恭也懂了。
在他受伤昏迷时,伤口染上了红色的雨水……他也会变成尸人!
那些尸人的皮肤也是青蓝色。
而他身上已经出现了一块块青蓝色的斑点。
“这、这要怎么办……”
他有些手足无措,茫然瞪大眼睛。
神代美耶子转头,少女美丽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却难掩面上的紧张和踯躅,她犹豫片刻,轻轻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须田恭也:“……??”
从来没和女孩子这么近距离接触过的须田恭也本来便有几分紧张。
美耶子问出这句话,近乎表白。
接收到信息的男孩儿懵住了,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死亡的危险,整个脸红得像番茄,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抱歉。”神代美耶子收回目光,她垂下脑袋,低声道:“我只是想说——”
“你愿意帮助我吗?我不想被抓回去献祭,我想离开这里,离开羽生蛇村……”
“外面还有很多尸人,我打不过它们,我……有点害怕。”
须田恭也羞耻低下头,心中颇为懊恼。
——看,是你自作多情吧,这下出大糗了。
少年整张脸都快烧起来,别过头不敢看刚刚被自己误会的女孩子,然而神代美耶子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须田恭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故作镇定转过头,看见少女脸上柔柔的哀伤和恐惧。
他落在嘴边的话一下就卡壳了。
对上柔怯哀伤的女孩,保护欲望在这一瞬间爆棚,须田恭也挺起胸脯,拍拍自己没二两肉的胸膛,甚至没有过多思考,坚声道:“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他沉思了一下,又加了句:“只要我还没变成尸人,我一定会护着你,如果、如果我们能离开这里……”
如果能离开这里,或许外边的医院医术这么发达,可以治好这个“尸人”症状?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道:“你相信我吗?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被血雨转化成尸人。”
须田恭也一喜:“什么?”
神代美耶子道:“只要服用我的血,你就不会被血雨污染,转化成尸人……”
“可是,你要保护我……甚至,可能因此,再也无法离开羽生蛇村——”
“你愿意吗?”
须田恭也呆呆看着微弱光线中的美耶子,少女脸颊边一络黑发搭在额旁,笑容浅浅,脸颊上还有笑意氤氲出来的笑窝。
他看呆了一瞬,直到被美耶子轻轻扯了下衣角,才反应过来,道:“我、我当然愿意。”
他为自己盯着别人家看呆了这件事颇为羞愤,找补般道:“我会一直保护你的,绝对不会反悔。”
“好,我相信你。”
美耶子转头,眨去眸中泪意。
上一世,她和须田恭也也是在此时相识。
她知道这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即便他现在只是个少年。
那次,她把自己的血给了须田恭也,救了他,却导致自己的身为“八百比丘尼”后代的血不再纯洁。
少年人信誓旦旦答应要保护她,却因为自身能力不够,终究还是让美耶子被“八百比丘尼”抓了回去。
那些人愤怒于她竟然敢主动破坏自己纯净的血液,最终,她被神代家族的族长和八百比丘尼一起被活活烧死,生生献祭给堕辰子。
死前也没能再见一面,这个让她心动的少年。
但因为诅咒的原因,她的灵魂得以残存。
神代美耶子的灵魂看见了她死后的一切,须田恭也没有逃跑,他留在羽生蛇村,一个人对抗整村的尸人。
他杀死了神代家族的族长,又用神器宇理炎斩下用她生命复活的堕辰子的头颅,最终他屠杀了整个村落的尸人。
——尸人无法被杀死,只有神器才能终结它们扭曲的生命。
须田恭也为她报仇了。
他终结了羽生蛇村黑暗扭曲的历史,却也……再也无法离开。
他也变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每日持刀在羽生蛇村进行不断的杀戮。
神代美耶子没有想过,身为鬼魂的自己竟然还能重新回到和须田恭也刚刚认识之时。
但她依然重生晚了,如果再早几日,或许便能和须田恭也一起逃离这里——
可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她和须田终将重复上一世的命运,可是,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想以人类之躯陪伴在他身边。
两个怪物相依偎,总比……一个要好。
她伸出手臂,对须田恭也道:“在这里划一刀吧。”
“啊?”须田恭也一愣,他挠了挠头,四处看了眼,发现能划破皮肤的只有尖锐却布满灰尘的石头。
他拧紧眉头,有些忧心这种东西划破皮肤会留下破伤风。
神代美耶子看见须田恭也四处看了圈,又茫然看回自己:“那个……拿什么划啊?”
神代美耶子一愣。
她问:“宫田院长没有给你神器吗?”
须田恭也比她更迷惑:“什么神器?”
神代美耶子:“……”
她深吸了口气,听着少年懵懂的声音,倏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一次,历史发生了改变。
宫田院长没有选择须田恭也去杀八百比丘尼。
可是,如果神器不在须田恭也手中,那会……在哪里呢?
……
西黛尔安静蛰伏在木板屋中。
她手上粘腻的血迹已经干涸,在几下空枪放出去后,飞天尸人显然意识到她躲进了木屋。
飞天尸人收拢了翅膀,在西黛尔的视野中,长着翅膀的血色人影慢慢逼近了木屋。
飞天尸人手中还持着枪,显然,它似乎很满意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西黛尔屏住呼吸。
她静悄悄起身,摸索着躲进了木板门后。
那把狙击.枪被她留在窗口处。
——枪哪儿有撬棍好用。
飞天尸人渐渐逼近了。ωWW.chuanyue1.coΜ
三米、两米、一米——
它进来了。
这玩意儿智商不错,至少很谨慎,它拿着枪在门口站了好几秒,才慢慢飞舞着翅膀向前行去。
但因为木屋的限制,它只能离地数米。
——这也给了西黛尔机会。
她喜欢盯着人痛处打,尤其是这种弱点一看便知、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东西。
隐匿在暗处的女孩屏息敛气。
背刺、暗杀、一撬棍秒。
没什么好说的。
枪.管从怀中掉下来时,飞天尸人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了,但它连枪.口都没来得及对准屋内的人。
西黛尔剥下它的两张大翅膀,顺手把枪.杆掰了,翻身从木屋后边的窗口跃出。
她跳出去,把撬棍收回手,从身上摸出了刚刚从木屋中顺走的扳手。
目之所及,还有数十个隐隐约约的红点蛰伏在看似寂静的村落中。
她无法杀死这些尸人。
只是无用的屠戮,打上去看似很爽……但体力总有,用尽的一刻。
冰凉血腥的风刮过脸庞。
西黛尔伸手虚压下被风吹起的衣角,脸上干涸的血迹和泥渍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揉了揉脸颊,微微扬起脸。
放下手中的那刻,西黛尔怔住了。
她看见了……一个人。
在漆黑血色交杂的视野中,突兀出现的白晕。
看清那个人后。
她唇角不自觉抽动了数下,心中倏然蒙上一层灰翳。
说不上是震惊、愤怒、古怪还是其他——
西黛尔笔直站在原地。
她看见白色朝她而来,呼啸的风声涌过脸颊。
那个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是十七啊。
是他……吗?
她有些恍惚地想,□□概会和她说一些话,可是她听不见。
果然,数十秒后。
她“看”见眼前的白晕微微弯腰。
他似乎伸手,指尖在她耳畔一触既分。
十七的体温很低。
西黛尔听不见十七在说什么,她的思绪又混乱起来,被说不清的恼怒涌上、占领,她没办法去猜十七到底说了什么。
她伸手攥住眼前的人的手腕。
是粗糙绷带的触感,她捏得紧了些,濡湿的血迹渗透了绷带。
被她这么一拽,两人距离被迫拉进。
西黛尔感受到十七温热的呼吸。
至少他的吐息还有温度。
她冷冷的想。
十七似乎以为她在紧张,他反手覆上西黛尔攥住他的手,指尖在她臂上划出一道道笔迹。
“没事了。”他写:“一切都结束了。”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虽然这个世界还没有终结,但十七已经用宫田院长给的神器宇理炎杀死了堕辰子。
八百比丘尼堕入深渊,也不会再在这里出现。
一切都结束了。
即便过程中出现了些许意外。
他任由西黛尔攥住他的手,轻轻带着她向某个地方走去。
西黛尔主动攥着他,却也任由他带着自己走。
她在十七身后,敛起的眉目间神色冷漠,只是空洞双眸冷冷“凝视”身前的人。
十七被血雨污染了。
又没有被完全污染。
那丝本来是完整人形的白色光晕,此刻。
好似一个拼了一半的拼图一样,零零碎碎,缺了一块块拼图。
缺少的拼图不是关键部位,大脑、躯干、内器都在,所以他还能站在这里。
他被血雨污染了,但为了杀死堕辰子,十七不能变成尸人。
在身体出现同化症状后,他选择了……
物理的办法,来压制同化的反应。
十七的解剖也很好。
空气中的血腥气味越来越重,西黛尔手心的绷带已经被浸透。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捏崩了这人的伤口。
十七带她来了一条汹涌似海的河边。
“顺着它游,”他写:“它可能通往其他地方。”
这是唯一有可能离开的地方,哪怕不确定,也要一试。
西黛尔安静感受着一切。
她看不到、也听不见,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身前的人伸手环过她的腰,西黛尔没有乱动。
她怕碰到这人骨架。
一直到最后一刻。
他们一起坠落下去。
两人一同落入汹涌冰凉的河水,大河卷起波涛,席卷着落入其中的所有东西。
冰凉的水侵入眼眶,涩疼的触感让西黛尔下意识想闭眼。
但她忍住了闭眼的欲望,哪怕什么都看不见。
血腥味在水中弥散。
在被水涛卷下去的那一刻,她伸手抓住十七的手臂。
这个人是她的。
她冷静地想,任何时刻都没有现在冷静。
西黛尔自己听不见,也怕水涛声音太大,压住自己的声音。
所以,她很大声地问。
“我可以去哪里找你?”
十七的呼吸滞了一滞。
……
山谷中,溪边的碎石滩上。
西黛尔慢慢睁开双眼。
她缓慢爬起来,艰难地咳了两声,吐出鼻息间的水。
目之所及,是深绿色山谷,身下燧石杂布。
她的衣服被水浸透,冰凉紧贴在身上。
西黛尔坐在溪水石滩上。
她能看见、也能听见了。
衣服还是她来坐巴士时穿的,干干净净、不然半点血迹。
里世界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她坐在地上,垂下眼睫,手指慢慢摩挲过手心。
仿佛还残留着那个人的触感。
“快,那个女孩在那边——”
不远处,救援人员发现了逶迤在溪水边的金发女孩。
他们训练有素,很快抬着急救药箱和绑带、担架来到西黛尔身边。
西黛尔抬起脸,看见树隙间透露出的明媚光线。
一群急救人员急着蜂蛹上来,围着她七嘴八舌开始各种急救检查。
这是一个个鲜活的正常人,他们脸色疲惫却充满激动红晕,眼神关切。
西黛尔任由他们检查。
“女士,你还好吗?”
一番检查下来,发现这个被困人员身体没什么问题后,一个领头搜救人员担忧问了一句。
——这个小姑娘运气挺好,竟然率到水中。
也没有受什么伤。
就是看上去有点儿呆滞,不知道是不是应急后遗症。
西黛尔笑了笑,她轻轻道:“我没事。”
她晃晃头,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角碎石,抬脚向前走去。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一堆搜救人员,微笑道:“你们不帮忙带个路吗?”
是上去的路。
也是回到人间的路。
里世界,羽生蛇村,某个节点发生了改变。
“天晴啦!”
须田恭也高兴地从山洞中钻出来,他和神代美耶子在山洞中躲了一会儿。
因为没找到放血的工具,神代美耶子把指尖咬破,给了他一点血。
少年面红耳赤地喝掉美耶子指尖的血。
两人在山洞中等了很久。
久到,乌漆墨黑的天色都散开了。
金灿灿的日光洒落。
须田恭也四处看了看,惊诧发现周围的羽生蛇村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远处的山路上,不时飞驰过几辆货车。
美耶子也从山洞中出来了。
她是1976年的人,此刻站在崭新的地面上,忍不住些许迷惘和无助。
须田恭也高兴地蹦了蹦,回头看见眼盲少女无助站在原地,她衣衫陈旧,和这个世界似乎格格不入。
须田恭也吸了口气。
——是自己把她从羽生蛇村带出来的。
重大的责任感涌上心头,他郑重上前,和美耶子叫他的方式一样,小心翼翼扯了扯少女的衣袖。
“那个,”他问:“我……还可以继续保护你吗?”
***
日本,东京。
某条僻静的街道上,横着一辆线条流畅色调暗系的机车。
十七坐在酒吧禁烟区。
因为是白日,没有太多人,他懒懒支了手指噼里啪啦打着字。
一个包装严实的人坐在他不远处,还在苦口婆心劝他。
“就一个人嘛,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不对?”
“虽然货物是自己跑的,但好歹是你送来的,意思一下,包个售后不是很简单吗?虽然……”
那男人说着说着,自己就劝不下去了。
——日本治安不错,在这种地方确实不太容易下手。
何况,这人虽然在暗网排名中的效率名列前茅,但他……似乎不接荤单。
让人包售后也确实不是什么合情合理的建议,那男人咳了两声,实在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说下去,又不舍得就这么走。
男人目光一扫,看见街道不远处,一个穿着长裙的少女似乎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
女孩腰肢纤瘦,肤色雪白,一看便是个没啥见识、柔柔弱的小姑娘。
“您看——”
男人连忙指了指酒吧外的女孩子,压低声音劝道:“要是这个缺口能补上,那边儿愿意多加三分之一的酬劳——”
“就这种外籍人还不好抓吗?没个本地亲戚、人没了也不好找……”
角落的青年终于抬眼,看了酒吧门外男人指着当做案例的少女一眼。
他合上笔记本,没什么感情地瞥了男人一眼,起身离开。
男人:“……?”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后背一凉。
他眼睁睁看着青年转身,离开酒吧。
然后,在酒吧门口,那个穿了一袭玫瑰色长裙的女孩子停在了青年身前。
男人:“……??”
西黛尔很少刻意打扮自己。
但她今天很认真。
女孩金色长发发尾微卷、披散在肩后,她挑了件很漂亮的长裙,玫瑰色裙摆在身侧摇曳。
她双手背在身后,璀璨明亮的幽蓝眼眸含着欢快笑意,认真看向面前的青年。
“送你。”
西黛尔伸出负在身后的手,一支凝露的百合被她举到十七身前。
她歪歪头,眼睫微抖,似乎有些紧张,认真道:“我来的路上,看见了一个花店摆在外边的花摊。”
“它很漂亮。”西黛尔凝望十七身前那支亭亭玉立的百合,和他注视着百合的眼眸,欢快地解释:“我很喜欢,便折了一支。”
我来的路上遇见了一支花。
我认为它很漂亮,便折下来,想送给你。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一秒、两秒、三秒……
女孩子少有地紧张了一瞬,忐忑似乎在一霎染上她明亮的双眼。
青年看向认真凝视自己的女孩子,眉目间冷漠褪去,逐渐柔和下来。
终于。
他伸出手。
接过了她送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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