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嗓音,有种无语的腔调。
施月咻地一下抬起头看他,差点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
“我可没说不生气。”江肆推开她,一本正经地打量着施月:“没想到你挺能折腾的。”
他点了点施月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你数数这段时间我帮你解决多少男人了?”
施月错愕,指着自己:“帮我解决……男人?”
看着江肆越发上扬的嘴角,施月抱着自己胳膊,气鼓鼓地说:“不就王清远一个?周许师兄可是我自己拒绝的,张远哥一开始就不是那个关系。”
“这么着急地解释?”江肆睨着她:“心虚了?”
没等施月开口,他掰着指头如数家珍:“你们班的周扬,高一年级的赵磊,同小区的陈田,哦对了,还有小时候的刘小军,宝贝,你忘了你课间被别人堵在座位上问题的时候了?”
“呃——”施月语气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肆的鼻息比平时重了不少,蛊惑地看着她:“宝贝,你还有多少‘哥哥’是我不知道的?”
死死咬住哥哥两个字,生怕她听不出他是因为什么生气。
施月低着头嘀咕:“我这不是……”
“是什么?”江肆:“太招人喜欢了?”
施月难得被气得跺脚,抬着下巴傲视着他:“难道不是?”
没等江肆表态,她第一个怂了下来:“好了嘛,我应该事先把张远……”
她识趣地没叫他哥,继续说:“我该事先把他的事解决好的,不至于今天打你个猝不及防。”
她低估了江四哥哥的定力,居然能和一群活在八卦里的大婶们云淡风轻瞎扯这么久,看他温和的样子,多少有点伪装过头了。
从玉镯拿出来的那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在偷偷窥探他的表情。
连她都害怕江四哥哥忍不住把它砸了。
他睨着她,眼底风暴尽数显露。
玉镯项链什么的江四哥哥给她买了好多,可她觉得是回来看亲戚的,披金戴银反而让人别扭,这次回来一只也没拿。
没想到她低调了,反倒是被别人炫了一把。
施月举着手保证:“没有别人了,认错能坦白从宽吗?”
江肆视线从她干干净净的手上划过,抵着她,沙哑带笑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能,宽衣解带的宽。”
“……”
—
中午时间,林家人一起去了林家祖坟,施卫国那边没什么亲戚,再加上他身份多有不便,林望舒便在林家祖坟旁给他立了个衣冠冢。
碑上没有加名字。
等她老了,和他共葬一块无名碑。
江肆握着施月的手,两人比平时穿得略微正式了些。
他穿着黑衬衫,手里捧着一束白菊,身形挺拔修长,微微逆着光,阳光从他身后穿过,影子投在墓碑上。
江肆弯腰把花放下,袖管半卷,露出劲瘦有力的手臂。
起身的时候,视线从无字碑由下到上扫过,幽黑深邃的瞳孔如夜幕降临,像墨汁般浓稠得化不开。
他只见过施卫国一面。
当年江兵打他时,全院的人都在围观,只有她义无反顾地冲进人群里,手里拿着施卫国的照片。
再抬眸时,施月已经闯进了他的视线。
今天来看爸爸,她特意穿得素雅干净,乌黑的头发在后脑盘起,再别上一朵小白花。
施月蹲下身,轻轻抚去墓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座山墓碑很多,只有施卫国的最干净,可以看出林家人常来打理。
她把江肆放下的鲜花摆正,拿出祭品,眼角噙着泪,端端正正地给他摆在正前。
“爸爸,我来看您了。”
她呜咽着:“对不起,这么长时间没来,您还好吧?”
林望舒听不得这些,别开脸去擦眼泪。
所有人都耐心等在身后,等施月慢慢和施卫国聊天。
她们父女俩统共没在一起生活几年,但施卫国莫名就是施月心底最厉害的人,是大英雄。
以前她最盼望的就是,逢年过节他能回来看看她和妈妈。
时间转眼弹指老,林望舒都已经快五十岁了,眉目间芳华不再。
而施卫国,永远停留在年轻时候。
“哎,月月你别太难过。”大姨见不得她这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施月点头。
回头看江肆一眼,他立刻上前,把手里的香蜡纸钱摆好。m.chuanyue1.com
林家人想象中的祭祖都是象征性绕着祖坟走一圈,烧烧纸钱。
没想到,临走之前江肆倏然跪下,在施卫国墓碑前郑重地磕了个头。
身后一行人整个愣住,林望舒和施月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施月跟着跪在江肆身边,双手抓着他的隔壁,声音又奶又哑还带着哭腔:“谁让你这么正式了?这只是个衣冠冢。”
—
一路拜过林家各个长辈,爷爷奶奶,外公,施月爸爸,这些墓碑都建在一处。
施月说,抽个时间去把江叔叔,赵阿姨的上了。
江肆眸光微闪,没说什么,在她面前,他一直表现江家和气一片,除了小时候打他那次,施月从不知道他的爸妈是什么样的人。
她晃着他的袖口:“好不好?”
江肆淡淡嗯了一声。
深埋在心底的事忽然被翻出,他想起临死前的赵美云,再看看眼前一脸期盼的施月。
他忽然松了口气,仿佛突然明白为什么一贯自私自利的赵美云愿意为自己送死。
老太太没上山,她已经十几年没参与过祭祖的活动,每次都是一个人在家里等着。
下山的时候林望云招呼:“山路有点滑,大家牵着点儿,别拌了!”
施月终于有理由正大光明牵江肆的手!
就在大姨说完话的后一秒,江肆低垂着的手向后张开掌心,同一时间,施月把自己的手送了上去。
十指紧扣,那种偷偷的快乐,只有两个人能感觉到。
忽然他们之间出现第三个人。
小石头握着江肆的手腕,小小的个子抬起头:“叔叔,牵我好不好?小姑姑都是大人了,不用牵手!”
谁说大人不用牵!
施月咬牙:“小石头,你信不信我沿着山路把你滚下去!”
江肆低笑,对外人一向寡淡冷漠的人突然对小石头迁就起来。
他握施月的手更紧,但是换了个方向,把小石头牵在他的右手边。
他牵着两人,步伐稳定从容地往山下走。
施月侧过身子弯腰,冲着小石头做了个鬼脸。
小石头不明所以,牵到了他心目中最厉害的奥特曼叔叔,他笑得甜甜的,小小的手掌拽江肆拽得很紧。
到了山下,大家回家都还有事,约好一起去老宅吃晚饭后各自离开。
林望舒要跟着去老大家看看大嫂家里的老人,也在山脚下和她们分开。
施月原本还想跟去,到看着她红红的眼,林望舒叹气:“好好回家休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哭成这样多难看。”
说着,她去坐了大姨儿子的车。
施月望着她们离开。
墓地这边停车的位置十分有限,江肆把车停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施月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走到。
上车的时候忍不住浑身松懈下来,一路上虽然不用她提东西,但是走这么一天山路,身体是真的很累呀!
施月踢踢踏踏地脱掉鞋子,白裙晃荡,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
江肆拿着矿泉水上车的时候,刚好见她可怜兮兮地盯着后脚跟被磨红的一片。
粉色的印子在白皙的脚上尤其明显。
他坐上车,把水拧开,递给她。
施月委屈巴巴地边喝水,边伸出脚给他看:“红红的……”
江肆低头,看着她伸展在自己腿上的脚,脚趾圆润,指甲闪着淡淡的五彩微光,回乌溪前一天她做了精致的美甲。
脚趾颗颗圆润饱满像晶莹的珍珠玉石。
他把她揉捏腿腹缓解疲劳,大掌握上去又酸又软的感觉直触心尖。
她颤了下,寻了个最舒适的角度,双腿放心地搭在他膝上。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发觉江肆的手换了位置。
大掌渐渐向上游走。
施月奄奄地睁开眼,江肆此刻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两人对视。
他抬手一按,车窗齐齐向上闭拢,车内光线也随着车窗的合上而越来越暗。
阴影中,江肆探过来,窸窸窣窣布料的摩擦声里噙住施月的唇。
他俯身的幅度不小,几乎是从驾驶位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两人离得很近。
施月迷迷糊糊的眼和江肆对上。
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微凉,贴在皮肤上,施月被凉得往上瑟缩。
攀着他的肩膀,双腿紧闭。
软椅操纵杆被压下,副驾驶的靠背紧接着也倒了下去,带着座位上的两人。
江肆顺势压下,暧,昧的气息在车内流动。
她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淡香在遇热后变得越来越浓烈。
施月身体柔软,双唇饱满殷红,旗袍包裹着臀部,紧致曼妙。
独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手还被他握着,江肆牵着她,握住她的手,往脖子上带,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肢。
他垂眸看她,黑眸里的热爱浓郁得化不开,像一汪海水铺天盖地地把她淹没。
她的眼神越发迷离沉溺,江肆勾唇轻笑,咬着她的耳垂。
耳垂白嫩,他动作轻慢,带她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吻。
沉浮不定。
在车内施月很不舒服,身子几乎被折成两半。
气流涌动间,她推搡他,软软的手指柔若无骨,眼睛聚满水,低吟:“难受……”
江肆猛地刹车,侧头亲吻她搭在他肩上的笔直双腿。
停得太突然,施月不受控制地嗯了一声。
江肆伸手将黑衬纽扣解开,俯身抵着她的额头,慢慢抵拢再细细研磨,安抚地揉揉她的头发。
声调低哑,酷似烟嗓:“宝宝,很快就不难受了。”
“……”
不知道是不是装傻,江肆完全会错意。
车外有路人经过,施月咬紧了唇默默承受。
车开去顶端时,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咬唇呜咽,江肆喟然长吁,赞叹一声,然后帮她擦汗。
他哄着她,光影下,施月浑身软红,楚楚动人。
身下细水流长。
奇怪的是林望舒去大哥家逛了一趟还比施月江肆俩回来得早。
到家之后见到屋子里就老太太一个人,想着一直没回来的两人,她担心道:“不会找不到路吧?小肆的车停的位置太偏僻了。”
老太太让她安心。
那小子一看就聪明,不像是会迷路到找不到家的人。
可这样说,林望舒还是担心得不行。
家里晚上要来客人,她又不好出门去找人。
老太太乐了:“那条路又没有豺狼虎豹,就算真找不到路,也出不了事!”
林望舒在门口探了许久,最后还是强迫自己放下心,去厨房准备吃的。
没等进屋,身后突然出现一大批人。
为首的那个个子不高,笑眯眯的,见她就叫:“阿姨,我是苏超。”
苏超是谁?
林望舒吓一跳,没等说什么,说的那个人指使别人放下一堆东西。
“阿姨,这是江哥吩咐我们送来的,海地最新鲜的烹饪食材,您拿来随便煲个汤炒个菜,保管好吃。”
林望舒:“???”
老太太也吃了一惊:“孙女婿好端端的叫人送东西来干嘛,这得多贵啊?”
苏超又带人放了好些已经煮好了的菜品,琳琅满目,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
“江哥说了,您老人家做饭辛苦,这些天林家的饭菜由专人来准备,这是样品,你们尝着什么好吃就让大厨做什么。”
说完他弯腰看向老太太:“婆婆以后您想吃什么,也可以叫人给您送来。”
老太太忙不迭摇头,她这么大把岁数,下馆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哪里敢让什么大厨特意上门给她做菜。
苏超在明楼办事惯了,江肆三分意思他要表达八分,保管把场面给江哥撑起来。
他说林姨一个人做饭太累,让送点现成的菜品过来,好让她不用一个人做十几个人的菜量。
苏超干脆就把乌溪市最豪华的餐厅包下来,把大厨接上门,专为林家做饭。
反正江哥有钱,随便造。
唯恐没把面子充够,苏超还花大价钱买了好些上等食材,雇了一辆车才拉过来。
他探头往里面喊:“江哥,小月亮,我来了!”
林望舒面色尴尬,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他们不在。”
苏超可惜地哦一声。
没等说什么,大厨已经进到厨房开始准备。
再回头看,苏超嘿嘿地笑。
怎么看都像个傻缺。
施月回来的时候刚好在门口碰见要走的苏超,看见她猛地笑着打招呼。
“小月亮,好久不见!”
小月亮用手铐把江哥锁起来的时至今还在圈子里流传,想当初谁敢动江哥一根汗毛?那是不想活了。
可到施月这里,乖乖被人铐着一句怨言都不敢有,最后还跟人去把证领了。
苏超算是明白,江哥妻管严的名号这是彻底坐实了。
施月也是一愣,微笑在唇角抽开,声音扬起:“苏超,你怎么来了?”
她回头扫了一眼,江四哥哥的车刚开走,可惜了,他们不能见一面。
这话说的,多不待见他似的。
苏超没敢说是不放心江哥一个人过来提亲。
小月亮妈妈好说话,谁知道老家一堆亲戚什么样。
别人倒还好,问题是那是小月亮的亲人,不管会不会刁难人,江哥都只会坦然接受。
他怕江哥受欺负,早早地就关了店带乐川过来。
这话他是不敢说出来,挠着后脑勺随便扯了个理由:“路过。”
施月笑容僵住:“……你路过的地方还挺广泛。”
她浑身软趴趴的靠在门边,踩着并不算高的圆头皮鞋,走路很不自然。
身上穿着的旗袍也褶皱一片,好在有坎肩遮着,并不明显。
苏超纳闷:“江哥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啊?”施月僵住,脑子飞速旋转扯了个谎:“车在山上沾了泥,江四哥哥去洗车了。”
一想到他,她连脚趾都没了力气。
苏超没想别的,简单说了几句就要走。
施月象征性挽留他,下颚微抬:“这就是我家,不过去坐坐?”
他刚从那走出来呢!
苏超摇头,领着乐川径自离开。
乐川始终跟在苏超身边,他对苏超就像是苏超对江肆。
年少时就认准的老大,即便是时过境迁,那份忠诚和信任怎么都湮灭不了。
苏超走了几步,忽然笑出声:“听陈警官说,老大卧底那会儿,代号是sun。”
乐川怔怔地点头,不知道苏超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过去明楼的日子,就像是已经被尘封的旧时光,那个别人嘴里恭恭敬敬喊着的小川哥离他很近,又似乎很远。
他们很难想象老大在和贺兴邦虚与委蛇的时候,背地又是如何密谋筹划,短时间击溃一个连警方都头疼几十年的神秘组织。
时隔这么久苏超才后知后觉想起端倪。
那个一夕之间在淮序破产的陈家,估计也是江哥的手笔。
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和本事,能白手起家成围剿百乐门计划幕后最神秘的指挥官。
本来江肆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够宏伟高大了,如今更是完全神化。
乐川提起江肆时,眼里会闪烁崇拜的光。
苏超和他的观察点完全不同,他觉得有趣,拍着乐川的肩膀道:“代号sun,你看江哥哪里像太阳了?明明阴沉得不得了。”
他觉得这个代号和江哥一点都不符。
笑了两句,他突然想起什么,脑海里有一道弦被崩断。夶风小说
太阳、小月亮。
热情和冷漠。
太阳的光越炙热,月便会越明亮。
这分明就是反着来的。
在江哥的世界里,月月就是他的太阳。
原来那一声声sun,叫的竟不是江哥,是江哥活下去的信念。
若想和她在一起,就必得站在光明之下。
苏超像是突然窥探到了江哥内心,又激动又兴奋,拼命寻求乐川的认同。
乐川不置可否,他现在回想起当初的事只觉得庆幸,看着苏超由衷感叹:“幸好咱们当初跟的是江哥,要换做旁人,可能现在蹲大牢的就是我们俩了。”
岂止是蹲大牢,枪毙也不是不可能。
只因为他们跟着江肆,他从来没强迫他们做过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所以明楼出事后他俩才能全身而退。
警方从没上门来找过他们。
苏超笑容也渐渐收敛。
当初他求江哥放他出明楼时还不知道实情。
哪有什么一击即中,推倒百乐门是一夕之间,但在那之前,江哥不知道绸缪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算算时间,那时正是他和贺兴邦博弈最关键的时刻,在那样危急存亡的关头,行差踏错便会殒命。
可他真的放他走了,不顾是否会贺兴邦的怀疑,不仅如此,还洗刷了他在明楼的所有痕迹,给他一大笔钱。
让他即便离开明楼,也能生活得很好。
他想起江哥为他出头找陈浩南打架,贺兴邦发火时会主动替他揽下责任。
江哥他……其实一直都对他们很好,他也不完全是表面的那么冷漠。
乐川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欣慰一笑,苏超勾着乐川的肩膀,两人勾肩搭背,向夕阳走去。
“所以说啊,老子跟江哥是跟对人了,我得缠着江哥,跟他一辈子。”
“江哥有月月姐了,不让咱们跟。”
“那我不管,就算结婚,我也得住江哥对门。”
乐川笑出声:“行了吧超哥,江哥买的别墅咱买不起!”
一句话立刻真相。
声音逐渐飘远。
—
等他们走远,施月才红着脸回家。
短短的一截路她悄悄地走了好几分钟,唯恐被林望舒看见。
本来江肆想抱她回去的,但那样未免太引人注意,生怕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
施月宁死不干,把他撵去把车洗了。
她还特意吩咐,去远一点的洗车行,别被熟人看见了,车里的垫子什么的通通不要了,她看着就脸红心跳。
江肆摸摸鼻子,帮她扣好旗袍纽扣的同时拉着她的手把自己的皮带扣子扣上。
自己做的孽自己偿。
江肆果然听话地把车开去县里,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地再开回来,顺便还给她买了馋了好久的果干。
林望舒看着自己女儿自个儿回来,简单问了几句,架不住厨房三个五大三粗的厨子捣鼓,很快又出了施月房间过去盯着。
施月蜷紧的指头这才放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赶忙去浴室清洗。
明明是上有标签下有凭证的正经夫妻,偏偏搞得像偷情!
—
林望舒感慨:“人这辈子啊,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卫国去世那会儿,我还想着我一个人要怎么才能把月月拉扯长大,那时候觉得好难,结果一眨眼,她就长大了,再一眨眼,居然就要嫁人了!”
老太太看她的眼神透着慈祥。
林望舒感叹:“月月长大了,我也老啦!”
施月嗔怪:“谁说您老了,就算您成个老太太,也还是个精致可爱的老太太。”
林望舒被逗笑:“时间过得可真快!”
晚间吃饭的时候,大人一桌,几个小辈一桌,一群人推搡着非要江肆坐上方。
江肆坦荡地拒绝,把老太太请去了那里。
姨娘家的哥哥姐姐围成一桌,这里面数施月最小,大堂姐是结婚最早的,现在石头都快四岁了。
大姐夫喝了几口酒,笑容逐渐苦涩:“月月回家真热闹,很久都没这么开心了。”
他似乎很烦的样子,连带着大堂姐也尴尬地笑了笑。
石头什么都不懂,围在姑姑舅舅中间,这里讨点饮料那里讨块肉。
大堂姐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温柔泛着水光:“真羡慕儿子,什么都不懂,每天开开心心的没有烦恼。”
二堂姐笑了,夹一块肉到大堂姐碗里:“大姐,小时候你可说了,只要不读书就什么烦恼都没有!”
大堂姐气她打断自己:“二妹!”
二堂姐哈哈大笑:“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烦心事嘛,大人烦大人的,小孩烦小孩的。”
施月听她们说来说去,听不明白,凑着脸尝试加入进去:“大姐二姐,你们都在烦什么?”
“小石头的生活费啊,学费啊,家里老人还得照顾,自己又挣不了几个钱!”
施月蹙眉:“姐夫不是学过手艺,怎么会挣不到钱?”
“云山太穷了,在这里没什么工作机会,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去外地打工也不放心。”
一句话道出千般苦涩。
江肆低头帮施月剥桔子。
她耸肩感叹:“好像就我没什么烦恼……”
江肆扫她一眼。
好的,烦恼来了,每天要哄江四哥哥开心。
吃饭的时候,石头忽然兴冲冲地跑到院子里,呜啦啦地嚷嚷:“樱桃园附近种的槐花都开了,好香!还有玫瑰,好好看好好看!”
大堂姐二堂姐见惯了这些东西,没觉得有什么,施月不常回来,听他这么激动地介绍,立马来了兴趣。
“咱们一会儿去看看吧!”
几人没犹豫,立刻答应:“行吧!”
从这里去樱桃园有一段距离,就当饭后消食。
大舅二舅是要喝酒的,所以另一桌吃的时间比她们久些。
三姐妹互相挽着手沿着农村的石子路走。
二姐没有孩子,二姐夫正好去外地打工,所以不在。
江肆和大姐夫走在后面,手里拿着江肆白天买的烟花。
大姐夫刻意让了他一步,跟在江肆身后。
片刻过后,江肆脚步停住,回头看他。
男人步伐沉稳,无形的气场弥漫在两人周围,他的眼神凉薄,矜贵冷漠。
大姐夫愣了一下,看看前面几人,又看看江肆。
“怎,怎么了?”
江肆抬脚,嗓音温和:“施月在淮序有几家铺子,需要请人帮忙打理,姐夫如果有空的话,可以试试。”
“打理……铺子?”大姐夫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他似乎轻笑了一下,转头看了大姐夫一眼。慢条斯理地替他分析:“淮序离家虽远,但经济发展比乌溪好了不止一点,况且淮序的教育是全国闻名的。”
大姐夫结舌:“您的意思是,让我把小石头一起带去?”
他们这些人自己一个人出门打工都已经够艰难了,怎么敢奢望带上一个小孩。
江肆言简意赅:“月月喜欢小孩子。”
提到月月,大姐夫从老板和员工的关系转变成姐夫和妹夫的关系,突然变得坚固可靠起来。
这样想着,他蠢蠢欲动。
“行,幸好有妹夫帮衬,过几天我和我老婆商量商量,把家里安排妥当立马去淮序找你报到。”
说起小孩子,大姐夫忽然反应过来:“你们也快有孩子了吧。”
施月读书期间就办婚礼,镇上许多人猜测多半是奉子成婚。
江肆没回答他,一双黑眸沉静异常。
他不会有孩子的。
还没说什么,前方忽然传来施月的声音,她哇了一声,兴奋地喊他。
“江四哥哥,快过来!”
江肆加快速度,绕过前面一道矮墙到她面前时,入目被一片鲜艳的红色玫瑰晃花了眼。
一树槐花绽放,枝条上坠着花穗摇晃,空气里弥漫着花香。
“好漂亮啊!”施月蹲在花地里,月光清冷,在她裸露的肩上凝结成霜。
“这里啊,是云山最漂亮的地方!”大堂姐笑着给她解释:“前面就是樱桃园,里面住着的老太太是个文化人,听说她有个孙女,最喜欢画花,她就在这里给她孙女种了好多玫瑰。”
几人沿着玫瑰花圃走,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往外一看,矮墙下坎坎坷坷一道陡壁,峭壁上杂草丛生,有玫瑰从角落掘土而出。
大姐夫把烟花拿出来,一人递了一只,笑呵呵道:“我看啊,这里放这个最合适不过!”
施月又怕又想玩,拿着烟花另一端的包装壳,屏住呼吸等大姐夫帮她点火。
一排点过来,烟花咻咻咻地冲上天,然后炸成一团,似是万千丝带从空中坠落。
大姐夫也来了兴趣,找个相对平坦的地方点燃一簇火树银花。
两个姐姐被他吸引过去,三个人蹲下来研究。
施月抬头望天上的绚烂的烟火,刚要回头看他,腰腹忽然被人搂住,江肆立在她背后,后背贴着胸膛。
就着她仰头看烟花的姿势,他埋下头,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
手里的烟花棒子一突一突的往天上绽放。
施月顺从地闭着眼睛,感觉右手被人轻轻握住,一个冰凉的圆状物体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滑下。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的右手无名指的位置多了一枚戒指。
比她以往见过的任何首饰都要好看。
她隐约觉得钻石里有字,要仔细去看,被他按住。
江肆俯身凑在她面前,看着她,声音缱绻温柔:“新婚快乐,江太太!”
施月忍不住笑,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现场还有三个大灯泡,她灵机一动,忽然指着北方大喊:“快看,流星!”
三个人应声转头,就在这一空挡,她趁机踮起脚尖,在江肆唇角轻轻一吻。
“新婚快乐,江先生!”
大姐二姐探着头往了半天:“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我也没看见呢,月月,真有流星?”
“啊?”施月小碎步跑到两个姐姐身边,跟着抬头去望,声音轻轻的:“刚才一闪而过,我也没太看清啊。”
“……”
江肆好笑地看她装模作样。
步散了,花看了,烟火也放了。
几姊妹高高兴兴地挽着手回去,在半路上遇见睡到一半哭着找妈妈的小石头。
大堂姐哭笑不得:“不是都睡了?怎么又醒了?”
抱她来的大姨也没办法:“不知道呀。”
大堂姐和姐夫抱着自家儿子,没回老宅,径自回了自个儿家。
大姨也跟着走了。
施月和江肆手拉着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打量她指尖的戒指。
戒指里侧刻着两人的名字。
“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施月爱不释手。
江肆估算了下时间:“记不清了。”
大概是很早……很早……很早之前就备下了。
“嘿嘿,我知道了。”施月朝前迈了两步,然后转过身看他,旧事重提:“如果,是我们一起长大的话,你一定会在最早最早的时候喜欢上我。”
江肆没否认,反问:“那你呢?”
“我啊?不知道。”
她笑弯了眼,死不承认。
第二天吃完饭,几个姐妹一起刷微博,电视里放着动画片,小石头津津有味地看着。
突然微博里弹出一个摄影大赛投票,大堂姐点进去,发现施月的照片赫然在内。
“哇,这是月月?”
几个人不敢相信,但看背影越来越像,还有那隐约可以看见的侧脸。
“咦,好像!”
施月也凑过去看。
还真挺像的,连她自己都觉得眼熟。
“是你吧?摄影大赛!月月你兼职当模特了?”
施月摇头:“怎么会?”
但看着背影,确实是她。
大姐夫猜测:“这是有人偷拍的吧。”
正好是背影,被偷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大家疑惑地看着她,施月想了又想,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那年,在栖霞寺,青石台阶,樱花树下,她终是被人拍了照片,还洗成作品,挂到网上。
照片上的她,清冷皎若云间月,发间别着一枝红梅,不染凡尘,超凡脱俗。
江肆看着她,她在他的心里高不可攀,在别人眼里,也同样纯洁无瑕。
他错过了她好多模样。
大堂姐看着光影里隐隐措措,身姿娇娜的施月,感叹:“这可是一个我们从来没见过的月亮。”
江肆眸光微动。
施月悄悄扣紧他,指节的戒指烨烨生辉,她说:“也是你的月亮。”
几人喝了点酒,施月仰头把杯中酒喝完,看着他,嘴唇煽动:“我有点想……”
她红着脸,醉醺醺的。
江肆沉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嗯?”
“还有几天时间,我们回栖霞寺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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