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没有抬头,等过得一会,突然问道。
刘鸢看着儿子伏低的脑袋,看着他低头吃饭的样子,突然觉得,似乎有很多事,都在瞒着她悄悄地发生着。
她静静地坐着,看着门外斑驳的树荫正随着正午的太阳升高而缩回树底。
“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倒忘了些事。但他的事我还记得。”
八叔公说完便没了动静,只是一个劲地抽着旱烟。
乔等得不耐烦了,催促八叔公讲给他听。
“讲是可以,你得给我倒杯酒。今天是我生日,高兴。不过,还过哪门子生日呢,我的日子该用天数了,你们说是不是。”夶风小说
见刘鸢没有起身,乔连忙去帮八叔公取酒。
酒缸是李云州留下来的。
李云州一生爱酒如命,一日三餐,都得饮酒。死的当天,还在这酒缸里取了一杯酒。
等他死后,家里再无人饮酒,便将酒缸放在木桌上当摆设。
今日还是这些年来头一次打开酒缸,要不是八叔公提起,真没人去想这缸中是否还有无酒取。
当乔揭开布盖,浓郁的酒香喷涌而出,香醉了整间屋子。
乔连忙捂着鼻子,生怕就要醉倒。
闻到酒香的八叔公伸长脖子,不停地吧嗒嘴巴,直呼“好酒”。
乔见到,连忙探勺进酒缸。
缸里多是酒糟,酒水所剩不多。想那时,各家各户口粮都不足,哪舍得拿粮食酿酒喝,酒水再也没添过了。
刘鸢看着乔吃力舀酒的样子,思量着要不要从镇里再买些酒回,好养着舅舅生前珍爱的酒坛。【穿】
【书】
【吧】
乔费劲,好不容易从中滤出一杯酒来。
八叔公端着酒杯不停地嗅,足足嗅了盏茶时间。实在难忍,便轻轻地酌了一小口。
等酒入喉咙,眼睛顿时变得发亮,话也多了。
“风二爷本名叫风正义,他父亲正是那个给我算命的道士,风圣一。
相传他祖上是道士出身,出自龙虎山一脉,后来逃出教门,在仰山地界扎了根,其中真假,都只是道听途说。
等到了风圣一这一辈,倒真有了些门道。他穿道士褂,留发髻,会轻功,用三元三合罗盘,还会相术,是出了名的地师和相士。
农忙时在家种田,农闲时经常被人请去相地看相,积累了不少家业,日子过得红火。我当时就是冲着他的名声去找他算命的。
到风二爷这一代只有俩兄弟。大哥太老实愚钝,家里让他做了铁匠。
风二爷生性聪明,他父亲便督促他读书,打算将手底的活儿传授于他。
但风二爷不仅不喜读书,更不愿学家传的本领,平日里游手好闲,仗着家里有几亩薄地,好不正经。
不知风圣一是早知天理,还是懒得看管,就由得他去了。
至于他到底学没学到他父亲的本领,这个很难说。这里暂且不说。
邻村有个大户人家,姓梅,生一闺女长得如花似玉。风二爷没事就往梅家跑,惹得梅家人很生气,没少翻白眼。但风二爷生得英俊魁梧,能逞口舌,梅家闺女迷上了他,死活要跟他回风家。
别说那时,就是现在,闺女的婚事,哪个能自己作得主的。梅家父亲不允,风二爷鲁莽,便提刀找了梅家的事。这不闹还好,一闹就出了大事。风二爷和梅家动手见了血。
梅家家长和保长关系好,召了五个人将风二爷捉了,五花大绑扔在河里,差点淹死。要不是梅家闺女求情,风二爷早就死了。第二天,梅家闺女嫁去了大屋冲。”
一口气说完,八叔公乏力,停下来喝下一大口。大概是酒气上冲,不停地咳嗽。刘鸢连忙帮他捶背,劝他少喝。
等咳嗽止住了,八叔公一动不动,只是瞪着眼睛不说话。
“完了?”乔等不及,生怕耽搁了讲故事。
“什么完了?”八叔公好像刚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抬手指了指酒杯。
乔伸头一看,酒杯见了底,连忙又去盛了一杯。
八叔公见着,又要喝下一口。
刘鸢见八叔公满脸潮红,连忙阻止。八叔公微微皱眉,抬手格挡,还是酌了一口。
想那八叔公一百来岁,喘口气都不容易,哪受得住老酒的火烈,咳嗽更甚。
刘鸢不停地给乔使眼色,示意不要再斟酒。
“要这么完了,哪有后面的事。”八叔公止住咳嗽,不慌不忙地说。
“那你快些说。”
乔连忙催促,哪会注意刘鸢。
“闺女嫁是嫁了,但心没嫁过去。大屋冲的刘公子看梅家闺女不从他,便用强。梅家闺女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朝他的命根子挥了一刀。”
八叔公顿了顿,长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黯淡的神色,仿佛那一刀砍在了他的身上。
“我们这离得风二爷家远,二十多里地方,都只是道听途说,算不得数,且说着,只是这么一听,就当个故事讲。”
八叔公哼了一声,两眼直愣愣望着门外,就像要看回到过去。
“听说后来的事情就闹得大了。但总归人是没死,梅家闺女被送了回来,要浸猪笼。
那是旧时代,女人的命轻贱,犯点错动不动就要敬河神赎过错,就得淹死。乡里终究还是不顾忌女儿的命的。当天,大屋冲来了不少人,生怕梅家放过了梅家姑娘,好心狠。
风二爷爱着梅家闺女,听闻此事,便叫上兄弟,拿了把砍柴刀,三尺多长,是打铁的哥哥刚巧为他打的,钢上还在冒钢火。
听说是刀入人群,来去如风,百来号人躲闪不及,被伤了不少。一把火把梅家宗庙给毁了不说,还砍伤了刘家请来的好几个把式。
风二爷会武的消息就在那时传了出来,都说风家兄弟以前藏拙,风圣一有道家真传,牛皮吹上了天,闹得仰龙山地界沸沸扬扬。
我那时还能走远路,也想着去看热闹,但还是没赶上,不能瞧见真假。等后来我一次遇见风圣一,问起个中细节,他只是笑着说了句‘王八钻泥’,打发了我。”
八叔公讲话吃力,慢吞吞的,正好应了那说书的本领,只听得乔竖起耳朵。等他又喝下一口,听着又说。
“事情没法收场,风家两兄弟都逃了出去,听说是投了革名队伍。有的说是投了g鸣挡,有的说是贡c挡,这都不算什么,我们这偏僻地方,没见过世面,见了兵就是爷,分不清哪门哪派,也不管哪门哪派。”
“那可不一样!蝈m挡和g蝉挡就是不一样!”
乔早已放下碗筷,一门心思听八叔公讲故事。听得认真处,眼里发亮光,还说些斟酌之词。
“有什么不一样,总得找条活路钻。你个娃儿,不懂旧时困难。”八叔公狠狠地瞪了乔一眼,见乔慌忙避过,接着说,“后来风圣一出来调停。当天中午,他带着三元三合罗盘,朝着地北的地方算了一卦,然后拿着卦象给梅家和刘公子解祸。至于怎么说服刘家人,这个谁都不清楚,倒是大方赔了十亩水田。
想是风家兄弟都跑了,留着也没多大用处,还不如大方送了梅家一个人情。这风圣一手段高明,一般人不可攀比。
风二爷逃出去之前,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梅花树,说是‘人有归期,花要重开,天地浩荡,风慕梅花’。
等他后来回家,外来的军爷都管他叫风慕梅。
后来想起,一定是从他离开梅姑娘,就改了那名头,一定要表明和梅姑娘的心意的。”
“原来是这样。”
乔突然想起仰龙峰顶那棵梅花树,差点叫出声来。
刘鸢瞧着儿子,脸上阴晴不定。
“梅家心疼闺女,借这么一闹,便罢了手。但从那以后,将她关在阁楼里不让出门。十年转眼过去,梅家闺女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见过。有的说她早就死了,有的说她被父亲刮花了脸没法见人,还有的说她逃出去找了风二爷,但都和死了差不多。没人见过她,自然就没人想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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