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６】
仿佛加了唯美滤镜的幸福回忆，只是一个简短的片段，便仿佛龟.裂的镜子般四碎散落。冰冷的现实化作尖刀，直插心脏。
佟雁秋猛然侧脸，闭目，忍耐着眼眶中似欲奔涌而出的湿热。鼻端的酸楚，使她不自觉地蹙紧眉头，隐忍难掩。
田铿体贴地没有做声。他默默地走进来，对着“服务生”小哥哥微一顿首。后者意会地离开，悄然带上了门。
一杯温水被放在手边的吧台上，发出“碦”的一声。佟雁秋身子一颤，睁开眼，看着眼前脸容熟悉又陌生的……儿子，泪水蜿蜒而下。
“对不起……”她哽咽着，抽泣着，几乎要话不成句，“妈妈这么、久、以来、都没能、找到你，对、不起……”
田铿垂眸敛睫，轻轻地拥她入怀，心中亦是几分酸楚。臂弯内的躯体，柔软、馨香，却也瘦削、单薄，脆弱得让人心怜。
“妈妈……”他喃喃地道。
佟雁秋闻言大恸，一时不禁痛哭失声。这些年母子分离的悲苦、辗转反侧的思念、遍寻不着的恐惧，似乎都在这一声轻唤、一场痛哭中，得到了最好的宣泄。
田铿拥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发丝。小才子田园一生的记忆，在他眼前历历划过。胸口好似有一颗巨石在堵着，令他不由得深深地吐了口气。那孩子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地渴盼着的母亲，也曾在暗地里寻找过他，试图与他相见。
他忽地想起一个画面，明白了之前见到录像中的佟雁秋时，那种莫可言说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并非冥冥中血缘的牵绊，而是上辈子的田园，曾在铺天盖地的讣告中，见过她的音容笑貌。那时，就在他生活的公寓阳台上，抬头便可见周氏财团的大楼。佟雁秋逝世后，周氏财团曾在大楼的巨型LED屏幕上，连放了一个月她生前的照片和录像的集锦。
如今想来，也正是从那之后，田园莫名其妙地深陷在了各种黑料丑闻之中，处境急转直下。而田园遭遇车祸死去的那一日，似乎也正是他母亲佟雁秋逝世满十周年的忌日。
前世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使得田园母子至死都不曾相见。又是谁，一手策划和导演了田园演艺生涯的落幕与最后的“意外”死亡？
田铿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佟雁秋现任的丈夫与儿子，周炳荣与周颖达父子。他不禁沉默了。一时竟有些不知道，田园不幸的前生，和他母亲现世的幸福，到底该不该放在一个天秤上，衡量一下轻重？
————
时间静默地流逝，佟雁秋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她赧然地接过田铿递来的纸巾，低头轻轻地拭了泪，为自己在儿子面前的失态而尴尬。
两人对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佟雁秋偷眼觑了一下儿子不自觉微蹙起来的眉头，心下有些忐忑地蜷起了手指，努力微笑地问道：“……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
这话她问得艰难。因为之前看过儿子的采访视频，知道他曾经要努力打工，徒手将沉重的桶装水送到不知多高的楼层上去。那种景象，只需想一想，便叫她心痛得无法呼吸。她为心爱之人诞下的宝贝儿子，若是能在自己身边长大，该会多么千娇百宠。如今却是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ωＷＷ.chuanyue1.coΜ
田铿沉默了片刻，闷闷地道：“不好。”
“学习再好也得不到奖学金。因为总有校外的不良份子找各种奇怪的借口来跟我打架。”
“代表学校去参加才艺竞赛的时候，总会出现奇奇怪怪的事故，设备损坏，车子爆胎。”
“高考的当天被人撞了一下，放在怀里贴身存放的证件袋，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踪影。”m.chuanyue1.com
“每次可以升职加薪的时候，总有黑锅从天而降扣在我头上，弄到最后工作都保不住。”
“我只能去找那些单纯卖力气的、不需要任何头脑和才艺的工作，比如送水、搬砖头。”
将这些年来的“倒霉事儿”一一道来，田铿搓着手指，目光中带着刀锋般的冷意。他可不是单纯的田园，会以为这些都是所谓的巧合抑或时运不济。
“……”佟雁秋越听越觉得不对。她捂住唇，明眸中充满了惊讶和震怒。
她本以为当初孩子的失踪是个不幸的意外，她本以为这些年遍寻不着只是命运的捉弄，她本以为至少那人爱她的心还算得上坦白无伪……
今日方知，她是大错特错！
那人不仅对她满口谎言，还一手导演了她们母子分离，甚至暗地里操纵她孩子的人生，使他过得无比的辛苦……
他竟是要她心爱的孩子，平庸一生，蹉跎一世——纵使满腹才情，也还是有志难抒！
这里面包裹着的用心，是何其阴狠，又何其歹毒！简直就如一瓮色彩斑斓的毒.虫，叫人恶心之余，不寒而栗。
她现在甚至怀疑，当年ocean的失踪，里面真的没有他这位“知己挚友”的手笔在内吗……？！若当真是他处心积虑毁掉了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切，那这些年来，自己……岂非是与仇敌在同衾共枕？！
【——周炳荣！】佟雁秋恨得咬牙切齿，整个人颤抖起来，【你好，你好得很！】
她猛地抱住田铿，像呼啸寒风中挣扎在枝头的枯黄叶片，拼尽了气力，决不肯放弃那最后的一点牵系。
“好孩子，有妈妈在，有，妈妈，在！”她满含着热泪，立誓一般地道，“妈妈决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她拥得极紧，田铿被勒得肋间微痛，呼吸困难，不舒服得很。但他心中却是温暖无比，好似有一股热流不断地在激荡在冲击，几乎要让他落下泪来。
他本不想破坏眼前女子如今和美幸福的生活，毕竟是母亲啊。但思虑再三，他终究还是选择隐晦地作出暗示。
毕竟人的本质是难以改变的，前世时那人选择了对田园伸出黑手，今生大约也会如此。而田铿是绝不肯就范的，势必会有反击。到时母亲夹在其中，终究还是会面临两难的选择。拖得时日越久，只会愈发增加她的痛苦。
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便挑明局面。这时他们母子只是初见，感情的牵绊尚浅，说不定这选择会做得更轻易些。
换句话说，田铿本是做好了被放弃的准备的。
只是却不料，结果竟与他所想象的，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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