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寺。
安阳候府里的一众下人簇拥着侯夫人和宋子茗来到寺庙。
安阳候夫人张氏年近四旬,保养得益风韵犹存,她容貌端庄,举手投足间都是高门大户贵妇风范。
她身边,宋子茗时不时朝寺庙门口张望,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张氏察觉到他的异样,笑着问:“子茗,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宋子茗回过神,神情有些不自在,“娘,我没心事啊。”
张氏见他心不在焉,知道他有心事,不过她没继续追问。等到了大雄宝殿,主持听说安阳候夫人来了,忙走上去亲自迎接。
侯夫人与主持已经认识很多年了,见面后互相行礼寒暄几句,站在一旁的宋子茗看见念秋从墙角伸出脑袋,他心下大安,知道顾瑾此刻已经到了。
念秋往宋子茗那边使了个眼色,然后迅速低下头绕着墙根离开了。
宋子茗会意,对张氏说:“娘,咱们还是快点进去上香吧。”
张氏点点头,众人簇拥着母子俩走进大雄宝殿,殿内此刻已经没人了,因为侯夫人要来,庙里的和尚将所有香客都请了出去。
张氏先是进去朝佛像磕头跪拜,然后跟往常一样,开始求签,这次她想求的还是她儿子的姻缘,前天晚上,摄政王突然派人过来传话,说是怀宁郡主邀约,宋子茗若是再敢借故推脱,摄政王定会亲自过来打断她儿子的腿。
这句话把她吓到了,她知道摄政王专横跋扈,他既然敢说出口,就一定会做得到。
想到怀宁郡主看上了她的儿子,可把她给愁坏了,她不喜欢这个郡主,更不希望她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可眼下形势逼人,要是摄政王强逼着他们家迎娶郡主那该如何是好?
怀揣着这份忧心,张氏拿起签筒时心里很乱。一面求上天保佑宋子茗将来娶上一个好媳妇,一面又求千万别是怀宁郡主。
竹签落地,张氏还没看到,宋子茗就率先过来捡了起来,他迅速将签给调换了,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签交到主持手里。
主持看到签文之后眉头微拧,上面的签文寓意很不吉利,他不太敢说,不过张氏却坚持要他说。
主持叹了口气,“这签文上的寓意怕是不好。”
张氏心里一咯噔,她向来迷信这些,所以急切地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主持说:“夫人,按照上面的意思,您所求的很有可能会成为泡影,而您不希望发生的却会成为现实……”
这话听的张氏脸色一变,“那可有解决的办法?”
她身旁,宋子茗站在一旁时不时朝门口偷看,可惜他并没有看到什么。
主持沉吟片刻说:“若想解决,也是有办法的,只要不错过有缘人,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这话听的张氏云里雾里,什么叫只要不错过有缘人?有缘人是谁?又在哪里?
宋子茗见时机差不多了,突然开口道:“娘,你这签该不会是替孩儿求的吧?”
张氏白了他一眼,不是替他求的难道是她替自己求的?
宋子茗转头问主持,“大师,既然这签是替我求的,那我倒是想问问您方才所说的有缘人会是谁,我又该去哪里找她?”
主持看着宋子茗微微一怔,这签文上的意思他没敢全部说出来,上面还有更深一层含义,说的是眼前这位公子若是娶不到心仪的姑娘,将来很有可能会遁入空门。
想到这里,主持突然想起来方才见到的那位美貌女子,那女子方才说与安阳候世子两情相悦……莫非那女子就是眼前这位公子的有缘人?www.chuanyue1.com
想到那情深似海的姑娘,哭着诉说若是不能嫁给世子便会了此残生,主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若那女子当真殉情,因果报应肯定会落到宋世子头上,将来他心死如灰遁入空门倒也能说得通了。
张氏见他不答话,又继续追问了一句,“大师,我也想知道这位有缘人究竟是谁?”
主持双手合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刻她应该还在老衲这座寺庙里。”
“什么?”张氏惊愕,宋子茗也开口道:“大师,您该不会是在说笑吧?”
主持微微一笑,眼神意味深长,“出家人不打诳语。”
既然主持都这么说了,张氏心里就很想找到那位有缘人了,她在大雄宝殿周围张望了一圈,来的香客虽然很多,但大多是些中年妇人,偶尔也有几个年轻姑娘,但都相貌平平,看起来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闺秀。【穿】
【书】
【吧】
转了一圈,她就没看见一个像是有缘人的。期间,宋子茗还佯装说:“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有缘人?娘,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张氏气的剜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这可是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啊!”
宋子茗憋着笑,被他娘骂了一顿,他心里却很兴奋。
大雄宝殿周围没有可能的人,张氏就带着宋子茗在庙里转悠,等到了文殊菩萨的殿里,一抹人影突然闯进张氏的视线。
却见那女子轻纱遮面,穿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头上并未有多少装饰,却显得落落大方,她拾阶而来,每一步都端庄优雅,气度不凡。
虽然女子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秋水杏眼,可光看到她那一双眼睛,张氏就知道她必定是个极漂亮的姑娘。
念秋走在顾瑾身边,察觉到张氏的眼睛看过来,她浑身都紧张起来,顾瑾神色自若,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察觉到张氏的目光,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奇怪她怎么一直盯着她看,张氏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她收回视线,顾瑾礼貌地微微一点头,与她擦肩而过。
张氏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宋子茗扯了扯她的衣袖,“娘……您为何一直盯着那位姑娘啊?”
“你闭嘴。”张氏懒得理他,跟在顾瑾身后进入殿里。
顾瑾跪蒲团上,双手合十,向菩萨祈福,“……求菩萨保佑我爹娘平安康泰,保佑我兄长事事随顺,保佑姐姐嫁得如意郎君,保佑弟弟妹妹们健康长大,也保佑我……”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心里默念道保佑她搞定宋子茗的娘,还有除了最后这句话前面的都不算数。
顾瑾朝菩萨磕了三个头,念秋跪在她旁边,心里忐忑不安,因为她知道安阳候夫人此时就在她们身后。
张氏听到那姑娘说了一连串祈愿,为她爹娘为她兄弟姐妹,但轮到她自己,她却不说了……张氏猜测这姑娘是为了自己的姻缘所以羞涩,不好意思说出口。
顾瑾许完愿,走到门口的和尚那里,求了一块许愿牌和几个护符,她在许愿牌上写了几行字挂在许愿墙上,做好这一切,她就准备离开了。
张氏看到她写了一手好字,她眉梢动了动,见她真的要走,急忙追上去,“姑娘,请留步。”
顾瑾身形一顿,转过头看向张氏,“……夫人,您叫我?”
张氏点头,“姑娘,我刚才看见你,觉得你很有眼缘,想请你去禅房一叙,不知姑娘你意下如何?”
顾瑾愣住,她看着张氏,眼中出现疑惑和防备,“这个……”
张氏赶紧说:“实不相瞒,我是安阳候夫人,你放心,我冒昧过来找你,并没有恶意。”
顾瑾听她这样说连忙行礼,“见过侯夫人……”
张氏扶起她,笑着说:“无需多礼。”
接下来,张氏就把她请进不远处的禅房里,宋子茗本来也想跟着一起进去,但却被他娘挡在了门外。
他在门外十分心焦可是又没有办法,只能急得走来走去。
屋里,张氏请顾瑾入座后,笑着询问顾瑾是哪家的姑娘,顾瑾如实回答。
张氏又问:“今年几岁了?”
顾瑾恭敬地回答说:“十五岁。”
张氏端详着她的面容,见她还戴着面纱,她笑着说:“姑娘,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是不是可以把面纱给摘下来了?”
“这……”顾瑾有些迟疑,在张氏期盼的眼神中,她略略点了点头,“……好……”
面纱之下,是一张绝美的容颜,张氏倒吸一口凉气,似是难以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美丽的女子。
顾瑾有些羞怯,不过还是大大方方地对张氏道:“让夫人见笑了。”
张氏好半天才回过神,她心说顾家竟然有这么美貌的姑娘,为什么她以前从未听说过?
以她这般品貌,若是传扬出去,求亲的人岂不是要踏破门槛?
张氏定了定神,微笑着看着顾瑾,“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的话,小女子叫顾瑾。”
“都读过什么书呀?”
“没读过多少书,认得几个字罢了。”
“平日里你在家学的是些什么?”
“女工女红,还曾学过管账。”
“哦?”张氏看着她,“你娘还让你管账?”
顾瑾说:“这倒不曾,不过我从女先生那里学过。先生说,虽说琴棋书画能陶冶女子的情操,但这些东西学多了却容易生出心比天高的性子来,到还不如多学些实用的,将来在夫家也能管理好内宅,替夫君分忧解难。”
这段话听的张氏深以为然,她是尚书嫡次女,上头有一个姐姐,她姐姐自幼聪慧伶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才学比之京城里有名的才子都分毫不差,可正因为她过分有才华,进而导致她为人清傲,后来到了出嫁年纪,面对众多求亲者,她左一个不满意右一个不满意,觉得那些说亲的男子都是俗人配不上她,一直折腾到二十岁,眼看着她就要熬成老闺女了,父亲终于受不了,选了一个丧妻的翰林将她嫁了过去。等她到了夫家,却还是改不了那一身臭毛病,家里杂事也不管,就顾着读书作画吟诗作对,弄得她婆婆对她很不满意,后来还专门给儿子娶了一房贵妾过来打理家事,那贵妾是极有手段的,没两年就把上上下下笼络好,将管家大权牢牢把握在手里,可怜她姐姐一身学问,最终却沦落到小妾手里讨生活。
正因为有她姐姐那样一个深刻的教训在前,所以才导致张氏不喜欢舞文弄墨的女子。
会读书弹琴又有什么用?妻子的责任是替夫分忧解难处理好家中事务,而不是学那些没用的东西。
想到此,张氏看着顾瑾的眼神也和蔼起来,她问什么,顾瑾便答什么,张氏见她态度恭敬言语通畅思绪敏捷,心下对她也产生了许多好感。
这是个上得了台面的姑娘……
聊了许久,张氏问她可曾婚配,顾瑾脸一红,“家母这段日子一直在为我寻觅,只是还没有找到。”
张氏心想,那就好,她还挺喜欢这姑娘的,虽说门第上是差了点,不过刚才听主持的意思,说不定这位姑娘就是她儿子的有缘人呢?
这样想,她吩咐身边的丫鬟,请宋子茗进来。
宋子茗在屋外等的都快急死了,一听说张氏要他进去,他忙不迭地跑进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张氏身边的顾瑾,见她画了柳叶眉,粉黛略饰,妆容得体,倒是比以前看着要端庄优雅。
眼见他再次看着自己犯傻,顾瑾假装羞涩地低下头,这画面落在张氏眼里却又是另一层意思了。
张氏心里大喜,看她那儿子的样子,恐怕是震惊于顾瑾的容貌了。
如此,甚好甚好。
张氏咳嗽了声,宋子茗这才如梦初醒,“娘,你叫我?”
张氏指了指顾瑾,“这位是顾府五姑娘。”
宋子茗对顾瑾作揖,“顾姑娘好。”
顾瑾羞涩回礼。
两人表现的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张氏瞧见她儿子时不时偷看顾瑾两眼,她心下大慰,有心想撮合两人,“子茗,顾姑娘马上要回去了,你快去送送她。”
“是!”宋子茗笑着答应。
然后宋子茗就将顾瑾送下了山,张氏在屋里等了很久,宋子茗才回来,却见他脸色不太好。
张氏问:“子茗,你怎么了?”
宋子茗想起顾瑾跟他说的话,他咬了咬牙,心里憋了一肚子的闷气。但是在他娘面前,他却不能表现出来。
“娘,我送那位姑娘下山,碰巧遇见了主持,主持刚才跟我说,那位姑娘就是我的有缘人。”
张氏惊喜:“真的?”
宋子茗点头,“嗯。”
张氏喜不自甚,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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