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苏瑀辰今天起床晚了:他作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却又零碎的梦。
他梦见第一次遇见谢奕帆的那天,那时的他俩都还只是八岁的孩子,正值懵懂无知的阶段。
那天他因离开熟悉的故乡而闹脾气,正等着人来哄他,谁知爸爸妈妈不仅没安慰他,还将他扔给住在附近的舅舅。小苏瑀辰当下觉得自己被敷衍了,心里那是一个委屈啊。被溺爱习惯的他不高兴了,一路上都对着还不熟悉的舅舅摆臭脸,更别说之后出现的谢奕帆了。
然而谢奕帆没有因为他的不友善而生气,看着他的目光始终笑吟吟的。他的笑容如春风般,亲切和煦,又好像能包容一切的温开水。
既温暖又清爽,这是苏瑀辰对谢奕帆最初的印象。
接着梦境像随意跳接的影片,一幕一幕,重现了八岁那年的记忆。
在梦里,他与他偶尔在人来人往中的校园里牵着手,偶尔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玩闹;也偶尔,在黄昏斜阳的阶梯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冰淇淋。
记忆中的他总是笑着,偶尔清爽,偶尔无奈,也偶尔纵容。
苏瑀辰一度不想醒来,却还是架不过现实的呼唤。半梦半醒间,苏瑀辰冒出一个想法:不知道这次下台南,还有没有机会再碰上他?
苏瑀辰在床上躺了许久,呆愣地望着天花板。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没想到还会在梦中怀念起,明明他已经有两年不曾想起谢奕帆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青华的关系?
两个月前,会考成绩出来,他的数学考坏了,但因着其他科满分,还是拿到399的高分。
他来到学校登记志愿,正巧看到青华的招生传单──“南部第一学府,优秀学子汇聚之地……”
鬼使神差地,选填志愿时,土生土长的台北人将远在台南的青华中学摆在了第一志愿。
台南哪……
那个充满了他八岁回忆的地方。
想着想着,不自觉又恍了神。再次回神时已经八点四十分了,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苏瑀辰倏地清醒过来。
他自床上跳起,怕赶不上半小时后的车次,什么也没吃便匆匆出门。
直到上了高铁,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心里踏实下来的同时,饥肠辘辘的感觉也跟着传递到脑海中。
移动餐车刚好进了这个车厢,苏瑀辰拦下服务员,服务员大婶笑着问:“请问要点什么?”
大婶笑容亲切,苏与辰也饿了,只是看着餐车上贩卖的便当,他却怎么都提不起胃口。
他在心里埋怨着,一边又忍不住怀念起谢奕帆的好。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帖吧?就算没安排好,也会哄着他,不让他感到委屈。
他怎么就不在呢?
梦与现实的落差太大,苏瑀辰莫名有些恼怒,却又说不上是对谁恼怒。从小在长辈溺爱下养成的少爷脾气发作,心想不就是一餐吗,大不了不吃了!
犹豫的时间太久,大婶的笑容已经有些僵了,苏瑀辰这才摆摆手:“算了,我不要了。”
大婶嘴角一抽,就推着餐车离开了。苏瑀辰隐约听到她碎念着:“现在的年轻人,不想吃还好意思耽搁别人这么多时间。”
“……”
你们东西看着让人没胃口,怪我啰?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后,终于抵达台南站。
苏瑀辰按着指示找到公车站牌,通往学校的公交车刚好摇摇晃晃地驶了过来。
他上了车,车上虽然不至于人挤人,却是座无虚席。苏瑀辰抽了抽嘴角,考虑是不是该花点钱叫出租车,只是小时候的某些经历又让他对一个人乘坐出租车感到有些排斥。
无奈下苏瑀辰只好走到中段不设席的地方站着,然而到了中途,他就有些后悔了。
空腹的胃、摇摇晃晃的车,加重了他低血糖的症状,更恼人的是巴士上还有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女孩子的声音虽比男孩平滑,但高亢起来也是种噪音污染,尤其当她们兴奋起来的时候。苏瑀辰隐约听到他们提及“青华”、“校草”、“谢帅的照片”这样的字眼,伴随花痴的尖叫声。
真吵。
苏瑀辰打开背包,想找备用的救命糖,却找不到,大概是走太急落在家里了。
一路颠簸了一个小时,巴士终于到站,才想终于解脱了,可一下车,却立时接触到好似要将人给蒸发的空气──此时已经接近中午,耀眼的阳光一下子刺进他的眼里,晒得他眼晕头疼。
久违的南部,夏季一样闷热得像个蒸笼。
-
苏瑀辰摇摇晃晃进到校园里,连抓衣领搧风的力气都没有。
校园里熙熙攘攘,三五成群,他跟着人群来到活动中心前的广场,远远就看到布告栏前聚集了满满的人潮。
才出了身汗的他实在不想再进去被人挤,四下望了望,想找个能乘凉的地方。
不过乘凉的地方没找到,却让他看到了自动贩卖机。苏瑀辰瞬间精神来了:他现在极度需要含糖饮料。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那个方向走去,然而或许是脚步迈得太快,才来到贩卖机跟前,他就头晕目眩起来,只觉贩卖机上的标示似乎分裂成好多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觉好了一些。
他眨了眨眼,抬起手指就要选杯奶茶,一顶帽子突然落在他头上,为他遮挡住刺人的光线,与此同时,带着笑意的问话自旁边传来:“你也是新生吗?”
苏瑀辰疑惑侧身,说话的那人挺高的,他的视线在平视下只能对上他的下巴,只好仰起头,看清眼前人的剎那,苏瑀辰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
那是个非常清隽的少年,五官深刻,笑容清爽,嘴角上扬时绽开的弧线有种独特的魅力。
似乎是留意到苏瑀辰面上不自然的苍白,对方一愣,关心问:“你还好吗?”
隐约觉得这人的笑容有些熟悉,似乎在哪看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苏瑀辰眨了下眼,正想开口,只是话还没出来眼前就一阵发黑,随即双腿一软,意识就在这时消失了。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正平躺在地上。
有人轻声问他:“听得见吗?”
苏瑀辰轻哼了声,挣扎了下才半睁开眼。
“有哪里不舒服吗?”对方的语气又放轻了些。
“……头晕。”因为难受,他好一会儿才发出微弱的回应。ωWW.chuanyue1.coΜ
对方似乎松了口气,伸手替他拭去额上的汗水,安慰道:“没事了哦,先送你去保健室好吗?”
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抚他,接着苏瑀辰感觉自己被背了起来。
明明是不认识的人,苏瑀辰却感到一丝熟悉的安全感。
他感觉自己被背进了保健室,保健室里的空调凉凉的,舒缓了他因为燥热而感到的难受。接着他被放到了床上,有人在他腿下垫了个枕头,又拉过他的手检查脉搏,然后他被喂了点糖水。
“应该是低血糖引起的晕厥,等他缓过来再喂点糖水,休息一下就没问题了。”
在保健室老师的声音中,他的意识渐沉,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一个女声响起:“真是吓我一跳,还好没事……话说刚刚没好好看,现在一看,你们有没有觉得他长得挺好看呀?”
他们似乎以为他睡去了,接下来的对话,有男有女。
“这时候妳还在说什么啊,妳眼中不是只有长相吧?”
“怎么?就准你们男生看美女,我就不能欣赏帅哥了?而且他是挺好看的呀,都比得上谢帅了,而且好白呀。”
“这应该是低血糖引起的苍白吧?”
“或许吧。不过不说肤色,他还是好漂亮。”
“漂亮不是用来形容女生的词吗?”
“不然你能找到更好的词吗?”
“呃……”
“他是漂亮呀,谁说漂亮只能形容女生了?你看看他,五官多么精致,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谢帅你说是吧?”Μ.chuanyue1.℃ōM
瑀辰听到少年回答:“嗯,是很漂亮。”声音隐约带了点笑意。
原来他叫谢帅?真奇怪的名字。
少年的声音又响起了:“快中午了,你们要不要先去吃饭?”
“好啊,但你不去吗?”
“我还不饿,你们吃完帮我外带两份回来就好……啊,对了,学校里好像有超商,顺便再帮我带杯热可可。”
他们似乎又说了什么,只是意识渐沉的他已经分辨不清了。
不久保健室里陷入安静,苏瑀辰闭着眼,等待低血糖的不适过去,期间似乎有人摸了摸他的额头,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对待珍视之物。
又过了一段时间,苏瑀辰才感觉舒服多了。眼皮挣扎了下,终于睁开,入眼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啊,你醒了。”
那名少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微笑看着他。
苏瑀辰想要起身,却被按住了。
“别急,慢慢来。”
对方小心翼翼扶他坐起身,让他靠着床头坐着,还在他后腰处垫了个枕头,十分贴心。
以往外人这么亲昵的接触向来是苏瑀辰排斥的,可面对这名少年,苏瑀辰却意外地一点反感都没有。
少年又递了杯糖水给他,关心问:“头还晕吗?”
“好多了。”苏瑀辰啜了几口糖水,看着眼前人,迟疑了下才道:“是你送我来的吗?谢了。”
“小事而已。”少年说完,带着笑意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直到苏瑀辰有些不自在了,才又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这不是该对女生说的话吗?
网络流传中搭讪女孩子最常见的问话──我们见过吗?
苏瑀辰有些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道:“有吗?”
他的确觉得这人很熟悉,可是实在不认识一个叫“谢帅”的人。
少年一笑,似乎想说什么,保健室的门就被推开了,随即一道有节奏而欢快像是在唱歌的声音传了过来:“谢奕帆、谢老大,我们回来啦──”
……谢奕帆?
三个字的音节落入苏瑀辰的耳中,本还有些慵懒的他登时愣住了,记忆在瞬间回拢,梦境里男孩热情的笑容与眼前少年清隽的面容逐渐重迭在一块。
“谢了。”被唤作谢奕帆的少年接过同伴递来的塑料袋,见苏瑀辰表情不对劲,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却还是明知故问地笑着问:“怎么了?”
一边的另一名男生注意到他的情况,不禁喊道:“哇啊,同学你醒啦!”
苏瑀辰没说话,只是直直盯着谢奕帆,而对方依旧笑着,熟悉又陌生。儿时的影像与之交迭,苏瑀辰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虚,又有些实,像是在作梦,很不真实。
一旁的少男少女不晓得为何安静了下来,然而谢奕帆只是轻轻一笑,亲昵地拉住苏瑀辰的手,好似熟识多年般地自然说道:“还没自我介绍,被齐然抢先了,我是谢奕帆,好久不见了,辰辰。”
少年──应该就是谢奕帆口中的齐然,显然误会他的意思,有些莫名其妙:“我明明没自我介绍啊?老大你怎么说我抢先?”
一旁的少女──没能来得及自我介绍的纪蓝蓝,心思敏锐一些,转着水灵灵的眼睛,疑惑地问道:“……两人好久不见?”
谢奕帆笑了笑,没搭理两位伙伴,只是专注地看着苏瑀辰。
苏瑀辰却还没反应过来,想念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直到谢奕帆拉住他的手,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热,才有些真实感。
他眨了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奕帆,忍不住也笑了。
“怎么知道是我?”这么多年过去,他都没认出谢奕帆,谢奕帆是怎么认出他的?
谢奕帆忍笑道:“怎么不知道?你跟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样。”
“……怎么会一个样?我有长高好吗!”
“我是指五官嘛。”谢奕帆笑着把热可可递给苏瑀辰:“要喝吗?”
“你倒是变了很多,我都认不出来了。”苏瑀辰轻哼了声,但看到手中的热可可,心头一暖:“你还记得我喜欢喝什么啊?”
谢奕帆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怎么可能不记得?”
被忽略太久,齐然忍不住插嘴,他不解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心领神会的纪蓝蓝则是直截了当地问:“谢帅跟这位同学什么时候认识的?”
谢奕帆似乎这时才想起被自己一直晾在一边的两位伙伴,笑着解释:“这是辰辰,我的小学同学。辰辰,这是齐然和纪蓝蓝。”
苏瑀辰瞪了谢奕帆一眼,纠正道:“我是苏瑀辰,今天多谢你们搭救了。”
平常少根筋的齐然倒是率先反应过来:“苏瑀辰?啊,你好像跟我还有老大同班哦!”
苏瑀辰不禁一愣,傻傻地“啊?”了一声。
“刚刚看分班表时有看到哦,是玉字旁的瑀跟星辰的辰对不对?你的名子刚好在我的下方。”齐然看似脱线,记忆却相当不错,即使是匆匆扫过也会有印象。他说着还翻手机,调出相片左证:“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名字?”
苏瑀辰看了一下,微微地颔首。
谢奕帆在一边看着,也笑了起来。他亲昵地搭住苏瑀辰的肩:“又同班了,真巧。”
“真好啊~”纪蓝蓝一脸羡慕,为什么只有她被分在别班?真是太不公平了!
然而她虽然对谢奕帆总是一脸花痴模样,但毕竟是担任过学生干部,很快地整理好情绪,对着苏瑀辰俏皮一笑:“我是纪蓝蓝,三班的,以后请多指教呀~”
一旁的齐然也接着说道续:“还有我、还有我,我是齐然,请多关照啰,辰辰。”
这家伙喊谁辰辰?
谢奕帆笑了笑:“好了你们先去报到吧,给病人一个安静的休息空间,尤其齐然,你太吵了。”
“真没良心!我还帮你们送午餐耶,居然嫌我吵!”
“你本来就很吵。”纪蓝蓝帮着吐槽。
“都没人爱我,我要独自去流浪浪浪浪──”齐然彷佛再度开启了演戏魂。
“去吧去吧。”谢奕帆语气平淡地挥了挥手。
而最终两人还是被送走了──齐然还是给谢奕帆推出去的。
看着他们自在随意的相处,苏瑀辰莫名有些羡慕;他侧着头,看向保健室的窗外,远方的天空是一片纯净的浅蓝……
正如他与谢奕帆相识的那天。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校草与少爷间的狗血二三事更新,第 2 章 幸福霉运并存的一天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