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吴易杨走出肇嘉浜路地铁站,冒着冰冷的小雨赶往中山医院。他本想换个阳光明媚的天气再来取他的CT报告,因为觉得阳光预示着好的兆头,或许会带来好的结果。但他心里实在等不下去了,强迫自己与周雅保持距离让他的内心极度煎熬,还无处发泄。他觉得既然结果早晚都要面对,那就早点面对吧,这样也可以早点结束他内心的煎熬。夶风小说
快要走到放射科取报告窗口的时候,吴易扬的内心还是忍不住忐忑起来,脚步也放慢了。毕竟这份CT报告对他来说太过重要,重要到可以主宰他未来的人生,也决定着他与周雅是即是离。不安犹豫的情绪瞬间涌上他的心头,身体也似乎一下瘫软下来,抬脚向前变得十分艰难。
这时,放射科窗口前,一个中年妇女突然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地面。
“怎么会是这个病------呜呜呜------我不想活了------”
中年妇女的举动引来了周围人的围观,窗口工作人员也惊得站起来,“大姐你怎么了?”
“我们一家子就靠老公撑着,他怎么会得肺癌啊?呜呜呜------”中年妇女哭述。
两名围观的中年人上前扶起中年妇女,其中一人安慰道:“大姐,想开点,谁没得个病啊。”
“妹子,这个病还是可以治的,不要哭了。”另一人也劝道。
中年妇女依然嚎哭不止,边哭边喃喃着,“这可让我们以后怎么办啊——呜呜呜——”
很快,两名护士走过来搀着中年妇女往不远处的休息室走去,围观的几个人也纷纷散去。有个老人家边走边向身旁的年轻人叹气道:“哎,摊上这癌症啊,真就拖垮一个家啊。”
“哎,是啊!”年轻人跟着摇头叹气。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吴易扬双脚更像是被地面吸住一样,完全迈不动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僵持片刻后,他往一旁的不锈钢长椅上坐了下来,同时双手掩着面,想整理一下情绪。刚才的这一幕又让他想起父亲患病的情景,那个时候的母亲应该也像这位大姐一样痛心无助,只是母亲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而已。如果,这次他的CT报告结果不好的话,母亲将要再一次经历那样的痛心无助,这对她来说太残忍,即使她再坚强也不一定能挺得住。想着想着,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在他心中涌起。他侧头看着取报告的窗口,离他大概6米左右,但他的双腿瘫软,好像没有一点力气走完这段距离。
就在吴易扬被恐惧萦绕的同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周雅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缓步行走的背影,接着他记忆里有关周雅的一切影像,这一刻全都涌了出来,她的微笑,她的眼神,她撩着刘海的样子------而且仿佛每一幅影像中,周雅都在喊着他的名字。最后吴易扬脑海里的关于周雅的影像定格在他“自杀”时那一幕。他被渣土车撞飞碾压,身体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周雅抽咽着俯下身子,双手抚摸着他满是血水的脸。她的泪水不断滴下,口中不断地呼喊着。这一次吴易扬终于听清楚了,周雅口中喊着:“你不能死,求求你——”
吴易杨惊讶自己的脑海里居然会有周雅这么清晰的影像,好像周雅已经悄悄地走进了他的心里,而他却还没察觉到似得。不过他无心去回溯这个悄然的过程,因为此时突然涌出的这些关于周雅的影像给了他极大的勇气,身体一下子重新有了力量。随即,他放下掩面的双手,露出无比坚毅的目光,然后站起身,迈开双脚朝窗口走去。
“你好,我来拿报告。”吴易杨将CT检查回执单交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接过单子看了看,然后在旁边桌上一叠报告袋中翻找,很快就拿出一个报告袋递给吴易杨。
“都在这里了。”
“谢谢。”
吴易杨接过报告袋,就近坐在一旁的不锈钢长椅上,小心翼翼从袋子里翻出一张纸质报告单。这时他的眼睛还不敢聚焦在单子上,生怕看到某些让他敏感的字眼,所以只是粗略地扫视报告。可是,他还是在放射表现一栏中留意到“肿瘤”“癌”这些敏感的字眼,心下顿时一凉,手也微微颤抖起来。他无心再看下去,将头抬高,移开视线,似乎觉得不看下去的话,这份检查报告的内容就和他无关。
这一刻,吴易杨什么都没法去想,不!是根本想不到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人在受到病毒入侵的时候,人体的免疫系统就会启动。事实上,人的精神意识里应该也有一套应对各种□□的免疫系统。现在,吴易杨意识里的免疫系统起了作用,自发地将那些试图侵入他意识的噩耗给消灭掉了。然而,这会被消灭掉的原来只是噩耗前来打头阵的先锋,主力随后而至发起总攻,那意识里的免疫系统渐渐溃败,再也无力抵抗噩耗入侵他的意识。ωWW.chuanyue1.coΜ
吴易杨不得不开始接受所发生的事实,原先预料到的最坏的结果发生了------生不如死。他很可能要变成父亲临走前的模样,也没有办法为母亲留下一笔钱了。最让他痛心的是,他无法和周雅走得更近,他必须远离她。这些无比残酷的事实,在他的意识里像失去控制的癌细胞一样疯狂滋长,进而占据他的整个意识。他的意识崩溃了,整个人都崩溃了。想哭,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种崩溃状态下,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吴易杨带着这份报告来到了门诊医生那里。遗憾的是,医生看过这份报告后,原本脸谱化的脸上竟然也有了感情的流露。吴易杨知道,那是惊讶、遗憾和怜悯的表情。
“你这种情况已经错过了手术时机,癌细胞已经扩散,现在只能化疗,而且化疗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医生沉痛地说。
吴易杨已经无法更加悲痛,只是木然地问,“那我还能活多久?”
“这个我也不好说,不过保持良好的心态,再配合化疗的话,也许更有帮助。”
吴易杨分不清这是安慰还是建议。随后医生劝他尽快开始化疗,而他只回答说需要时间冷静考虑。
吴易杨走出医院,依然冒着小雨走回地铁站。看似医院外的马路、行人、车流以及一切都没有变化,但他觉得这天比来时更阴暗,雨滴也更冰冷了。路过人行天桥时,他停在中间,靠到栏杆上看着桥下的车流。看着看着意识渐渐恍惚,不由自主地起了一个想跳下去的冲动。意识里的本能驱使着他奋力压抑住这个冲动,但这个过程中,本能也渐渐力不从心,快要崩溃,感觉仿佛落到水里之后有什么东西将他往水底下拉。他奋力挣扎,却挣脱不了,慢慢沉入水底,快要窒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跃入水中,向他扑来。待激起的水泡消散之后,他看到那是周雅,她正朝他微笑,并向他伸手。他没有迟疑,伸手紧紧拉住她的手。与此同时,靠在天桥围栏上的他猛地后退两步,远离了围栏。
回到住处后,吴易杨一直蜷缩在被窝里。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他仍然无法接受和消化这个最坏的结果。好比是一块石头,啃都坑不动,也休想到肚子里去消化。他的心里生出了愤恨,只是找不到具体的对象,只能发泄到万能的上天身上。他恨上天已经让他父亲绝望过一次,如今又要让他绝望。他也恨上天为什么要让他遇上周雅,如果不是遇到周雅,他本可以安静地执行完他的告别计划。
夜深的时候,吴易杨的手机响了。他本已经入睡,而人在睡眠的时候会暂时忘却所有的烦闷苦痛,这会突然被电话吵醒,心里颇为不悦。他烦躁地翻身拿起手机一看,是张茹蕾的电话,心里又多了一阵诧异。
“你睡了吗?”张茹蕾带着歉意轻柔地问。
“嗯。”吴易杨答得很是冷淡。
“对不起,打搅你了。”
“到底有什么事?”
“我们公司要进行人员调动,我的选择有北京和上海两个地方,我想问问你我能选择来上海吗?”张茹蕾的语气快似要哭了。
张茹蕾似水的柔情没有消融掉吴易杨心中的烦躁,他的处境也容不得他给张茹蕾留下什么希望,只能狠心地说,“蕾蕾,上海那么大,我也不是上海市长,你来不来上海我能管得了吗?”
“如果你不反对,我想来上海。”
吴易杨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必须用更狠心的方式回应她,所以口不择言地吼了起来,“我已经说了我爱上了别人,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来不来上海关我屁事啊,不要来问我好不好!”
吴易杨刚说完,那头的张茹蕾已经挂断了电话。他放下手机,心情变得更加烦躁。拍了拍额头后,他又蜷缩进被窝,只希望能尽快入睡。
第二天,一切都没有改变,更确切的说是一切来不及改变。吴易杨仍然和往常一样起床上班,在老西门站换乘楼梯前,一如既往地在心中默念:“一、二、三。”然后走下楼梯。扫视完对面楼梯,没有发现周雅的身影,他的心里顿时感觉空了一块。但当他从自动扶梯上到出站口的时候,心里空的那一块又被填补上了。因为他看到周雅就站在出站口那里,还是那件鲜艳的橙色羽绒服,让他一眼就注意到她。
出站口外面下着雨,周雅显然没带伞才站在那里。而吴易杨的手里拿着伞,这一切的巧合给他安排了他该做的事,除非他不想不愿意去做。不过,他确实不想,至少十分犹豫。现在他应该远离她,心里就是这么决定的。这一刻,他快速地做了一个决定,打算装作没看见周雅,从一旁走出地铁出口。然而,吴易杨很快不得不改变他的决定,因为周雅转头间看到了他。
周雅微笑着朝吴易杨打招呼,“嗨!”
吴易杨没了选择,只能做这会该做的事。他撑开伞走到周雅身旁,对她说,“我送你过去吧。”
“好啊,谢谢你。”周雅的笑仿佛凝固在嘴角,收不起来,“我带伞了,只是在背包里懒得拿出来。”
随后,两人并肩走出了出站口。吴易杨的处境迫使他和之前一样必须和周雅保持距离,一路上没有说话。但是他依着她走得很慢,慢到自己都有些惊讶。他知道一个男人肯依着一个女人的脚步慢下来意味着什么,可他的身体就是那么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而且慢得那么自然。周雅的肩紧紧地靠在他的手臂上,并不像是因为要在伞下避雨的关系,他的伞足够大,下的雨也不大。随着周雅身体的靠近,他的心莫名地变得异常宁静,仿佛忘却了他是一个癌症晚期患者,正和相熟的恋人闲庭信步地逛着。这种感觉既让他沉醉,又让他警觉。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怕陷得更深。好在过了马路就到了公司所在的大厦,这时他可以不用和她靠得那么近。
到了大厦,周雅再次笑着对吴易杨道谢,吴易杨客气地说没事,然后两人便和之前一样,各自安静地等着电梯。
上午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敲了一下吴易杨的桌子,他抬头一看是邻桌的顾宁妍,正微笑地看着他。
“老大有请,”顾宁妍说完不忘补充,“是好事。”
“哦,好。”吴易杨没有多问。在他看来顾宁妍是很靠谱的人,她说是好事那就没必要多问。
吴易杨来到会议室,看到项目经理张峰硕坐在里面,从张峰硕轻松的表情中看出确实应该是好事。平时的张峰硕不苟言笑,一副兢兢业业的样子,也从不发脾气,在他看来,应该算个不错的领导,只是他们目前的这个游戏项目似乎进展不大顺利,经过一年时间,还没有看到项目完成的迹象。不过他觉得这不是张峰硕的责任,更多是公司高层的原因。
“找你来没什么大事,年底了简单地总结下工作情况。”张峰硕用非常私下的语气说,“你来公司几个月了,工作中表现不错,这次年底会给你加薪10%。”
“谢谢老大。”吴易杨并不兴奋,只是有些意外,毕竟他来公司才不到四个月,这就遇上加薪,而且还是没有完成项目的情况下。
“这是根据每个人的工作表现来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加。”张峰硕补充道。
“嗯,我会继续努力的。”吴易扬礼貌性地应承两句。
“易杨,你好像并不兴奋啊,有什么想法吗?”张峰硕一直注意着吴易杨的神情。
吴易杨连忙挤出微笑解释,“不是,不是,只是最近自己有些私事不顺心。”
“最近可能有一些关于公司和项目的负面传言,我希望你放下心来,公司的发展没有问题,我们的这个项目也会做下去。”张峰硕语气更加柔和。
吴易杨这才明白加薪是为了消除负面传言的影响,希望他不要跳槽。虽然□□之前跟他说过猎头的事,他也确实接到过猎头的电话,但之前压根就没想过跳槽。而现在,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人生已然没有了期待,说不定哪天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更没去想跳槽这种事。
“老大放心,我对公司的发展很有信心,”吴易杨说出这句话后觉得不免有些造作,于是又补充说,“我也想好好地完成一个项目。”
“那就好,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张峰硕这时露出了微笑,“晚上的年会玩得开心点。”
“嗯。”
走出会议室后,吴易杨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感情流露。顾宁妍见状以为自己带了假消息,诧异地过来打听情况。他这时才又挤出微笑,向她说了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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