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帅案上的战报,漠国公眉头紧锁,前线日渐吃紧,粮草隔着大漠难以转运,海运又被封锁。
楼兰王五万远征白玲国的军队,竟然要漠南百姓全力以赴才能维持粮草军械。
兵员的损耗更是巨大,前线完全成了绞肉机,短短一个月时间,已经往前线补充了三万多士卒。
楼兰王还坚持要从曾经的漠北旧民补充,原因也很简单,总要让关山出点力的,哪怕只是不值钱的人命。
而且楼兰王指挥起曾经的漠北旧民也更得心应手。
只是苦了吴王渡曾经的老朋友,王浩然。
担任楼兰都指挥使的他,已经调拨了三批丁壮远隔千里送去白玲前线。
这是楼兰能调拨的极限了,再调兵,就真的要招募新兵了。
而反观中州,他们可以丝毫不顾及百姓的辛苦死活,征发徭役为大军运粮。
虽然也只是派了五六万人,但白玲的二皇女三皇女本身就要比白玲国主的势力大。
如此下去,漠国怎么支撑得住。
“唉,还是菌人太过顽抗了啊。”
漠国公叹了口气,是啊,要是粮草能从菌人这里征集运送,怎么会损耗如此之大。
但只是尝试着运了一次,就遭到了无数菌人靖人起义军的袭击,派多少军队护送都无济于事。
“爹,我听说北苗似乎准备提前发兵了,白国主让她的两个近臣豆蔻和八角掌管国内,她自己屯住在白帝城对岸,已经聚集了不下八万人。”
“克烈部世子似乎也在队伍里。”
漠国公猛的抬起头,自从楼兰王出征白玲后,漠南事务都是漠国公在处理,菌人则是小公爷张九言在管。
没想到刚从菌人国述职回来的张九言,就带来了个巨大的好消息。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你回去之后让关山的那个卫所立即参战!让他们听从白国主的号令。”www.chuanyue1.com
漠国公兴奋的搓了搓手,中州都派了援军,关山怎么会没有,不仅有援军,还是一整个火炮卫所。
关山军械司的保密级别,是任何细作也渗透不进去的,甚至整个军械司就是个小型的城市,只许进不许出。
因此到底铸造了多少火炮,也是绝密。
从关山元年开战至今,关山给边军配齐了十二磅的榴弹炮和加农炮。
给玄武四卫,每卫配上了一百门火炮,羽林卫和金吾卫也配上了一百门火炮。
最重要的是,府军卫成了自虎贲卫之后第二个拥有一千门火炮的卫所!
虽然这一千门有些勉强,正如吴王渡当初说的那样,火炮是消耗品,打不了多少发,准头射程都会降低。甚至会炸膛。
最先配备火炮的虎贲卫,只有六百多门火炮还符合标准。
如今府军中卫从东部密林秘密行军到了漠南,就等着漠国公的命令,是要先灭白玲还是先灭靖人。
而漠国公的选择嘛,当然是先灭白玲国,因为靖人太过狡猾,军队数量又多,这种灭国之战在对方有充分准备之后,会极其的难啃。
张九言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手,侍女们摆上宴席,挂上灯笼,把漠国公的帅案抬到一边。
乐师们开始演奏典雅的宫廷乐,舞女们裸露出被冻的有些发红的肌肤。
张九言的母亲带着张九言的同胞姐妹一起入席,宫廷里这才有了些过年的味道。
真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回来,漠国公会不会就在帅案上睡去,度过除夕。
真是王者无情啊。
漠国公自从篡位以后就无比勤政,事必躬亲,仿照着关山进行改革,成功颇丰。
最大的表现就是维持着两支大军的同时,百姓过的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张九言举起酒杯,却没有敬漠国公,而是想起了天南海北的兄弟,在关山的那些年,才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
张九言自顾自的喝到酩酊大醉,被几个内侍抬到了昔日的东宫,沉沉睡去。
然而这个夜晚却并不宁静,一支百十人的队伍穿着全套的甲胄,闯进了宫廷近卫的武库。
几百套武器甲胄被取出,三百多个在王城外等待已久的死士冲进了王城,只用了一刻钟时间就穿戴好了甲胄。
为首的人坐在一辆战车上,这种已经过时的东西也是从武库里拿出来的。
但这个玩具却不是王城近卫的武器,而是几百年前中州皇帝赏赐给初代漠侯爷的。
象征着赵氏荣耀的战车带着四百多死士的浩荡队伍,开始在宫廷的过道里横冲直撞。
大部分直指中央的王庭,还有一队人直扑东宫。
漠国公的侍卫在混乱中终于组织了起来,但总数连千人都不到的宫廷近卫分布的极开。
一时之间阻挡在反贼面前的只有区区百十人。
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站岗的近卫,手里的武器只有一把佩刀。
刀剑面对枪盾,按说是毫无反手之力的,但这些近卫依旧极大的减缓了反贼的脚步。
这是一次蓄意已久的谋反。
时机堪称无可挑剔,楼兰王远在白玲鏖战,张九言也述职回来就住在东宫。
反贼派了一百人捉拿张九言,三百人直冲漠南公。
一旦功成,剩下的文臣武将只能接受既成事实。
而造反的正是昔日的漠南公,赵髦。
张老侯爷即便篡位成了漠国公也不曾亏待这个昔日的漠南公。
换句话说张老侯爷真的不想政变,但漠南公从来都不相信这个效忠了一辈子的老臣。
甚至为了扳倒这个不干政的权臣,一意孤行反着来,想投靠中州来压制张老侯爷的势力。
国家大事竟然还没有内斗重要,张老侯爷可以忍受被猜忌,但决不能看着漠南走向关山的对立面,更不能看着漠南遭受灭顶之灾。
但赵髦从来不懂,一个深居简出的君主很难相信弱小的关山将来能灭掉中州。
但这都不重要了,从赵髦踏上战车的那一刻起,漠南只会剩下一位真正的国君。
张九言在睡梦中被侍女摇醒,扶着昏沉的脑袋坐了起来,三五个侍女虽然动作极快,却还算冷静的给张九言披甲。
“少爷,赵髦政变了,大概有几百个死士,侍卫已经前去阻挡,但最多再有一刻钟就会冲到这里。”
“我这里不重要!别说是王宫,他们就算是把整座城烧了也无妨!”
“叫上所有的家丁、奴仆、侍女,但凡拿得起剑的都随我一起!”
张九言平日里培养的侍女,专门用来防备刺客,吴王渡的身边要不是有张九言送去的侍女,怕是也在南苗着了道。穿书吧
此刻这些侍女又脱下了裙装,穿上了张九言平日里收集的豪华甲胄。
这些甲胄上要么有华美的花纹,要么是整体鎏金,还有几套极为精细的板甲。
而那些刀剑更不是凡物,这些东西最大的价值应该是流传千年,让后人瞻仰前人的辉煌工艺。
如今用在了最需要他们的地方。
张九言的剑法并不高明,也只接受过几个军中宿将的指导。
但当刀剑撕开第一个反贼后,张九言却止不住的冷笑。
这些死士士气高涨,视死如归,有不少都是曾经的太监,还有一些估计是赵髦用昔日的内帑苦心收买来的,但这些人显然没接受过什么像样的训练。
不入流的刺杀和那些乡野的武术师傅对上行伍的战阵,只有被碾压的份!
当初北苗的青帮,那么多号称江湖上的好手,却连一比一的阵亡比都做不到。
赵髦啊,赵髦,从你十岁继位到现在二十多年了,继位的时间比我的年龄都大,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张九言带着东宫里的下人不出一刻钟就清理掉了一百多杀来的反贼。
但张九言却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王宫近卫有上千人,而且是张九言一手安排的,张九言怕的就是赵髦会对自己那个心里有愧的爹下手。
这些人绝对不会出内应,要不是对赵髦太过宽厚,甚至让他任意出入王庭,也不会被他如此轻易的就从内部攻破。
赵髦如果想起事,怎么敢只带几百个死士直冲上千人守卫的王宫?
坏了!一定还有人被收买了!
是某路领兵的将军?亦或是负责都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都尉?
张九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现如今连调兵都不知道该调哪支队伍。
若是一个不慎,就会彻底引狼入室!
“传我军令,王府侍卫全部上城墙!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若是有人领兵到此,让他们退出城墙五百步等候!不然就放箭射杀!”
王府的城墙虽然不算长,但也不是一千人能守住的,但这也正常,如果敌人都打到这里了,那也没必要守了。
可如今却真的要命了。
只剩下一支队伍绝对可以信任!
“点狼烟!”
“你们几个上马,跟我冲!”
张九言的十几个家丁骑上战马跟随在张九言的身后。
马蹄在石板路上踩出清脆的蹄声,一路上跨过一具具尸体,一摊摊血迹,去往王权的宝座。
而寝宫的厮杀逐渐要分出胜负。
漠国公坐在御座上,看着台下无数人挥舞着刀剑。
内心疲倦无比,靠着政变上位的他,又怎么可能会被别人政变。
漠国公一挥手,从寝宫里快步跑出上百人的侍卫。
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连王府武库里都没有的劲弩。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弩矢穿过反贼的甲胄,带出一阵阵血雾。
这些最精锐的弩手甚至没有误伤一个同袍,几阵弩矢过后,赵髦被押着跪在了地上。
漠国公一步步走下御座,双脚踩在泥泞粘稠的血水里,让漠国公不仅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淌着上万人的血水才被封了侯爵。
“国主为何造反?”漠国公用昔日的称呼问着赵髦。
“国主你知道吗?老臣不想造反的,但老臣不想看着漠南毁在国主你的手里。”
“宁做刀下鬼!不做亡国君!”
赵髦硬气的回答让漠国公叹息一声,不再去做多余的解释。
“国主,我没有没收你的内帑,结果你用来收买这些死侍。我没有软禁你,结果你骗开守卫。我没有清洗那些死忠于你的大臣将军,结果你让他们跟着你送死。”
漠国公说话的语气像是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国主,老老实实待着过太平日子不好吗?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从此你可以带着一笔钱做一个富家翁,我保你终身富贵。”
漠国公说话的语气相当诚恳,都到了这一步,赵髦对漠国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但漠国公依旧想放赵髦一条生路。
张九言终于赶到,原本是想单枪匹马把自己老爹救走,结果一过来就看到这出曾经君臣上演的好戏。
张九言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真是高看这个赵髦了,怕是漠国公早就知道了造反的事。
至于城外会不会有死忠于赵髦的将军引兵攻打内城,张九言也不再担心。
因为狼烟已经升起,在京城的部队并不多,但恰好的是,有一支隐藏在城外皇庄的关山铁骑。
而领兵的还是张九言的熟人,杨雄。
两支队伍怕是过一会就会厮杀在一起。
即便杨雄不带那千门火炮,也足以扫平一切。
换句话说,要不是领兵的是杨雄,任谁都不会放心盟国把这样一支精锐的部队放在自己的国都。
要不是领兵的是杨雄,张九言怕是也很难使动这千门火炮。
面对漠国公诚恳的请求,赵髦只是咬牙切齿的梗直了脖子。
“杀了我吧!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杀了我呢?是害怕死了没脸见我父王吗?还是不想背上弑君者的恶名。”
漠国公坦然的点了点头。
“两者都有吧,杀了你确实不好,如果我留着你,那些昔日的大臣和漠南的百姓都会同情我,觉得我是迫不得已才造反。”
“但我要是杀了你,会让不少人反感,和我离心离德的。”
“但最重要的是,国主啊。”
漠国公挥退了属下,把赵髦扶了起来,像是在安抚一个子侄。
“老臣是看着你长大的,老公爷临走前更是让老臣做太傅,如果老臣真的想造反,当初何必还政于你。”
“别闹了,国主,我会让九言找一个海外孤岛,每月给你送去吃穿用度,你,好自为之吧。”
漠国公重重的拍了拍赵髦的肩膀,不再多说,转过身挥了挥手。
但一把短刀却突兀的顶在了漠国公的后背心,随后架在了漠国公的脖颈上。
“把你们手里的武器都扔了!”
哐铛声响成一片,张九言愤怒于赵髦如此不识相。
但张九言很快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因为他看到自己老爹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漠国公竟然自己抓住赵髦的手狠狠的挥了下去,鲜血如柱,喷的很高,赵髦像是吓傻了一样,丢下手里的短刀不知所措。
“别杀我,别杀我,我答应你们,我以后做一个富家翁,我这辈子不再回漠南!”
“不,让我做一个平民百姓也可以!饶了我!饶了我!”
但最后一个愿意听赵髦求饶的人,已经死在了他自己的手里,任凭他此刻如何慌乱求饶,甚至疯疯癫癫,崩溃的把鼻涕眼泪抹了满脸。张九言也没有其他的表情。
张九言只是淡淡的拿起那把李子涵送他的鲛人宝剑,走向了属于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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