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舜钦知道他喜欢吃醋，但没想到这样的醋顾桓知也吃。
少年也没多想，随口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同陛下议事的内容，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个来。”
顾桓知想了一会：“到底还是皇兄厉害，若是同你议事的人是我，只怕我是分不出心思来同你说那些正经事的。”
杨舜钦无言以对，只觉得顾桓知若是真能登基，这朝堂迟早药丸。
疏林红叶，芙蓉将谢，天然妆点秋屏列。
西山的红叶美则美矣，却始终给人一种英雄迟暮美人白头的悲壮感。www.chuanyue1.com
附近游人并不少，除去青年男女之外，更有带着娇妻美妾来西山赏景的。
杨舜钦与顾桓知正缓步于山林间，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不免多瞧了一眼。
这一看，少年便停住了脚步，皱眉瞧着前方那吟诗作赋的一群人。
“他怎么会在这？”
其中几人虽身着便服，但一招一式不难瞧出是官场中人，每人身边都带着一名头戴簪花的少年，个个都作那女子打扮，端的是妩媚动人。
顾桓知也瞧了一会，不免笑道：“没想到那位看起来死板的工部侍郎还有这等雅好。”
本朝并不禁止此类行为，备足银钱便可结交。更何况现在民风开放，京城的男风馆亦不在少数。
杨舜钦摇摇头：“我说的不是他，是他身边那位。”
顾桓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但见那名少年穿着一身锦缎做成的青衫，紧靠在工部侍郎廖大人身边，笑得极其欢喜。
他瞧了一会，才想起这人来：“他是你在任城的那位旧识小莫。”
说到这，顾桓知这才想起来，便把当时在任城时小莫想要同他上京一事说了。
当时他急着奔丧，早已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没想到这少年竟还是跟着大军返京，还做起了皮肉生意。
见杨舜钦脸色难看得很，顾桓知不免为小莫打了个圆场：“兴许是他来京城之后未有银钱，不得已才如此。”
杨舜钦冷冷道：“你也不必替他找补了，若是没有钱，他自然会找到杨府来寻我。我看他现在这模样，只怕是乐在其中。我真是不明白，有宋先生那般的老师，留在任城也不缺银钱，他为何非要上京做这种活计？”
顾桓知叹息一声：“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兴许是他自小在青楼长大，见到你娘攀上高枝，心有不甘也想一试吧。”m.chuanyue1.com
“荒谬！”杨舜钦脸上满是怒意，“梅姨是何等状况，桃香是何等状况，他都全然视而不见么！我娘的境遇乃是万中挑一，岂可一概而论。”
顾桓知沉吟道：“既然如此，那我派人去查探一番，断了他的后路，引他回任城如何？”
杨舜钦想了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罢了，这是他的选择，旁人干涉不得，便由他去吧。”
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千秋节，自然办得格外隆重。
连日来，各方来贺使臣越来越多，京城也越发热闹起来。还未至千秋节当日，皇帝便已在临华殿设宴迎宾，款待突厥、巴蜀、百越等八方来客。
乐坊的乐舞排练了两月有余，杨舜钦坐在堂前，听着乐人们奏曲。
他于音乐一道确实没什么天赋，不过职责所需被迫在此听了一个上午，幸而中途他想起一人，便把擅琴擅乐理的姜霆找了过来指导一二。
顾桓知这厢刚从御书房出来，于殿外便听得其中拍板、羯鼓、胡笳等乐器的声音，不由寻了个宫人问：“这里头在闹什么把戏？”
“回王爷，这是后日千秋节的曲子排练，杨大人同姜大人一起在里头呢。”
“哦？”顾桓知顿时来了兴致，从侧门走了进去。殿内乌压压地满是乐师，倒无人注意他。
他缓缓走到那敲鼓的乐师身前，示意他将鼓槌交给自己。
乐师见他衣着绣有金龙纹样，知此人身份高贵，立时便将鼓槌拿给了他。
洞箫胡笳箜篌之音绵长，如同春日斜风细雨，轻轻拂过众人心间。
突然，仿佛一道闪电划过，羯鼓铜锣一起响了起来，伴随着悠悠琴音，仿佛将人顷刻间拉入狂风骤雨的夏日夜晚。
顾桓知在鼓前站定，手上动作越来越快，鼓声激昂急切，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忽而停顿片刻，让人以为暴雨稍歇。
未想再一段舒缓的乐音之后，又一阵鼓声如同穿云裂石，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如同身处金戈铁马的战场之中茫然四顾。
杨舜钦虽不擅音乐，却也被这曲子所惊，他正要起身去瞧那击鼓的乐者时，却突然一愣。
华灯掩映下，顾桓知缓缓朝他走来，端的是龙章凤姿，让人望尘莫及。
姜霆瞧了片刻，不冷不淡地开口：“想不到王爷竟然还会这一手羯鼓。”
顾桓知微微笑道：“从前学着玩的，自然比不上姜大人的琴技高超。”
这二人话中颇有针锋相对之意，杨舜钦只得吩咐下去：“今日便到这吧，等后日千秋节莫要出差错便是。”
等到乐师们都散去，殿内便重新安静下来。杨舜钦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只觉得久违的尴尬感觉让他几乎可以抠出三室一厅来。
少年掂量了好一会，到底还是将目光投向顾桓知：“你怎么过来了？”
“我刚从皇兄那出来，偶然听见殿中乐音，便也来凑个热闹。”他毫不顾忌地在姜霆面前展现自己和杨舜钦的亲昵关系：“舜钦觉得如何？”
“你问我，我也听不明白。”少年默不作声地挪了挪位置，试图离顾桓知远一些。
未想这一下，险些撞着姜霆的手。
后者旁若无人般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舜钦方才说想听我的琴曲，我这便弹给舜钦听。”
这话我真没说过！
杨舜钦在心里确定了，姜霆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切黑。
乐器有现成的九霄环佩，此琴乃是唐代古琴的名品，藏于宫中，独有此等盛宴时方被取出示人。
姜霆抱琴而坐，稍稍试了试音，指尖如流水潺潺。
他今日未着戎装，而是难得穿了身白色长衫，看上去当真是儒雅俊秀，意气风发。
曲音起先极其繁杂纷乱，似在描绘少年人捉摸不定的心境。
姜霆右手指法急促，左手却不断用轻盈的滑音，营造出一种在战场上稍不留神便会粉身碎骨的氛围来。一波三折之后，曲调渐缓，如同花丛间鸳鸯交颈而眠，说不尽的缠绵悱恻。
杨舜钦便是再迟钝，也该明白这曲子写的是姜霆自己，弹是全然弹给他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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