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舜钦的处境倒比顾桓知想的要好,彼时少年正盘坐在桌前,望着炉中烧尽的香灰发怔。
他进门时杨舜钦还以为是送饭来的下人,连头也未抬,只说放下便是。
等了好一会,却察觉到那人未有离开的意思,他还纳闷姜霆怎的这个时辰有空过来,一抬头却是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桓知本以为此番相见少年定会扑入他怀中痛哭流涕,诉说这段日子的思念之情。m.chuanyue1.com
谁想杨舜钦眼里盈了泪水,声音咬牙切齿:“是谁让陛下孤身来此地的,此举是置举国上下安危不顾,其罪当诛!”
顾桓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朝臣都在劝朕,是朕执意要来的。舜钦切莫担心,一应后事朕俱已安排好,若是有闪失,便由越王继承大统……”
“闭嘴!”杨舜钦喉头酸楚,但仍是恼怒道:“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当皇帝的!姜霆得知你自投罗网,怕是做梦都会笑醒过来。”
顾桓知静静地听他说了一会,等到少年情绪稍稍平复下来,才缓言道:“朕正是从他那过来的,目前他暂时没有杀朕的意图。朕此行也算是缓兵之际,暂且拖延他进攻突厥的时机,越王的大军想来比他预计的要早半个月到。”
“你……”杨舜钦无言以对,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姜霆如此有把握,定是已然和西戎人互通消息,只怕届时一片乱战,不知要害多少士兵亡命沙场。”
顾桓知咬牙答道:“舜钦所担心的,又何尝不是朕所顾虑的,不过我方才试探一二,西凉军与西戎人乃是世仇,就算姜霆想要和西戎人联盟,他手下的人只怕也不肯答应。”
年轻的帝王喃喃自语道:“西戎人想必此刻正等着渔翁得利,若是朝廷与西凉军并无龃龉,现下正是大举进攻西戎的好机会。”
杨舜钦闻言,精神也振奋了几分:“陛下可真是大胆,在这等关头,竟还想着与姜霆结盟。”
顾桓知瞧他反应,只是微微一笑道:“朕之前已让人查过姜霆母亲一事,这事不能全然说是误会,但也绝非父亲本意。”
少年坐在他身旁,蹙眉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让我从中斡旋,暂且化解姜霆的仇恨?”
顾桓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朕的确是这个意思,舜钦若是为难,不答应也罢,总是还有其他法子的。”
杨舜钦细细地打量着顾桓知,数月未见,只觉得他比自己印象里多了几分帝王的稳重,不再像从前那般轻浮。
改变会是好事吗?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轻轻反握住男人的手,杨舜钦点点头:“臣尽力一试。”
等到夜间姜霆来时,顾桓知早已不见身影。姜霆自是为他在府邸内安排了另外的住处,此刻青年凝视着屋内少年,望着桌案上青黛画卷,语气不知是讥讽还是嫉妒:“看来他让你心情不错。”
杨舜钦心中一跳,淡淡道:“故人相见自是有一番情绪,至于心情好与坏,我平日也常学些画技,只是将军未曾放在心上而已。”
“谁说的?”姜霆在他身边坐下,习惯性地揽过少年的腰,“舜钦的画我每一张都瞧过,只我是个粗人,瞧不明白而已。”
他的目光在青黛的山水画卷中游离,目光意外地温柔,杨舜钦很难把眼前人与战场上杀伐果断的男子联系起来,或许姜霆才是这三人中最复杂的那个。
二人就这样靠着坐了好一会,杨舜钦本以为他会提及顾桓知,没想到青年反而伸手拿起了他的画笔。
“将军这是要?”
姜霆笑道:“我不懂画,自然也不会在你的画上画蛇添足。”
只见他将狼毫在清水里点了点,等那墨迹晕染开来,才重新去砚台上换了朱红色。
正当杨舜钦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觉得眉心微觉痒意,姜霆竟是取那朱砂点在他眉心。Μ.chuanyue1.℃ōM
“这……怕是不妥。”还不等他想通姜霆何时如此吟弄风月,青年便已经扶住他的肩膀:“莫动。”
柔软的笔触浮动在少年眼角,杨舜钦哭笑不得,见姜霆神情专注,也只好将心中话语按下。
姜霆不擅此道,下笔虽快,却又端详了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
“此番情境,也算是我仿那张敞描眉了。”
杨舜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又等不及想瞧自己脸上究竟画了什么,好容易等到姜霆取来铜镜,却也是一怔。
这些日子长久待在院内,不问世事致使他颇有些形态慵懒,那朵桃花将整张脸庞的色相推到了顶峰,世间一切美好仿佛都融化在镜中人的眼角眉梢。
眼波稍稍流转,便让人觉得少年要从这世间溜走。
纵是杨舜钦自己,也瞧得痴了。
他定了定神,将视线从镜中挪开:“这副皮囊也不过红颜枯骨而已。”
“嗯,”姜霆应了一声,“能让我记在心上十年便已足够。”
四目相对,杨舜钦心中千般滋味涌上心头,突地一抹冷笑洋溢在唇角:“将军既然如此痴情,舜钦自然也不愿辜负将军。将军此时心里大概也有数,这场战争只怕等不及将军先攻破突厥,朝廷军队便要包抄而来了。”
姜霆的目光冷下来,他正要说话,少年狡黠一笑,食指按在他的唇上:“若非如此,你也不会让顾桓知独身前来,更不会留他性命,而是早已将他碎尸万段了吧。”
话语未落,杨舜钦便感觉到脖颈一凉。
眼角余光里,姜霆的指缝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散着寒光的针。
少年的眼神里透着无奈,叹道:“阿霆,你越这样,越是能佐证我的话八九不离十。”
姜霆的针刺在杨舜钦咽喉处,语气温柔得有些毛骨悚然:“舜钦,咱们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如何?”
杨舜钦心底暗骂了几句,伸手在自己大腿狠掐着,顺带将脖颈往那针上送去。
他笃定姜霆不敢杀他。
果不其然,后者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手指跟着退了几寸。
好歹挤出几滴泪水来,将那刚点好的桃花晕染开来,鲜红色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仿佛血泪般刺目。
“可我想与阿霆一同活着,你带我来了塞北,可现下不是春花绽放的时节。”
杨舜钦说的一点也不错,朝廷的军队远比他想的要快许多,突厥虽然大败,但他们坚守城池尚可维持月余,等到那时,西凉军自然会陷入双线作战的困境。
姜霆无所谓自己的生死,可他实在不忍几万西凉军一同葬送生命。
少年的手试探着握上他拿着针的手,声音轻得如同烟雾,又有点撒娇的味道:“阿霆,如果此时两军合在一处转头攻打西戎,你说结果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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