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罗妮卡的用语非常礼貌,让人觉得即使是拒绝红衣主教的邀请也并不会有什么。
费姝确定：“现在吗？”
为什么红衣主教会在这个时候叫他？
维罗妮卡低头：“是的，现在。”
费姝犹豫下：“帮我换衣服吧。”
因为这次只有红衣主教一个人，费姝只是把身上的睡衣换成了一件更正式些的，并不用太过华丽繁复的服装。
即使这样,等费姝换完衣服到达加尔文主教的神殿附近,周围的天色也已经彻底昏沉下来。
在这个缺乏娱乐的时代,大多数人都已经改陷入睡眠。
维罗妮卡和后面的护卫都自觉地止步在神殿外,只有费姝独自推开大门,进入加尔文的寝殿。
首先听见的是一阵咳嗽声，随即是加尔文的声音：“是舒亚吗？请直接进来吧。”
费姝不再犹豫,迈开步伐。
这个时间也临近红衣主教入睡的时间,加尔文披散着深灰色长发，已经换了一身更加舒适的寝衣，大概是因为还在等圣子的缘故,没有如往常一样靠在床头，而是坐在书桌前。
费姝进来时，红衣主教正在翻阅一本泛黄的书籍，是教廷图书室的典藏,看起来已经有一些年头了。
加尔文放下书：“很高兴你在晚上还愿意过来听我这个啰嗦的老人絮叨,这里没有别人,直接坐在这里吧。”
费姝顺势坐在了椅子上，比起外面会客殿中即使垫了坐垫也透着一股寒意、只是看起来恢弘壮观的石头椅,加尔文寝殿中的椅子坐起来的确要舒适很多。
费姝：“您并不老，您还很年轻。”
费姝并不是恭维，就算发色和眸色都呈现出深灰的质感,也并没有给这位过分俊美优雅的红衣主教增加除了神圣庄重以外的多余东西。
加尔文笑笑,也没有再继续寒暄,直切主题：“首先要对你道歉，我未经允许了解了你今天和伯莎国王的对话。”
“但你现在应该也已经切身感受到，王族对我们的态度并不算真正的友好。”
“亲爱的孩子，你是教廷最重要的圣子，无论是出于你的安全还是教廷稳定的考虑，我都有必要了解这些事情，以免你或者其他神官受到伤害。”
想要知道两人谈话的具体内容，对于红衣主教来说，无论是使用神力还是从其他仆从口中探知，都不是太难的事情。
更何况，事实上，现在这个时代的建筑风格可以说是为了美观“四面漏声”，偌大的宴会厅，能够“偷听”的地方很多。
今天伯莎王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并没有清退周围被怀揣各种心思派来打听消息的仆从，不仅是红衣主教，说不定很多消息灵通些的神官和贵族可能都已经知道了两人大致的谈话内容。
费姝刚刚坐下来，脑袋瓜还没彻底转过来，就被善于言辞的无冕教皇当头砸下来这么多说法，都已经上升到教廷存亡的高度，他晕乎乎的，当然想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只是一个新上任的笨蛋圣子，被刻薄讨厌的国王奚落了一顿。
加尔文合上自己手中的书籍，放在一旁，看着圣子，突然问：“你知道教廷无法消耗的食物会如何处理吗？”
费姝一愣，加尔文已经给出了回答：“完好没有动过的部分会分给生活困难的教众，部分会喂给杂食的牲畜，贵族那边也是类似的处理方式。”
加尔文继续道：“稀少的作物从播种到收割的确会花费农民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同时也会为他们带来丰富的报酬，使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绣官也同样，有需要他们才能够存在，为贵族和神官们服务，换取优渥的生活。”
“不仅是食物，如果没有教廷日常的活动和开支，总体来看，王国中会减少很大一部分行业和店铺，很多人会因此失去生计、流离失所。”
费姝被说服了一点点。
他也上过相关的课程，虽然在紧张刺激的搏命惊悚游戏里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
教廷的消费能够刺激王国的相关产业的发展，变相增加国民收入。
加尔文娓娓道来，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不自觉地让人信服：
“而且教廷分担了部分王族的负担和责任，每年都有固定的开支流向对民众道路、房屋等等的修缮，救济受灾的平民。”
如果是王族或是贵族，哪怕以类似的名义向平民收税，得到的也只有反抗和怨声，让吝啬的贵族出资无异于割肉。
哪怕不甘心，伯莎王族也只能将这部分以及类似的职权分割给教廷。
借光明□□义。
年轻圣子很乖地坐在椅子上，只是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认真倾听和思考。
眼睛慢慢有在亮起来。
【乍一听倒是很唬人，细想很是有很多忽悠】
【宝贝老婆，笑死，这个亮晶晶的眼睛太可爱捏，这是什么误入传-销现场】
【加尔文是个学经济、搞推销的好苗子】
加尔文一顿，随即继续：“教廷的存在当然有意义。亲爱的孩子，我必须承认，的确有部分神官喜好奢侈对贵族和信众多有索取。但更多的神官，都在为了自己的信仰和民众努力。”
“比如托比神官，他经常去田间为民众赐福，可以避免作物虫害等等，也为生病的信众免费治疗。”
费姝恍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在宴席中贵族们提到托比神官语气都很亲和。
他的确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神官。
加尔文眨眨眼：“神官并不全都不事生产，事实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缺乏神官侍奉和民众信仰的神灵，个性会变得越来越古怪。”
曾经有信仰没落、不满供奉的神明堕落，不但不再赐福，甚至为临近几个领地带来了可怖的灾难。
直到路过的光明教廷神官发现并传教，饱受灾祸和瘟疫的民众才彻底解脱。
堕落弱小的神明，当然不敢跟强大的光明神做对。
如果光明神也不满……
显然会是一场无法控制的灾难。
黑暗神那样本来就任性、且不在乎传教和供奉的神明当然不在考虑内。
即使这样，也有很多人愿意追随祂。
加尔文在费姝似懂非懂的目光下：“这是属于您的责任，舒亚圣子。”
圣子是最受神明青睐，离神明最近的人类。
尤其费姝，这是有记载以来，第一位光明神降下神迹的圣子。
加尔文：“不要觉得不公平，每个人的身份和命运轨迹在降生那一刻就开始运转，贵族亦或平民，并不会因为你的怜悯改变。你无法干涉和决定，甚至不能看清背后的规则。”【穿】
【书】
【吧】
光明教廷的神官在传教时，将每个人的身份称作“以往之德”造成的结果，希望信众念及往后多行善事。
但没有一位神官从神明口中得到过确切的答案。
这个世界的真相是否就是这样？
夜深露寒，又或者是因为今晚说了过多的话，红衣主教又咳嗽了几声，在费姝担心的目光下摆手，深灰色的眼眸看不清情绪：
“那已经是神明才能插手的领域，不是你能窥见和干预的。”
至少现在不行。
费姝懵懂地点头。
1938欲言又止，呼吸灯亮了亮，最后没多说。
小白看前辈的反应也基本确定……自家主人，不知道哪个部分，反正是没太听懂的。
至少听懂的可能不是这位浑身上下长着心眼的无冕教皇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是这有什么呢。
小白欢快地“哗啦啦”翻开，催促主人快点去睡觉。
*
不管红衣主教那晚上谈话的目的和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费姝在按照自己的决定行动。
他决定要当托比神官的小尾巴。
托比神官一惊，眉头紧皱能夹死一只苍蝇：“您？跟我出去？”
“不行，当然不行，您怎么可以跟我出去做那些事情。”
“为什么不行？坏事？我要去做的当然不是坏事，只是您……”
托比神官怎么敢带着在光明教廷里越来越受尊重和欢迎的小圣子到处乱跑。
作为黄衣神官，他更多的时间应该待在神殿里祈祷和研究上个神明纪元留下的典籍，而不是在外面到处“乱跑”。
同样等级的同僚对他的行为早有微词，但都知道他的个性，再加上托比神官的好人缘，虽然不符合规矩，也并没有太多强硬反对的声音。
可如果还“带坏”了圣子，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好性格的托比神官想象那个场面也觉得头很疼。
偏偏……圣子态度根本不强硬，只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身后，睁着大眼睛不言不语。
这让一惊一把年纪，还无子无女无孙的老人无法拒绝。
托比神官咬牙，果断丢锅：“您……如果还能得到两位黄衣神官的认可，我就带您出去。”
费姝眼睛一亮，哒哒哒地往黄衣神官集中的神殿跑。
其实如果光明教廷的圣子殿下真的想出去，门口的侍从当然不敢强硬拦着，但他前脚一走，后脚周围的低级神官和侍女们都会因为“阻止不力”被惩罚。
即使连为圣子受惩罚都被虔诚的信徒们视为甘霖，费姝也狠不下心。m.chuanyue1.com
而且费姝出去是想试试用自己的神力办一点实事，但他试过，除了基础的祈祷赐福什么都无法完成。
他能感觉到体内充盈的神力，但找不到调动的钥匙。
这种级别的技巧，至少也是黄衣神官才有资格和能力教导圣子。
反正在这个副本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目前危险度很低，费姝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
于是托比神官清净了两天，但神殿里的其他黄衣神官几乎是见到“银色”条件反射就逃跑。
当然不是不喜欢圣子。
甚至为圣子能主动找他们感到荣耀和高兴，但谁都知道圣子被放出门的严重性。
万一有不诡的异教徒袭击圣子怎么办？
圣子因为过于热情的教众受伤了怎么办？
骂当然不敢骂，说也狠不下心，往日庄重严肃的黄衣神官们现在一个比一个狼狈能跑。
除非最开始圣子选拔仪式上那个严苛的鹰脸老人，不喜欢被说教的年轻圣子认出他就跑。
鹰脸老人因为过于古板的脾气，在同僚中并不受欢迎，这次倒是收获了不少赞赏：“……”
其实各位黄衣神官心中都有些犹豫，如果圣子想学神力的运用技巧当然没问题，教导圣子也是他们的职责和荣誉。
但是最关键的因素其实不是他们，也不是圣子本人。
而是那位近期没有怎么露面的红衣主教。
毫无疑问，被尊敬为无冕教皇的加尔文·斯蒂芬斯不如舒亚圣子成为教皇那么名正言顺。
两人间隐隐有矛盾，只是两人都是性格很好的人。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学会神力的技巧，能使用的地方自然不只是祈祷和赐福，甚至还有……攻击和防护。
这是否符合红衣主教的愿望？
虽然大多数黄衣神官都希望神殿能平静，神眷的圣子能够平安，但这种会打破平衡的事情他们也不敢轻易许诺。
更强大的能力说不定并不是一种保护，而是……催命符。
黄衣神官们看着对好学毫无掩饰、对危险一无所察的银发圣子，都逐渐他们光明教廷这位圣子，傻白甜的本质。
如果黄衣神官们能够在典籍中找到这个形容词的话。
这其实在光明教廷来说是一种美德。
奈何圣子出现的时机并不那么美妙和恰当。
加尔文之前几乎已经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在那时，至少圣子还没出现前，其他神官觉得理所当然。
没办法处理的粘人糯米团圣子，最终还是被推到了教廷中唯一能管住他的人手上。
无冕教皇加尔文。
这其实也是一种无声的保护，以及试探。
大概是某种小动物的直觉，费姝在这位名义上只是红衣主教的人面前很老实。
加尔文看着圣子低垂下来也难掩神性和旖丽的眉眼，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只一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就像是在注视着他的神明。
光明神在上，天知道红衣主教那天晚上拿托比神官举例到底是为了什么。
加尔文让年轻圣子稍安勿躁，先在殿中的椅子上入座。
随即开口：“听闻你最近很希望各位黄衣神官教授你神力的使用技巧。”
费姝还是那副表情，睫毛颤了下，乖顺文静的模样让人丝毫无法跟之前缠人的行为联系起来。
【宝贝看起来好新哦】
【这谁顶得住】
【笑死了，姝宝这个表情，都快变成一个技能了】
【[姝姝祟祟.jpg][姝姝装乖.jpg]】
加尔文抬手又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喉结上下滑动下，掩盖在散落的深灰色中，肩头的发丝随即跟着动作滑落：
“并不是不可以，我可以亲手教你，光明教廷永远无法拒绝您坚定的意愿。”
他也无法。
在费姝眼睛亮起来之前，加尔文微笑：“但教授您是有条件的。我会先告诉您一些关于光明教廷的事实，知晓后您要再自行决定。”
“以及……学习和探索的过程会很辛苦，一旦进入，您不能轻易要求放弃和退出。”
脸上亲和慈悲的笑容略微弱化些，无冕教皇那双与鹰隼眸色相近、略微上挑的眼睛就会显出些难以言喻的威胁和压迫感。
不像悲悯的红衣主教，更令人想起威严专断的帝王。
“毕竟您已经是位成年人，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费姝一愣。
【学，习】
【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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