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一日,子卿受陈夫子差遣,前往上清观中探望刘修!已是深秋时节,林中萧瑟之意满目,子卿泛着霜露,林间有秋虫孤寂悲鸣之声,与人平添哀思!
至观中,便有侍女引路,穿过一路花苑房舍,还未踏进前院便闻琴声缕缕!待至刘修养病之处,房门开着,子卿不忍打扰二人雅兴,便示意侍女不用传话!
她缓步入室,房中器物摆陈得井然有序,一盏屏风让人无法窥探室内全貌!子绕过屏风进入内室!宛若正在琴台前抚琴,技艺娴熟而琴音舒缓柔美,气质高雅贤淑,仪态端庄,实在难得挑出半点儿瑕疵!
案上香炉,一缕轻烟,袅袅升起而后渐渐蕴开,满室生香!刘修见他进来,欲起身行礼!子卿以手示意刘修不必拘礼,她自己随意坐下,而后十分手欠的去拨弄那香炉,正好侍女奉上香茗,她端起茶盏,低头轻嗅,茶香淡雅,而后浅尝一口!心下感叹:焚琴煮鹤!大概就是这个意境吧!。
一曲罢!宛若纤柔修长的指抚平了琴弦,子卿开口道:“琴弹的不错!”而后又看向那缕缕烟雾赞道:“这香也不错!”
宛若听她夸这香,颇有些自得的说:“这香名唤“冷梅”!”
子卿抿唇看着那缕缕香雾,竟有些陶醉道:“不错不错!给我一些可好?”
宛若不情愿道:“已经剩的不多了!”
子卿纳闷:“你也不是吝啬之人,今日怎就这样小气了?”
“你若是喜欢,明年为你制一些,就是!”宛若道。
“这个提议不错!”子卿笑道。Μ.chuanyue1.℃ōM
宛若忽然面有难色道:“只是有一样东西十分难得!要你自己备下!”
子卿蹙眉:“你都觉得难得,那于我就更难得了!”
宛若浅笑:“倒也不是难得,就是有些麻烦!”
“何物?”
宛若笑道:“你需备下大寒那一日的梅上雪!”
子卿惊讶道:“还要大寒那一日的梅上雪!那要是大寒那一日不下雪呢?”
“那就再等一年!”宛若笑的轻快,而后又说道:“其他时间的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没有那一日的冷冽香醇!”宛若说完又笑道:“等那一日!你采了梅上雪!用小瓷坛封住!埋在古树下,明年春天再取出来给我,就好了!”
“你看你们这里姑娘多,到了大寒那一日,一起踏雪,赏梅颇有一番雅趣!到时顺便帮我把雪采了!可好?”子卿狡诈的哄道。
“不行!”宛若坚决道。
“怎么就不行了?”子卿。
“想要好东西,就得自己动手!”宛若抿唇淡笑,而后又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老夫子让我来看看,修公子好些了没有!”子卿笑道。
“学生好多了!已经可以走动了!”刘修笑撑着椅旁的小几站起身来!
子卿淡笑:“既然快好了,不如今日就随我一同回书院吧!”子卿这话一出,立刻收到宛若埋怨的目光,竟一点儿也没了刚才优雅端庄!子卿心中淡笑:姑娘啊!你好歹矜持一点儿啊!她可是助攻了不少啊!那日要不是她竭力转圜,依陈老夫子的意思,那日就要将修公子抬回去的!
最后子卿还是在宛若怨恨的目光中,将刘修领回去!她心中十分佩服,宛若那堪比川剧变脸的神情转换,送别修公子时,就是毫不掩饰的含情脉脉,依依不舍!待与她相对时就是愤恨不已,那眼神就像要从她身上剜一块肉似的!
子卿感叹:这宛若姑娘可是身在世外,心在红尘啊!不过转念一想,她不是真的沈宛若!她是曦臣,修公子是她耗尽心思,精心创作的白月光!还是不能相守,见一面就少一面的白月光,自然是分外珍爱啊!
一日黄昏,朔风乍起,子卿从学堂出来,廊上寒风凛冽顿觉寒气透骨,此时已是花木凋零,几行衰草瑟瑟,为整个庭院更添几分冷落凄清!
三三两两的学子散学离去,子卿行至竹苑,院中那一株玉兰树早已落的只剩一身黑褐色的枝干,冷清又萧瑟!
好在屋后的那一丛竹林,依旧茂盛青葱!修竹竿竿、北风肆虐,屹立严寒,不减君子之风!近来天气愈渐寒冷,往常勤于走动的宛若那里,子卿也愈渐疏懒,整日拢闭室中看书解闷!好在有修公子常来常往,可以带些书信交流!
待到掌灯时分,子卿将旺财提溜至屋内,关上房门!天上雪粒纷纷扬扬,北风越发急,地上已积了一层雪!房中燃起灯烛,低垂的竹帘缝隙透出昏黄的烛光,子卿屈身于榻上收起窗边帘幕!
且见蒙蒙雪夜中,远处的青松傲立雪中丰姿依旧,风雪穿过屋后的竹林,打得竹叶“沙沙”作响!子卿赏过一阵入夜的雪景,欲关窗时却见陈夫子走出房门,立在屋檐下观起雪来!子卿探头向陈夫子提醒道:“夫子!天气寒凉!还是早些进屋休息吧!”
昏暗的夜色中传来陈夫子的笑声:“老夫身体健朗!这点儿寒意不算什么!”
子卿心中叹息,这老人家身体素质的确不错!只得讪讪笑道:“陈先生!我先休息了!”
陈先生“嗯!”了一声观着雪捻着须道:“老夫见你房中,那张琴不错!老夫也想效仿先贤,讲学鼓瑟,改日你以琴代瑟,老夫授课,你奏乐可好?”
子卿暗自叫苦:老人家,您可真不怕为难人啊!她尴尬的笑着:“学生琴艺不精!还,还是请许夫子吧!”
陈先生不容辩驳道:“陆先生来时,就带了一张琴!可见是十分擅长!你就不要推诿了!”子卿无奈,只好勉强应下来。
次日晨间,子卿推开窗户只觉窗外景色幽奇,院内院外都是茫茫无际的白,昨日玉兰树上的枯枝,今日已被冰雪覆盖的如玉树琼枝一般!
远处的青松已被白雪压的沉沉欲坠!屋后不时传来“啪”的一声,而后是一阵白雪从竹林中落下的扑簌声!子卿心下升起荒凉岑寂之感!她想这定是屋后宁折不弯的翠竹不堪重负了!
子卿一开门,旺财就迫不及待的冲入院中的雪地,在雪里东嗅嗅,西闻闻,觉得十分有趣!
东厢传来,陈夫子清嗓子的咳嗽声!这老先生一向起的早,今日晚起可能是昨夜观雪至深夜的缘故!待陈老夫子开门,见子卿正提着篮子出门,又轻咳一声问道:“陆先生,这么早准备去哪里啊?”
子卿回身,立在廊下恭谨地回道:“学生,去梅园!”
陈夫子笑道:“那里红梅今日应该开的不错!给老夫捎带两枝回来!”子卿愣了一下,而后恭敬的回了一声:“是!”便提着篮子一边往梅园走一边嘀咕: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上这个古怪老头,每日不是讽刺她,就是奴役她,昨日让她弹琴,今日让她采梅!这悲惨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踏入梅园,子卿仿若闯入了琼枝玉树的琉璃世界!朵朵红梅,映着白雪十分娇艳动人!子卿一边细心的收集着雪花一边感叹:“采得红梅蕊上雪!方得一钵冷梅香!难得!难得啊!”
子卿将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一篮雪,小心翼翼的装进瓷坛里!而后还不忘伸手进去压紧!这篮雪尽只装了半坛!子清将坛子封好!站在树下够得着的雪已被收集的差不多,只好爬上树去,就这样上上下下爬了几棵树,才收集了一篮雪!正要下来时,忽然瞥见梅园西北角,一人正在练剑!子卿从梅树上下来,将篮中的雪装入瓷坛中!压了几次便装了满满一坛子雪!又将坛子用蒲草编制的草绳一转转缠好,又用米色的布包装好!放入篮中!准备回竹苑时,想起陈老夫子让捎带几枝梅花,便放下篮子!在树下东瞧瞧、西看看!好不容易将目标锁定在一株开得极好的梅树上,子卿爬上树,挑挑拣拣了好一阵,才折了几枝开的不错的梅枝!夶风小说
子卿小心翼翼的护着梅枝攀爬下树,脚步刚落地,未走几步!便听一阵凌厉的剑风破空而来,子卿回头,竟是刚才练剑之人!子卿护着手中的梅枝,躲避着剑锋,口中疾呼:“停!停!我是陆先生!”
那练剑之人并未罢手,跟在她身后步步紧逼!子卿被身后长剑划出的凌厉风声,吓得腿肚子直哆嗦!不由的栽倒在雪地上,滚了两圈,那呼啸的剑锋才停了下来!待她从雪地上支起身子时,面前已抵了一柄泛着森寒之意的长剑!子卿自觉狼狈又难堪,抬头仰望那持剑之人,白衣长衫,衣带飘飘,素雪映衬,姿态更加跌丽!眉眼间流露出几分风流情态,他饶有兴味的打量了好一阵支着身子,歪在雪地里,不敢动弹的子卿勾唇淡笑:“原来是陆先生!怎一见我,就跑!”
子卿垂下眼眸腹诽:你拿剑追我!我不跑,等死啊?子卿双目紧盯眼前,那柄寒光凌厉的剑:“你明知是我,还不收了剑!”
楚凌十分随意的以剑尖起挑子卿的下颌!寒气从下巴直冲脑门,子卿的鼻尖开始冒冷汗!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剑身,战战兢兢的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凌被她逗笑道:“为什么一直躲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怕你会杀了我!”子卿打着寒颤道。
“我会杀你?”楚凌的笑声爽朗又放肆,搁在她下巴处寒光凛凛的长剑,在他手中一挽,划出一个漂亮又潇洒的剑锋,而后迅速归入鞘中!
子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楚凌向她伸出右手!子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右手递与他,历经刚才一幕,子卿确实有些腿软!再说眼前这人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万一逆了他的心意,他拔剑的速度也是快的出奇!在这冰天雪地里,给她来个一刀两段,砍的脑袋满地滚,可就不好了!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许是常年的沙场锤炼,手掌不太细腻,生出了薄茧!子卿在雪地里站定了身子,小心的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低声道了谢!轻拍着自己刚才在雪地里打滚,沾在身上的雪!她一边拍,一边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有什么好谢的!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这样狼狈!
待子卿看到自己细心呵护的梅枝,此刻已经散落在雪中时,十分沮丧的捡起花枝,自怨自艾道:“好好的梅枝,都糟蹋了!”
楚凌持剑环胸笑看着正在抱怨的子卿:“你喜欢哪一枝?我帮你摘就是!”
子卿失落叹息:“不敢劳您的驾,我自己摘就好!”她话还未说完,就见楚凌向着梅园深处,轻轻一跃似腾风而起!不一会儿,就隐没在白雪红梅间!不多时,采了数枝开的极好的梅,递与子卿道:“送给你!”
子卿正要去接,楚凌却闪向一边,勾唇淡笑:“我忽然想起一事,你得答应我!”
子卿心中冷哼:果然没有好心肠!摘几只梅花,还得答应他的要求!子卿道:“你先说什么事?”
楚凌眉眼含笑:“以后见了我,不许躲!”子卿哑然失笑,这个要求不过分,不过对她来说有些为难!楚凌见子卿不语,以为她是心中默认!将手中的梅枝递与子卿,而后轻刮他的鼻子,勾唇淡笑:“被你耽误许久了,我得继续练剑了!”而后便踏雪而起,踩着梅枝回到原处练剑!
子卿一手捧着梅枝,一手提着竹篮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心中抱怨:被她耽误许久!他怎么连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说得,这般理直气壮!若不是被他耍着剑戏弄一番,她这会儿早回去了!
子卿献了梅枝以后,又被陈先生抓着去给他老人家上课助兴,她心中虽是怨声载道,面上依旧端的清雅高洁,尽心为他老人家“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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