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云城的夜幕星河璀璨。
抬眼望去,星辰仿佛就在触手可及之处,轻易就叫人入了迷。
守夜的侍卫目光忍不住看向天际,心中感叹——下了这么久的雨,终于晴了,真是个好兆头。
在他身后,御书房烛火通明。
宫墙旁的竹影落在窗上微微摇曳,屋内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侍卫站得笔直,为守护这样的王而感到骄傲。
一旁同样在上夜班的太监却是困意上脑,哈欠连连,毕竟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太监变换着姿势靠在墙上,感觉自己脚都站麻了。
他正是王上的贴身太监,元宝。
元宝已经是第十次弯着腰往门内偷偷张望了,今日的王上比昨日还要勤勉,三更已过他仍旧没有休息的意思。
他吃点苦不打紧,只是再这样没日没夜下去,王上的身体累垮了怎么办?
元宝在原地左脚踩右脚地踌躇了一阵,瞧着手中的烛火快要燃尽,咬了咬牙,在王上累死和自己被打死之间犹豫了一秒,坚定地选择了自己死。
王上可是云城的天啊!
他提着灯,轻轻推开了门,压低了声音:”王上,夜深了,还请保重龙体~”
“……”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偶尔跳起“噼啪”的声响,元宝壮着胆子往书房内走了几步,抬手轻轻撩开幕帘。
书桌前的光景便落入他的眼帘:一国之君单手撑着额头,两指按摩着穴位,眉头微微蹙起,想来是手上折子讲述的东西不妙。他指尖下意识地在奏折上轻点着,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和惊惧。
而元宝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只觉得王上太过认真,内心又感动了一把——云国有这样的王,真是百姓之福啊!
于是他劝王上早点休息的信念又坚定了一分,斟酌一番之后,元宝再度开口:
“王上,该歇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君王空茫的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他回神了。他缓缓抬起头来,面上没有丝毫不耐,只是有些迷茫。
王上眼下青黑,带着厚重的疲倦之色,声音沙哑而低沉:“嗯,好。”m.chuanyue1.com
元宝松了口气,引过烛火,跟在君王身后无声关上了御书房的门。
而方才君王坐过的地方,奏折上端端正正的写着三个字——我是谁?
烛火熄灭,所有疑问与不解都被湮没在浓浓的夜色中。
元宝作为资深太监总管,走路速度不急不缓,甚至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节奏感,依旧有些混沌的君王跟在他身侧,在夜色中像一个茫然的幽魂。
服侍君王宽衣歇下之后,元宝吹灭了屋内的烛火。
王上浅眠,深夜的寝宫从不留一丝灯火。
然而,门一关上,床上的男人便睁开了双眼,那双黑亮的眸子里哪有半分倦意。
他坐起身,快步走到窗前,看着已经走远了的宫人背影,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窗,猫着脚步走到外间的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凉茶。
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有一滴沿着棱角分明的脸颊落下,啪塔一声落在桌子上。
“我是谁?”
他又一次问自己。
凉茶入喉,一瞬间的清凉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现代的那些记忆重新回到他空白的脑海,伴随而来的还有碎片化的、陌生的记忆和刻骨的钝痛,就像是有人在用钝器砸他的脑子。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脑海深处嘶吼:“找到她找到她找到她!!!”
唐灵言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咬紧了牙关,等那阵疼痛过去之后,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统统消失,那个嗡嗡作响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就像是做了一个深度噩梦,醒来梦里光怪陆离的一切都化作了泡沫。
但这不是梦,他清楚的知道。
微凉的夜色和苦涩的茶让唐灵言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双手交叉着思索着他醒来之前发生的一切。
就在今天早上,他做了一个决定——遁入空门。
饱受噩梦折磨多年的他,为了睡一个好觉,毅然决然地踏入了寺庙的大门。
然而那位和善的师父却叫他等一等,说他还有一段未尽的缘分。
一想到回家就会继续做噩梦,他便挑了个折中的法子,在寺庙中清修几天。
至少在这里,他可以睡个好觉。
想到这里,唐灵言已经汗湿了背脊,因为他回想起来了。
他在寺中闲逛的时候,在一颗千年银杏之下,捡到了一本无趣的古籍。
随意翻看了几页之后,发现是个昏君误国的故事,觉得实在无趣,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的便是上奏水患的奏折。
毫无疑问,他穿书了。
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是那位美色误国的昏君。
他松开手,庆幸自己找到了答案,又因为这个答案过于荒谬而无奈的扶额。
纵使唐灵言从来冷静理智,一下子也难以消化如今的情状,毕竟这超出了他过往二十三年的认知。
难道这就是那位师父所说的,未尽的缘分?
真是荒诞,唐灵言连续多年做着同一个噩梦,以至于他身心俱疲,甚至连正常的生活都无法维持,看了许多医生也没有得到改善。
还是在妹妹小语的推荐下,来寺庙清修。
来的第一天,他就睡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好觉,这也是他后来打算直接出家的原因。
如今看来,他还未走出噩梦就走入了另一个梦里。
远处的铜镜忽然闪了一下,他起身走到铜镜面前,什么也没有找到,他掌灯细瞧铜镜中的那张脸。
镜中人影有七分像他,但细看下来,又大有不同。
这张脸比他原来的模样硬朗,凌厉的眉目不怒自威,此刻仿佛也在透过铜镜盯着他。
这就是君王,可叫人生,也可叫人死。
只是眼前这个君王,看起来命不久矣,他脸颊凹陷,眼底乌青,身体状况很是糟糕。
唐灵言压抑着喉咙的痒意低咳了一声,心道如果他死在这里,那他的本体是不是也死了?
他不由自主的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后,扶着一旁的桌角的指尖逐渐收紧。
冷静下来,唐灵言。
好好想想,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会有什么契机,让他可以回去?
唐灵言靠在椅背上,仰面向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如果这时候能有人回答他就好了。
一阵冷风吹过,唐灵言一个激灵坐起身,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团白色光影。
这应该就是刚才铜镜闪烁的理由,冷不丁的见到这样超自然的东西,他汗毛倒立。
唐灵言端起桌上剩下的半杯茶,全部饮下之后,微微往后靠了靠,脚步微微往外移。
保持这个姿势,如果要跑,随时可以。
他轻声问对面的这团微微晃动的“空气”:“......你是敌是友?”
光团:“……”
光团的沉默让屋内的空气都变得焦灼了起来,唐灵言已经站起身了,他离门口三米不到的距离,外面还有侍卫,如果他喊一声护驾,或许可以吓到这个东西。
但......也可能惹怒它。
光团绕着他转了一圈,随着他移动着,看起来暂时没有什么危害。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自己呼叫援兵的冲动,因为他感觉到,眼前的这团光晕也在打量他。
那么还有交涉的可能。
唐灵言已经走到门边了,他背靠着门,看着随着他的动作停下的光团。
“你不会伤害我,是吗?”
光团上下晃动了一下,随即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有微弱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但始终挺不清晰。
就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听得到人说话,却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
唐灵言松开了门把上的手,往光团走进了一些,闭上了眼睛,将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
他能感受到,这个声音在一点一点便清晰,伴随着急切的挣扎和喘息,有什么在他面前破碎裂开,被厚雪藏匿的声音终于破土而出,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
那是一个干净清透的女声,声音中还带着一点沙哑,像是许久不说话之后第一次开嗓。ωWW.chuanyue1.coΜ
语气虽然有些生硬,但是隐约可以听出声音之中的欣喜:
“你好,唐灵言,初次见面。”
“……”
唐灵言感到惶恐,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名字,可是这个光团却连名带姓地叫他。
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眼睫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光团的眼神戒备而疏离。
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情绪也可以渲染到对方,但是面前这个光团很显然不是人。
它感受不到唐灵言的拒绝和排斥,上下晃动了一下,声音依旧温和而喜悦。
“我叫时莳,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了。”
“搭档”,挺现代的用词,也就是说时莳是跟他一起来的。
既然是搭档,那么她暂时不会伤害自己。
唐灵言一直绷着的弦总算是松了,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竟然是紧张地发不出声音。
他重新走回桌前,时莳则默不作声的跟着他。
“那么拍档,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吗?”
时莳在他对面的凳子上晃了晃,逐渐化作女子的模样。
隐约可见及腰的长发和飘逸的长裙,一层灰白的雾始终缠绕着她。
她走到窗边,微弱的星光穿过她空荡荡的身躯,在地面上落下一个淡淡的影子。这幅场景实在是太过虚无,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唐灵言定定地看着那个影子,莫名生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他想喝杯冷水,却发现面前的茶壶已经空了,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暗夜中,时莳转过身来,唐灵言能感觉到她在看自己。
他捏紧了茶杯,将那些情绪掩去,等待着她的回答。
时莳没有注意到唐灵言细微的动作,身型晃了晃,下一秒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不是我,是“书”。你是它选中的人,这是书中的世界。”
“只要完成两件事,就可以离开。”
她言简意赅,回答了唐灵言想知道的所有问题。
“哪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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