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望景帝自登基以后,便对北炀王父子颇多忌惮,是一直到了北炀王年事已高之时,才稍稍放松了些警惕,并允准其子齐锦宣回琼州探望,而北炀王本人,则是回了京中看望老友。
结果不出半月,琼州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等消息传回了京城,顿时是满堂哗然——
北炀王世子被人所杀,不仅如此,就连整个府邸上下,除了小厮婢女,也不剩下几个活口了。
金銮殿内,北炀王爷当场便跪下了,老泪纵横的请求朝廷发兵,海捕那名姓季的江湖人士与他的随从。
世子被人所害,这是大事,北炀王的要求听起来也并不算过分,可望景帝神色阴霾,手指扣着龙椅的扶手,是半天没有开口。
文武百官察言观色,竟然也没有一个替北炀王说话的。
世子给异母弟弟喂下那种作践人的秘药,这是北炀王自己的家事,皇帝自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也不想管,可北炀王竟然还在私底下养了数千精兵的事情,这便是触了皇帝逆鳞了。
片刻寂静之后,望景帝神色沉沉,才道,那小孩生母身份虽低微,但毕竟也算是流着皇室血脉,锦宣此事的确做的不妥,加之当日之事疑点重重仍需调查,所以发兵之事以后再议云云。
总之是找了各种理由,将北炀王的请求给驳了回去。
北炀王在金銮殿内是一口气没上来,晕死了过去。
这些都按下不提,说回那头。
洛闻心初到献州之时,体内的蛊毒,其实便只有不到五成了。
也不知是齐锦宣当时仍存了几分怜悯之心,抑或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是没有让他跟那些从小服药的药人一般,两天不与人欢好就真的生不如死。
原本毒性就不深,又加之与季晟朝夕相处这半年以来,两人时常亲密,季晟屡屡以内力帮他驱逐寒意,更是早已令他体内蛊毒降至了三成。
可这一朝被捉了回去,洛闻心不知哪里惹到了齐锦宣,对方一怒之下,洛闻心便被强行灌下了那剩余半瓶药。
于是先是如身置数九寒冰,又如被烈火油烹,简直是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痛苦不堪。
好在季晟还在他身边。
那晚两人在观音庙里好一通胡天胡地,可等季晟清醒过来,狂乱情绪散去,自然是发现了不对劲。
洛闻心平日里是那么娇气又害羞的,分明身体就已经难受得不得了,又怎么会在那种情况下,做出那样的事情?
分明像是药物所致。
当下是不敢再耽搁,连自己身上的伤顾不得了,先把人清理一遍,上上下下检查一番。
可他活的糙惯了,又是半分药理也不通,看不出这不对劲跟洛闻心原先的病又有什么关联,只恨在碧云湖遇见云岫时没好好问个清楚。
他将人往马背上一抱,继续往东奔去了。
这一奔,便是毫不停歇的五日。
期间洛闻心一直被抱在男人怀里,昏昏沉沉,很难说是清醒了,还是睡着。ωWW.chuanyue1.coΜ
偶尔真的醒来,不是觉得饿了,就是又难受了。
若他饿,季晟便以口哺食物喂他,若他又难受……便也没有其他办法。
季晟从来对他就没有半分抵抗力,虽然重伤在身,可两人又是实实在在分离了两日,洛闻心想,他又怎么可能会不想?
只能是更想。
他本就是喜欢缠着洛闻心亲密的,一朝得了趣,只能是愈发食髓知味。
若洛闻心并非如现下这般孱弱,像是再用力两下就要断气,在观音庙时,断断不会一次就结束。
……到底还是怕伤着他。
那晚,他因洛闻心的一句话失了理智,加之少年又实在不懂该怎么拒绝人,一边流着眼泪说着要赶他走的话,一边又软绵绵的勾人,季晟昏头昏脑,浑像只发了性的兽,再醒来时,那处已经不成样子了。
好在包袱里上好的药物从来不缺。
活血的止血的,化瘀的消肿的……还有云岫给的那只天珠。
男人把那小檀木盒子举到眼前,又捏了那珠子细细看过一圈,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似是意识到什么,可又不敢确定。
主要是不觉得云岫会这般大胆。
更何况,那儿也实在凄惨,原本只有一点点大,被他弄的,如今却是肉嘟嘟的了,是活生生的肿没了缝儿。
想必这在药材里浸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天珠,就算真的是用在那儿的,此刻要弄进去……怕是也颇为困难。
于是犹豫了半晌,还是没给用上。
又四处翻找过一圈,挑了其他合适的药膏抹上。
因见过了那儿惨兮兮的样子,故而洛闻心再难受时,季晟也没再真的怎么样过,还是同以往一样,一手策马,一手则置于马鞍之上,令他坐在掌心。
只是这一回,男人的手掌跟少年皮肉之间,却是没跟以往一样,隔着些什么了。
所以洛闻心再被蛊毒弄的难受,在男人怀里软绵绵的动来动去,哼哼唧唧的喊不舒服时,不用费上多少功夫,就能立刻吃到东西。
虽然不及前两日吃过的更好的,但也能多多少少饱点肚子。
而男人见他吃得香,总是也忍不住,不过也不能再如何,顶多跟以往一样,挨着这儿那儿的边儿,抵上一阵、磨上一阵,勉强吃点肉渣渣解解馋了。
就这样一路快马加鞭,只不到四日,二人便来到了遏云谷的入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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遏云谷地处东南边沿的一个山谷之中。
因地势不甚平坦,又有树林荫蔽,入口处十分不好寻找,好在季晟自小在山林里长大,如何在林中辨别方向与出路,于他而言一点都不难。
不过半日,他便牵着马,抱着洛闻心一道,立在了入口的石碑处。
只见那石碑一左一右,左边书一“遏”字,右边刻着一“云”字,还有一身穿白布袍的小童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正靠着那写着云字的石碑打盹儿。
天朗气清,阳光晃眼,小童睡的正香,忽的感觉一道阴影覆在自己眼前,没几秒,就慢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起先还以为是哪个来此处偷闲躲懒的师弟,正要开口斥责,一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却是结结实实吓了好一大跳。
一则是因为这男人生的是高大健壮,浑身气势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且满面煞气,十分的不好惹;
二则,是这男人浑身都血淋淋的,好似受了不轻的伤,他身上分明穿了一身黑衣,却四处都能看到暗色痕迹,被撕破的衣袖露出一截小臂,上头隐约能看到一道血痂。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这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人。
他怀里的这人倒是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好像没磕着碰着半点儿,但却软绵绵的伏在男人怀里,脸色苍白,连呼吸也微弱。
这小童虽然只是遏云谷的外门制药弟子,但望闻问切学的也不差,是以很快就看出来了,这少年才是真正有大碍的。
可男人生的又实在可怖,加之小童也不知道对方身份,并不敢贸然迎进谷中。
“这位侠士,可、可是来寻医问药的?”小童咽了一下口水,结结巴巴道,“近日谷中几位师叔师伯都在闭关,若要问诊,怕是……”
话音未落,便见这高大男人将手伸入怀中。
这小童吓了一跳,以为对方要取什么暗器伤自己,结果下一秒,那人便递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
是一枚玉牌,上镌兰草纹样,看着精致无比。
“劳烦。”这男人定定看着他,“我想求见你们师父。”
小童接了令牌,是连连答应,半点不敢再耽搁,一溜烟往谷里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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遏云谷又称药王谷,历史得有几百年了。
据传它的祖师爷是位悬壶济世的神医,一生救死扶伤,结果自己却患上了不治之症。
那神医心灰意冷之下,携了几名医徒来到了这谷内,预备度过余生,却无意中在谷中寻得了几样从未见过的罕见药草,用那药草煎服之后,神医的病就一日一日的好了。夶风小说
那神医病愈之后,在谷内开辟了一方天地,授徒制药,便有了如今的遏云谷了。
遏云谷代代相传,每一任谷主都最精通药理和医术,当今还在世的这位老谷主更是已有百岁高龄,医术独步天下,被称为天下第一药王,只是据说已经好多年不曾亲自问诊了。
那小童拿着玉牌前去通传之后,便又来了几名婢女,急急忙忙往入口赶来,见了二人的模样也是一惊。
婢女们将二人往谷中引去,到了一干净的寮房之中,让他们在此稍作等候,说马上就会有医长或医徒过来为他们把脉。
寮房中十分简陋,只一床、一桌、一柜而已,好在床铺干净,墙壁上开凿了一扇小窗,阳光照进来,使得整间屋内都泛着暖烘烘的阳光味儿。
季晟将人轻轻放到了床上去。
一连奔波数日,男人下巴上都冒出了些青黑的胡茬,发丝凌乱,眉眼深黑,里头有些浅浅血丝。
他一瞬不移的盯着床上的人。
少年睡的不太安稳,其实方才一路颠簸,他根本就没法真正睡着,只是难受,所以要一直躺着,所以也不算真正醒着。
他时不时的微微掀一下眼皮,等能在眼前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熟悉轮廓后,便又安心的闭上眼。
他一连这样睁睁闭闭数次,季晟干脆将右手握上他的,又以左手在他肩背处轻轻拍了两下,少年这才安稳的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等候的婢女发出一道惊叫声:“老老老……老谷主?您怎么来了?”
季晟侧眸看向门边。
没一会儿,寮房门便被一左一右拉开了,门外站着五六名拎着药箱的人。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俱都身穿白布袍,手拎药箱。
而站在最前头的那位鹤发老人,则是唯一一个没亲自拎药箱的,被侍立于他身旁的小药童拎在手里。
这老人一头银丝,看着虽有已有百岁高龄了,但面色却是颇为红润,神采奕奕,一双眼睛湛湛发亮。
这便是遏云谷当代谷主狄岚清了。
狄老谷主医术高超,仁心渡世,享誉武林内外。
传说这世上若有他老人家也没法治的病,那恐怕就没人能治得了。
季晟看出来人身份,正想起身拜见,那老人家却抬了抬手,道:“你坐着。”
他看出眼前这青年人受伤不轻。
说着,便领着身后一群人走进屋里来。
老谷主视线落在季、洛二人身上,先是打量了一圈,又随手指了个医徒,“你——”
刚想说什么,却突然顿住了。
老谷主看着某处,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
屋内众人随着老谷主的目光一齐看去。
——只见那高大男子坐在床边,一手抚着那床上那少年的肩背,另一手则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男子同男子握手倒是没什么稀奇的,本也不值得这么细看。
只是这两人握手也不似寻常握法,而是十指相扣,再加之这高大男子一颗心仿佛全系在那少年人身上……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非比寻常。
这一看清,顿时一个个是大气都不敢出。
众人面面相觑。
觑着觑着,还有人拿余光偷偷去瞧老谷主,生怕老谷主一个生气,就掉头离去了,可这二人,是真的都伤的不轻啊,这可如何是好?
需知狄老谷主医术超绝、仁慈心善不假,可他这辈子,却也有一样极其痛恨的事情——
那便是男子同男子定情、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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