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从医馆里出来时,已到了半下午。
绿漪搀扶着洛闻心的手,自青石台阶而下。
“如何,你觉得好些了吗?”上了马车之后,绿漪问他,“那针那么长,看着怪吓人的,疼不疼?”
“不疼的。”洛闻心想了想,老老实实的道:“好像也没有什么感觉。”
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他远没有最初穿越到这个世界时那么难受了。www.chuanyue1.com
那种动不动被风吹一吹,就仿佛整个人被浸在冰水里似的难受。
更何况,方才那银针刺在他穴道周围,他是真的没觉出有什么明显的效用来。
至少,没有他觉得冷的时候,跟季晟挨在一起时舒服。
绿漪叹了口气,将那叠药包拎起来看了看,神色里也有几分不满意。
“原以为这卢大夫当过太医,必然见多识广。”她道,“没想到也是含含糊糊,连病因也说不清楚,就胡乱开了几服药,这跟那镇上的郎中又有什么不同?我还当他是神医呢。”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然有些愤愤。
洛闻心却笑了,眼睛弯起来,“哪有那么多神医呀。”
如今这具身体这样怕寒,怕的比上辈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到底不是心脏病那样会要人命的病。
冷一点就冷一点吧。而且,他也已经很久没觉得冷了。
更何况,洛闻心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运气就有那么好,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能一下子遇到一个华佗一般的神医,三两下就可以把自己治的比见云还要活蹦乱跳。
哪有那么巧的。
见绿漪神色怏怏,比自己还要低落,洛闻心轻声道:“没事的,我的身体如何,自己也知道的,早已经好了很多了,绿漪姐姐不用太担心我。”
身体不好的是洛闻心,此刻,他却反过来安慰绿漪,还一脸认真。
绿漪一下子便笑了,半晌,想起什么,收起笑容,严肃道:“你恐怕是忘记了,那日,你那寒疾又发作,可比最初来闲云庄时严重的多,我都吓坏了。”Μ.chuanyue1.℃ōM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继续道:“还是多亏了少庄主出手相救,不然还不知道会如何。”
“嗯?”洛闻心眨了眨眼。
“你真的忘了?”绿漪见他是真不记得了,便道,“那日,你在湖上打冰球,一只脚不知怎的踩进冰水里去,当晚就病了。”
洛闻心有些懵。
那天的事情,他当然还记得。
不过他记得的事情,就只剩季晟欺负他,害他摔了一跤,然后就被他抱回去了,似乎还折腾了一通。
可再醒来时,他又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伸进自己被子里来的季晟吓了一大跳,哭了一顿,什么都吓忘了。
等冷静下来,也想不起其他事情了。
而听绿漪这样说,却好像并不是那样的。
“浑身冰的要命,还发抖,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你当时那样子,我都以为……”时隔这么久,绿漪再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若非少庄主内力深厚,用内劲为你驱散寒意,不然……”
洛闻心眼睛微微睁大,怔住了。
季晟用内力……为他驱散寒意?
虽然不懂武功,可洛闻心也明白,这是一桩多大的人情。
洛闻心不说话了。
绿漪还在一旁絮叨,“唉,只可惜少庄主他们,说走就走了,也不留个音信。”
她顿了一下,还是没说出下次寒疾若再犯了,没有季晟的帮忙该怎么办,转而道,“明日去附近的医馆再看看吧。多看几个大夫,总是没错的。”
洛闻心垂下眼睛,咬了一下嘴唇,还有些愣愣的。
那、那这样说的话,季晟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而就在昨天,他才给了救命恩人一巴掌。如果不是实在力气不够大,以他当时的羞怒,恐怕会把季晟扇到马车外面去。
洛闻心脚步停了停,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头一回觉得不知所措起来。
好像自己真的干了一件很坏很坏的事情。
-
天色尚早,从医馆回客栈要穿过整个闹市,洛闻心自吃了早餐后就没吃过东西,此刻胃里空空如也。
绿漪原想给他买点什么先垫垫,可秣州小食口味都重,撒着孜然的烤肉串儿、辣味的大面饼子……
一连看过几家街边小食,竟然没有一样是洛闻心能吃的。
一行人就还是去了秣州最大的酒楼。
到了天香楼,自有人来迎,见云去马厩看马,没有跟他们一道。
二人要了个雅间,又点了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小二一一记下后便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有一道窈窕身影抱了琵琶,坐在了二楼纱帘的后面。
是天香阁内专为雅间客人弹唱奏乐的乐伶。
洛闻心还只在书里听过古代酒楼茶坊有乐伶,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顿时就来了兴趣,连忙看了过去。
女子抱着琵琶抚弄片刻,先弹了两道铮铮之音,又停了下来。
二楼雅间四面皆通,除了洛闻心他们,大约还有其他房间内有客人,于是女子面朝另一个方向,慢声细语道:“各位客官可有想点的曲儿?”
半晌,没人答话,女子抬手拨了拨琴弦,自顾自的弹唱起一个活泼的江南小调。
女子声调清甜,唱起歌来自有一股婉转,十分好听。
洛闻心托着两腮,听得入迷,等茶点上来之后,还就着小曲儿吃了两块桃花糕。
绿漪看着洛闻心,见他眉眼弯弯,的确是喜欢听小曲儿的样子,不由心下思忖,等回了献州,每逢过节的时候,也可以请些歌舞班子来庄子上热闹热闹。
一曲将毕,绿漪给洛闻心斟了一杯茶,笑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听的?”
这意思是让他点曲儿。
洛闻心想点,可又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会儿,红着脸刚想张口,便见隔壁雅间的帘子被挑开,走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
那人径直走到乐伶旁边,附耳过去,向对方说了几句话。
隔着一道帘子,看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可洛闻心也能猜到,大约是隔壁雅间的人点了曲儿了。
他遗憾的垂下眼,又捡了一块桃花糕放入口中,倒也不恼。
片刻,小厮回了隔壁雅间,那乐伶忽然向洛闻心的方向投来一瞥。
“这首曲子……是送给这位小公子的。”乐伶站起身,朝洛闻心礼了一礼,似乎是顿了一下,才又坐下去。
洛闻心睁大眼睛,愣住了。
“给、给我的?”他看向绿漪,指了指自己,小声问。
绿漪也有些惊讶。
他们是头一回来秣州,更是头一回来这天香楼,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人,要给洛闻心点小曲儿?
没等她细想,那乐伶便开始了弹唱。
可一改方才活泼的小调,她这次换了种唱腔,伴着琵琶声,唱起了一首艳曲。
女子声音本就极轻极柔,唱着这首小曲,显得暧昧至极,也柔糜至极。
洛闻心睁着一双大眼睛,听得是认认真真,虽奇怪,但也有些欢喜——
也得亏他听不懂那唱词里的含义,不然就会明白,这歌讲的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圈养了一名美貌少年,然而这少年生性淫.荡又心比天高,有了那公子一个还不够,还勾引了无数个,这词里唱的,就是他们胡天胡地,在各种地方颠鸾倒凤的故事。
这种下三流的曲子,在秦楼楚馆,倒是不算少见,江南好些地方的名妓,甚至是靠自谱自弹艳曲儿出名,许多客人,好的就是这一口。
可要把这种东西拿来干干净净的酒楼里,在光天化日下唱,还指名唱给一个陌生人,那却是顶顶的无礼了。
洛闻心欢欢喜喜听了一会儿,就渐渐觉得奇怪起来,可是让他说,却也说不出到底哪儿怪。
只觉得那女子的声音像有小钩子,一下一下,全是陌生的含义,虽不明白,脸还是红了。
洛闻心是听不懂,绿漪也没念过几天的书,但到底比洛闻心懂的多一些,没一会儿,她面色就渐渐变了。
片刻,她再也按捺不住,霍然站起身来。
“这帮下三流!”绿漪气的脸色铁青,“哪里来的登徒子,我去找他们理论!”
说完,提起裙子,气势汹汹就要往隔壁雅间去。
洛闻心就是再听不明白曲子,这下也知道,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又见绿漪脸色青黑,一副真的要跟人吵架的模样,立刻拉住了绿漪的袖子。
“算了,绿漪姐姐,”他拉住绿漪袖子,另一只手还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仰着头,小声道,“我不听,我不听就好了嘛,你别去。”
绿漪一个女子,只是性子比一般女子要飒爽一些,又不会半点武功,遇上不讲理的人,还是只有吃亏的份。
绿漪气不过,刚要说话,忽听琵琶声一停,旁边传来一道低笑。
“姑娘莫生气,小公子也不必捂着耳朵。”男子声音低低的,像含着笑,他道,“要是不喜欢这首,我让人换一首便是。”
绿漪怒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雅间门便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高挑男子。
男子形容俊美,衣着也华贵,若不是身姿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腰间还悬着把剑,看起来倒真像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绿漪警惕的看着他,那男子却掠了她一眼,目光直直的看向坐在后面的洛闻心。
沈牧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
自那天城外一别,他就被那不知名少年的声音勾的心痒痒了几日,几乎算得上是茶不思饭不想了。
好不容易等事情办完,他把萧恕一人扔在客栈,自己上街找乐子。
刚在天香楼要了个雅间,茶水还未上,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沈牧看着洛闻心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
——这小东西比他想象的还要漂亮。
片刻,目光又移到他捂着耳朵的手上。
少年一双手生的小巧,粉白的五指并拢,正捂着左耳,睁着眼睛,怯怯的看他,活像一只小鹿。
沈牧像觉得有意思似的,一下笑了出来。
他面容本就生的阴柔,这一笑,愈发显出几分邪气来,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方才那首小曲儿是我写的。”他看着洛闻心,神色颇为亲切柔和,道,“也不知是哪里不妥当,冒犯了小公子。在此,我以茶代酒,向小公子赔罪。”
他倒是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边说着,边自顾自斟了一杯茶递过来,眼神像狼,一错不错黏在洛闻心身上。
“……你!”绿漪简直被这人的不要脸震惊到了,“你这龌龊东西,好不要脸,谁要喝你的茶?”
说着就要伸手挥开。
沈牧动作一顿,看向绿漪,刚想说什么,忽见窗外一个黑影飞来,随即,又响起一道破空之声。
沈牧嘴角笑意微微一凝,下意识的避开,可那一下来的太猛,他全幅心思方才又都放在洛闻心身上,故而仍然被那飞进来的东西削掉一片衣角。
是一柄短刃。
沈牧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慢慢的放下手,将茶盏搁在桌上,又看向越窗进来的人。
孟桥不知何时已提刀站在了桌旁,一张微黑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他看了一眼洛闻心,沉声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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