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一开始,临时队伍的分工就异常明确。
皎皎负责引导战争,周茹负责保护皎皎、传递信息,张濛负责战斗并胜利,卫道与弥赛诺负责查探慜国与褫国的消息,相当于两条后路。
现在,皎皎已经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周茹更是兢兢业业的做着辛苦的联络工作,最为紧要的压力负担在了张濛肩上。
他并不紧张,因为在三个月内,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
燕王下达了指令,但战书的送达需要一段时间,同时与褫国的商议也需要拉锯战,粮草与兵马的运输更要提前进行。
燕国兵马大元帅赫连恩甫一接受指令,便当即召令各个武官前往中军大营。
张濛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佐领,却也同样属于武官之列,踏入大营之后,便在黑夫的轻声提示下选择了一个靠后的位置。
待他坐定,周围陆陆续续又有武官前来,张濛来得时间不算很早,却也绝不晚,但他坐着等了近小半个时辰,军营中的武官也没能来全。
赫连恩的军令中,已然清清楚楚地写明了需在两盏茶的世界内抵达,然而此时武官只来了大半,左右两侧前头的几个位置仍旧是空的。
张濛拿眼角余光瞥了眼正端坐在元帅主位上的赫连恩。
他神色冷峻,面无表情,脊背挺直,双掌搭在交叠的膝盖上,没表现出对不遵军令之人的怒火。
尚未在规定时间抵达的武官无一不是公卿贵胄之后,他们大多只是在军里挂了个名字,却是非要占据高品重要位置,但又不乐意在军营中受苦,顶多是偶尔来点个卯,平日里该在什么地方舒坦就在什么地方舒坦,一时之间自然赶不回来。
若是平日,赫连恩大约就轻轻放下了。
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赫连恩沉默地等着,其他武官也没有吭声,军营之中氛围严峻至极,沉寂到近乎凝固,压抑在每个人心头。
又半个时辰,赫连恩的额头上青筋暴突,就要发火之际,门口终于传来动静。
一个身材消瘦颀长,脸色苍白,面目清隽的俊美中年人衣袂飘飘地跨入了中军大营,他腰带玉珏,身后跟着数十个膀大腰圆的小厮,从衣裳料子与精神风度看去,压根不是兵卒,而是府内从小豢养的豪奴。
“在下方才正在宫中与燕王商谈要事,一时之间疏忽元帅,还望元帅勿怪。”
俊美的中年人文质彬彬地拱手施礼,赫连恩的嘴角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个冷笑,最后却仍是干巴巴道:“霍将军请入座中。”
将军与元帅不和……张濛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霍将军总算到位,赫连恩对众人道:“今日我等正是为燕慜两国交战之事而来。战书已运往慜国,粮草也准备妥当,吾等不日便要上战场,届时是死是活,全要看各位的运道。众将士听令——!”
“喏!”众人齐声回道。
“周将军,你带领辎重,率先前往前线扎营;贺副将,你点齐兵马,确认矛戈数量,战车损坏与否,与周将军同去;刘副将,你带领骑兵到褫国与其军队交接,令牌在我这边领取……”
赫连恩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一个个高级武官出列应答,接过令箭。
等差不多安排完了,方才那白衣飘飘,与在场众人打扮迥异,宛若来此郊游的中年人忽地开口了:“赫连将军,末将需要作何准备?”
张濛瞧得出赫连恩是刻意不提霍将军的,而霍将军也是故意主动请缨询问的。但既然两人没有默契,赫连恩便皱了皱眉,在场中扫视一圈。
他的目光似是在即使坐下也十分高大显眼的张濛身上停了停。
……不详的预感。张濛想。
赫连恩声音带着一股漫不经心,淡淡道:“霍将军么……便协领麾下队伍,连同敢死营一道去前头冲锋陷阵,交流提醒便是。”
这话一出,张濛心里骂了一句,霍将军更是耸然大怒,将手中折扇摔在桌上。这动作本该十分惹人畏惧,但却因他并不大的力气而显出几分耍脾气的滑稽。穿书吧
“姓赫连的,你这低贱之人,莫不是消遣我不成!前线冲锋怎可能是吾该做之事,莫非要吾去拜访宰相,才能叫你这庸碌回心转意?!”
这话倒是把赫连恩彻底得罪了。张濛心道。
黑夫曾经说过,赫连恩出生低微,只是个外室子,后来参军,被燕王相中,才得以爬到元帅之位,因此对与公卿贵胄相关塞入的酒囊饭桶十分厌恶。虽然不至于彻底撕破面皮,却是不介意给他们点颜色看的。Μ.chuanyue1.℃ōM
而被‘公子恒’不遗余力捧起来的张濛,大约也在赫连恩厌烦的行列。
赫连恩为此发火,只是冷冷道:“军令如山,若霍将军不服,自然可去找燕王叫屈。若是怕了上战场,方才又何必主动出言?在后方缩着,岂不妙哉?”
这话讽刺之意太强,惹得中年人冷笑连连。
“我若有个三长两短,赫连元帅想必定然是有了应付燕王的对策。”霍将军尖锐道,“梳理死囚,本非本将职责,你这是擅用权势,僭越无礼!”
“霍将军何必这般急着给本帅戴帽子?话尚未听完,如何说得?”赫连恩道,“既然霍将军不该梳理死囚,本帅自然不会勉强,合该予你精通此事之人——宁孟宁佐领何在!?”
果然把他牵扯进去了……真是遭殃。算了,他的目标只是上战场,其他勾心斗角无所谓了。
张濛默默起身出列,抱拳鞠躬行礼道:“卑下在!”
“你最初所立军令状尚在此处,现下,念出你立誓之言!”赫连恩铿锵道。
“是!”张濛毫不含糊地昂然道,“——燕国东军佐领宁孟,愿为先锋,携领敢死军,率先上战杀敌,不有退却,不有迟滞,有我无敌!”
哗——这话语如同一泼冷水入了滚油,众人当即沸腾。
“此人疯了不成?与敢死军一道冲锋?这,这并非是佐领必须做的事情啊。”
“年轻人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怪不得我先前在校场内发现他正训练死囚……”
在窃窃私语之中,赫连恩微微点头,大喝道:“肃静!军队之中,不许喧闹!”
众人低语渐渐消散,赫连恩面向霍将军,抬手指了指张濛道:“此人便是我为将军挑选的下属。他力大无穷,勇猛爽直,想必定然是能同将军相处愉快的。至于死囚集结之事,便由他来处理。”
话说到这个地步,虽然依旧略有蹩脚之处,但霍将军却没有继续指责下去。赫连恩依旧给了台阶,他再啰嗦便真的只能与赫连恩撕破脸了。到时候谁都不好看,何苦来哉?
霍将军上下打量张濛,张濛则垂目凝望地面,并没有看他。
“此人……吾记得。”霍将军道,话语中掺杂了些许古怪味道,“他是之前那抬圆木的壮士罢?吾曾经还想遣人去寻,谁料竟是入了军中……好,既然元帅引荐,又有军令状做担保,吾便允了这事罢。只有一点——”
“甚么?”赫连恩略感不耐。
“在吾麾下办事,佐领太低了,应当再高些才是。”霍将军道。
张濛听出了他对自己的抬举之意,略有惊讶。这人莫非是知晓他和‘公子恒’的关系,想给张濛些颜面,借此对‘公子恒’示好么?
“哼……那便做六品的统领罢。”赫连恩道。
张濛低头行礼谢恩,待他抬起头时,正撞见霍将军审视的目光,对方微微一笑,单手轻抚短须,神态甚是和蔼亲切,张濛略微低头做回礼,返去自己的位置。
赫连恩又与诸人谈论了些许作战情况,而后便大手一挥,叫四品下的武官尽数回去。张濛知道这是有机密要闻与其他人说,当即顺令离开。
他回到自己领地,心情激昂,对即将到来的杀伐征战产生了不可遏制的兴奋喜悦之情,如同久旱逢甘霖,一想到鲜血与惨叫,厮杀与疯狂,张濛便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拿起武器,上阵杀敌!
为了平息心中磨牙吮血、躁动不安的恶兽,张濛粗暴地将正自锻炼的一百死囚们拉来,自己主动监督审视。
在场众人倒是没有如寻常士兵一般显出多少不安的气氛,大约他们早已习惯了与死亡相伴,而上战场本就是死囚要做的事。
“腿伸直!今日是没吃饭么?”
“还有你,跑步时记得匀称呼吸,否则连半刻钟都撑不过便累死了!”
张濛一边对做得不好的死囚喝骂指点,一边快步走动。等他将心中情绪略微抒发而出,在场众人已经是累得不可开交,等他说了‘解散’,便轰地一下萎软下去,各自喘息擦汗起来。
此时,王禄忽而从人群中摇摇晃晃站起,朝张濛走去。
张濛略感惊讶,看向他,目中包含疑惑之色。
王禄一咬牙关,低声道:“佐领大人……不,统领大人,你也要同我们一道冲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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