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年他……这是何意?
画卿颜心口骤然乱跳起来,恍惚间他似乎也曾在什么时候见过这双眼睛,见过那眼底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炽热与疯狂。
脑海仿佛不受控制般,回忆起前尘往事种种。他曾在慕君年的怀抱里、视线下、臂弯中……昏昏沉沉哽咽颤抖,那时他透过被打湿的眼帘窥见慕君年眼底是怎样的一场疯狂?
那涌动着是强烈的情感、偏执的爱意与浓郁的悲痛。或许……不只是如此。
只是那时画卿颜身陷囹圄如池鱼笼鸟被束缚着,没有消遣没有自由。他便也自顾自封锁了心中的情感,看不见慕君年那赤红的双瞳下,还隐藏着怎样的疼惜与悲凉。
如今重活了一遭,选择了新的入道之法,他所见所悟都与前世大相径庭。他也逐渐想起,曾经慕君年对他的情感好像不单单只是强烈的占有欲与摧毁欲,还有深沉的悲痛与爱恨。
只是那时慕君年从未说出口,而画卿颜从未主动靠近把心扉敞开去接纳他。
如今,一切都还尚未发生过。他们之间也未有如同前世那般,存在着那么多的爱恨情仇,慕君年看他的眼神为何也如此的深沉与复杂?
忽地,画卿颜蓦然一怔。对了,他想起来了。曾经那些被他忽视在外,从不曾被他注意的某些时刻,慕君年也时常流露出与前世看他时,别无二致的情感与眷恋情深。
只是,他从未在意过。
那些沉深目光,绝不会是现在他们还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今生,慕君年会流露出的情感。
难道,画卿颜心道:他曾经的怀疑是真的吗?
慕君年他……也是重生的?
那一刻,清风仙尊也不知为何他心底竟没来由地狂跳着,心脏仿佛要蹿出胸膛一般,让人呼吸一滞难以忍受。
原来,慕君年同他一样,都是重生的。他们的灵魂跨越了前世,重逢于今生。
画卿颜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着,心底突然涌起好多话想要说出口,可那么多想问的话到嘴边却忽得说不出口了。
画卿颜艰难地开口道:“慕……”
喉咙间疼涩得厉害,想张口却发现他已发不出声了。
慕君年察觉到师尊眼角的微红,眼底眸光微动,他关切道:“师尊,怎么了?你可是感觉身体哪里不适?”
“我……”画卿颜喉间微涩,然后一句话还未说出口,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嗡鸣声。
清风仙尊瞬时回过神来,视线偏转便就看见了不远处缓缓显现出一片琉璃宫殿。一阵阵水波向四周荡漾开来,夜明珠的光泽照映在琉璃瓦片之上,折射出璀璨明光。
这就是龙之领域,烛阴神殿。
画卿颜收回紊乱的心神,强自安抚下狂狂躁动的心脏。现在还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有什么疑虑还需慢慢求证。
“我没事。”不愧为清风仙尊画卿颜,不过一瞬他便就迅速镇定了下来,恢复了理智的情绪与思维。
他道:“烛阴神殿已打开,我们走吧。”
慕君年在师尊脸上定定地观察了一瞬,确实没有看出师尊神情有何奇怪不妥之处。他便只好暂且放下心神,沉声应道:“嗯。”
嵌在琉璃宫殿前玉柱上的夜明珠,散发出温润的光泽。周围被隔开的海水因受力,而荡起一阵阵波纹。
清风仙尊艳丽如火的红衣在水波中微微荡漾,他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红衣喜服。当下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手中捏诀变回了原来的白衣胜雪。
神明领域烛阴神殿,琉璃瓦片象牙玉雕柱,这里的神殿建筑无一不彰显龙神的威严与豪奢。
巨大的城门口下隐隐浮现一道虚幻透明的结界,画卿颜看出了此处设有屏障他也并未在意。清风仙尊走出前方一脚踏在了禁制上,城门巨大的结界屏障便瞬间“呼”的一声撤去了。
画卿颜若无其事地跨过了龙之城门,进入那座只存在于世人传说中神明宫殿。
踏进此番领域后,原本还一直回响在耳边的海水声顷刻间便就消失不见。这里将海水全部都隔绝在外,没有海水的咸腥味,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鲜花的芬芳和青草的清香。
这里流光溢□□碧辉煌,随着画卿颜他们的进入,原本还一片寂静安宁之地,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位位身着白衣的女子。
女子们如世外的仙子身姿款款步步生莲,她们不知在谈论着什么纷纷掩唇而笑,笑声如银铃,飘然而来又飘散离去。【穿】
【书】
【吧】
这里静谧祥宁得不像是会要凡人献祭的龙神宫殿,倒像个世外桃源神明所居。
但画卿颜知道,他们此刻所见不过都是虚幻的假象罢了。幻象之下隐藏的美人枯骨与痛苦挣扎的血泪。
被择选为“圣女”的人被施了禁制,身着凤冠霞帔,红纱盖头遮去了流泪的面容。她们乘着将葬送她们生命的华丽花轿至南溟,沉身入海献祭灵魂。
海底升起漩涡,通道开启。灵魂被生生抽离出体,作为养料滋润她人的精魄。这些无辜丧命的女子,又怎可能会在此谈笑欢喜?
“全都是——虚伪的假象!”画卿颜两指并拢,指尖迸发出强势的灵力,一指打在虚空之上,打破了虚幻安宁的假象。
原本流光溢□□碧辉煌的幻象,瞬间如被打破的镜子一般,开始分崩瓦解起来。
画卿颜转身欲叫慕君年跟上,别离他太远,他们马上就要与堕落龙神对抗了。然而他回过身看去,却并未见到慕君年的身影。
周遭如镜面破碎一般的场景也悄然发生了转变,千万碎片照映出画卿颜清冷的面容。周边的一切都变得黯淡起来,仿佛所有光亮都在同一瞬间被吸收吞噬了个干净。
眼底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画卿颜眉间微锁,心中疑惑:[怎么回事?前世可并未出现这般景象?]
还有,慕君年去哪了?他现在是不是正在独自一人,面对堕落龙神?!
然而当下现状,容不得画卿颜有任何慌乱。他必须镇定下来,不能自乱阵脚。
周遭一片漆黑,如浓墨泼洒打翻了砚台,见不到一丝光亮。画卿颜催动经脉中的灵力,正欲强行破阵。然而在他调动体内灵力之时,竟突然察觉到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堵塞在他的气象丹田中,教他无法轻易施展法术。
难道龙神已察觉到他们的所在?不,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以画卿颜如今的境界,这一世的他实力可比上一世强多了。没道理前世未曾暴露行踪,而今世却被发现察觉了。
此刻龙神应当还在沉眠才对,即使他打破了幻境,也必定惊不醒他。
心中虽闪过无数思绪,可现实也仅仅只是过了一瞬。画卿颜重新催动体内丹田,调动筋脉中的灵力,在指尖凝聚成光,驱散了周边浓稠的黑暗。
周遭的黑暗似乎因吸收了清风仙尊指间凝聚出的灵光,而逐渐淡化竟开始由他那一抹微光向四周渐渐扩散。
无边的浓墨缓缓褪去,远处逐渐显现出宫檐一角。画卿颜瞧着那深色之下巨型的宫殿微微眯起了眼,他怎么觉得……那宫殿有些眼熟啊?
“仙尊。”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低声呼唤,画卿颜偏头看去在瞧见对方面貌时,眼底神色骤然一变。
他目光迅速流转向四周寻视了一圈,发现原本还一片昏暗的景象在悄然之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身后的烛台燃着经年不熄的长明灯,四周家具陈设虽简单,但每一个质地都极为考究。太师椅茶几等,所用木料皆为上乘的沉香黑木。
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他不可能不知道这幻境呈现的是哪里。因为他曾在那屿君山上巫山殿中,生活了数十年之久。
那里他曾经生活过的痕迹是如此的鲜明,那些岁月光阴是刻于他灵魂里的记忆。如此深沉、难以忘怀且无法抹去。
即使重活一世,身心经过数百年时间的洗礼,他也从未曾忘却过这里。
神龙烛阴,竟设下这一幕幻境。幻由心生,呈现出来的幻境会折射出中幻象者内心,最强烈最深刻或最遗憾最渴望的景象。
那他就看看,龙神烛阴要设下怎样一场幻境给他。
“唤我何事?”画卿颜平静地开口回应道。
此前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出声唤他的女子正是当年,负责他在巫山殿起居的大婢女,篱湘。
那女子见清风仙尊回应了她,连忙毕恭毕敬地低下头,询问道:“君上差我等给您送来凤冠还有喜服,仙尊可要看一看是否满意?”
“凤冠?喜服?”画卿颜眉间微含一丝诧异,他视线偏转越过篱湘,投向她身后的几名婢女手中呈上来的华丽喜服。
清风仙尊脑海闪过一连串省咯号。此前他才刚换下新娘装,这幻境又想给他穿上红衣喜服?竟然还有那么繁琐复杂的凤冠头饰,这要戴在头上脖子还不得断掉?!
本来还想着静观其变,先顺着幻境呈现的走下去。现下他却已经开始在考虑,要不要直接用蛮力打破这幻境得了?然后再找到烛阴立马决斗。
但很快,画卿颜便就否决了心中的想法。
慕君年还未找到,也不知道他是否也在这个幻境里。若贸然打破幻象,还身陷于幻境之中的慕君年并不知道他所处的是虚幻假象。那在幻境被打破之时,他也必定会承受到极大的重创。
画卿颜不能冒这个险,当下他还是得先找到慕君年才是。在找到对方之前,他还不能轻举妄动。
于是,清风仙尊轻吸了一口气,调整气息尽量平心静气地“看一看”那凤冠霞帔。
婢女们见仙尊似是有看喜服的意思,纷纷连忙将红装展开,以供他好生观看。
华丽喜服铺展开来,似有流光隐隐浮动。喜服整体颜色是为新人装常见的绛红色,滚边角料为金线所绣,九十九颗光泽晶莹的珍珠装饰在其中。据婢女介绍说这华服间镶嵌的珍珠是由鲛人所泣的泪生成的,极为珍贵难寻。
画卿颜闻此不由微微皱了眉,即使知道这只是个幻境,可喜服之上竟镶着鲛人所泣的泪……
鲛人泣泪成珠,一颗由它们泪水化成的珍珠便就价值千金。据说凡间有人为得鲛人泪,曾重金请人入深海捕捉到一只幼年鲛人,将其养在深池之中日日鞭打割起血肉,只为让鲛人泣泪化出珍珠。
大婢女篱湘似是察觉到仙尊的不喜情绪,知那小姑娘是失了言,便连忙补充道:“这喜服上所镶珍珠,并非人间凡人那般所得。而是君上曾于深海之中救下一只鲛人,那鲛人得知君上即将大婚,特送此寓意不凡的九十九颗珍珠而来。且这喜服也是由那鲛人所织,遇火不燃入水不濡,是为绝佳上乘之品。”
“对啊对啊。”那小姑娘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篱湘是在她失言补救,便连忙说道:“君上为了与仙尊您的这场婚事,可是废寝忘食极为上心呢!”
画卿颜眉间不由一挑,这幻境这么真实的吗?里面的npc还能察言观色畅所欲言的?
“仙尊您看看可还满意?衣服还有哪里需要修改的吗?”
画卿颜本想说他不想穿着什么喜服新娘装的,要穿你们君上自己穿去。但他再仔细一看,却发现这红衣喜服并非女子款式,而是改良版本的新人装。腰间系着金丝滚边玉带,能很好地勾勒出所着者的身形,这分明是改装后的男子款式。
在注意到这一点以后,画卿颜这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观察这华丽喜服。
如此多的精密的细节,怎可能会是幻境能制造出来的?不……画卿颜能确定,他所在的空间的的确确是虚幻的假象。但都说幻由心生,对于中幻者自己都不曾注意的事物,幻境也不会完整地还原出物件的原貌,更何况还如此的精细?
究竟是烛阴龙神的幻术境界太高,还是中幻者对于这华美喜服……无比重视?
画卿颜也从未记得,前世他穿过什么喜服。难道,这华服是慕君年为他所置的?
那为何他从未拿出来过?不对,应该是他为何会准备这新人装?
画卿颜心神不宁思维极为紊乱,前尘旧梦往事种种,一幕幕浮现在心头。曾经他面对慕君年的囚¨禁占有,无力反抗无从拒绝。他也曾眼中不含悲喜,仅仅只是以平淡至极的口吻询问过:“我们这样又算什么呢?有枉师徒伦常的离经叛道者?还是上位者对阶下囚的泄愤与折辱?”
那时慕君年愣了一瞬,他眼底眸光微暗,脸上神色也暗了一度,竟沉默了良久。
当时慕君年的心底是在想什么呢?他是否也曾因为他所质问的话而心生悲凉过?
慕君年从未曾把情感宣之于口,而是身体力行地践行着他的情意与爱痛。
原来,便就是在那时慕君年才萌生了要与他拜堂成亲,行夫妻礼数,给予对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吗?
此刻画卿颜基本已不用再思考了,缔造这个幻境的来源者,就是慕君年无疑了。
慕君年深陷于幻境之中,心中执念最深的竟是前世未曾与他拜堂成亲,举办一场婚礼。Μ.chuanyue1.℃ōM
画卿颜心尖微微颤动了一下,他闭上了眼深呼一口气。
良久,画卿颜心道:那便……如他所愿吧。
新人嫁娶,锣鼓喧天。红烛高盏,喜结连理。
遗憾了结完成彼此的心愿后,他便——亲自唤醒慕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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