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口血喷出来瞬间染红了衣襟和被褥,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的身子晃了晃,人也跟着昏了过去。
皇上没想到太后听了会是这样大的反应,顿时扬声呼叫宫人传御医。
太医没多会就过来了,皇上没让他见礼,直接赶去给太后诊脉。
皇上在边上焦急的转着圈,要知道太后是这个反应,他是怎么都不会说出口来的。
太医凝神诊脉,原本蹙着的眉头,慢慢松开,最后对皇上道,
“陛下,太后娘娘暂时无大碍,接下来好生调养就可以了。”
皇上听了,大声呵斥,“太后吐了这么多的血,你说无大碍?”
太医慌忙跪下,“陛下,太后娘娘这口血吐出来是好事,最怕的是这口血闷在心中吐不出来。那样才是最伤身伤神的。”
皇上听了,顿时松了口气,问道,“那太后什么时候会醒来。”
太医道,“半个时辰后就会醒来。”
皇上点头,让他下去开调理的方子,独自坐在太后的床榻前,握着她的手,整个人有些茫然起来。
当初,他也以为是萧易下的手,后来发现不是。
也不怪母后会误解。
床榻上传来太后模糊不清的呓语。
太后醒了。
皇上连忙靠过去,轻轻喊了一声,“母后……”
太后费力地睁开眼,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映入眼帘。
顿时,眼泪从太后的的眼眶中涌出来。
她的鼻头一酸,泪如雨下,“皇上,你怎么这么苦啊。”
“萧易那个畜生,那么些年,他为什么那么对你,不就是想将皇位传给萧越吗?
可惜啊,到了,还是没能做成。”
皇上紧握着太后的手,将她扶着靠在大迎枕上,道,“母后,你误会了,不是萧叔父下的手。”
太后听了,抓着皇上的手,“不是他,还能是谁?四皇子?不会的,东宫那个时候虽然艰难,但到底还是被管理的很好,其他人不可能下手……”
皇上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挤不出口。
不过,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艰难的说道,“是江氏……她在朕的吃食上动的手脚。”
生育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知道的,江氏又一直都表现的不错,等到太医诊平安脉发现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三个儿子,本身对女色也不是特别的在意,对于子嗣,东宫艰难成那样,谁知道哪天就没命了呢?
所以,他没有对江氏怎么样,自此对后宫的女人彻底失去了兴趣。
在东宫,想着法子保命,上位。
做了皇上后,那些朝务已经让他累的喘不过气了。
太后听了,眼前一黑,没想到竟然是皇上的枕边人,她顿时咒骂起来,“江氏,江氏……那样一杯毒酒,真是便宜她了。
不行,不能这样轻易的饶过她!
她的尸首在哪里?扔到。乱葬岗去,喂野狗……江家的人,一个也不要活……抄家……抄家……”
太后被气的已经是有点语无伦次了。
她一辈子,很少这样发脾气,可今日,却被一个已经死了的儿媳妇气的七窍升天。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恶毒女人啊?
一边给丈夫塞女人,让丈夫绵延子嗣,一边又偷偷的给丈夫下绝育药,这简直不能用恶毒来形容。
从江氏嫁给皇上那天开始,太后就不太喜欢这个儿媳妇。
皇上在东宫举步维艰的时候,江家人躲的远远的,不见出来帮衬。
等到皇上上位后,江家人倒是从江南搬回京城了。
要不是因为皇帝的态度坚决,而江氏向来看起来是恭孝和顺,行事谨慎的,太后才勉强按住了废皇后的心思。
以前做太子妃还好,坐了皇后,就彻底的将她本性逼出来了……
早知道,她就应该态度强硬一些,也好过今日这个地步。
偏偏,她没办法再折磨她了,这口气,只能出在江家的身上!
是江家,养育了这样一个女人。
太后喘着气,语气不容抗拒。
皇上听到这里,不自觉得叹口气,看向太后道,“母后放心,儿子不会阻扰你的。”
也就是说默许了太后对江家出手了。
“死的人再多,你以后也还是没有子嗣出生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太后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
这年秋,皇上下了诏书昭告天下,皇后江氏无德,残害子嗣,祸害后宫,不能敬承宗庙,贬为庶人,赐毒酒,同时,江家教女无德,所有江家的男儿撸去身上的职位,关入大牢,抄没家产,女眷虽然没有获罪,但没有了家产,也是惶惶无可依。
这道旨意,还是引发轩然大波,实在是平静中的意外,江氏的名声一直都是不错的,忽然就这样被定罪了。
但是,大家又想到皇上不丰茂的子嗣,又均是一幅心知肚明的样子。
哪朝皇帝会如当今这样,仅仅只有三个皇子呢?后宫多少年都没传出新生儿诞生的消息了。
顾念听到这个消息,同时又听萧越说太后吐血病倒的消息,萧越最后道,“江家,这次是没办法翻身了。”
“富贵和破败从来都是双生子,如影随形,享受富贵的时候,就要想到将来倒下来的那天。
我们家不也是么?为什么把旭儿送进宫,不就是不想落到和江家一样的地步么?”
从古至今,一个家族的起起伏伏,很是正常,也许有些是昙花一现,有些延绵百年,但没有一直的常青树。
顾念过了那么多世,这个问题,早就看透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眼前的东西就好了。
安王府后院,安王妃江氏坐在椅子上,满面凄惶的听着自己的母亲,还有祖母江大夫人哭诉。
江大夫人满面泪痕,一边用帕子擦眼泪,一边惊惶地道,“你是不知道,你的父兄,还有你祖父死的有多凄惨,他们就那么被人从锦衣卫衙门扔出来的,满身是血,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知道,他是被人生生折磨死的……”
来找安王妃的江家女人一个哭得比一个惨。
安王妃身上一阵阵的发冷,颤抖着声音问,“其他人呢?侄儿们呢?还有叔父,堂兄……”
江大夫人勉强抬起头,哽咽道,“家里的男丁,就没有一个好的,锦衣卫将他们抓走后,就都无声无息的被扔了出来。
早知道,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回京城啊……”
安王妃道,“祖母,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已经成这样了,我这里还有一些银子,你们拿去,将家里的人好好的安葬吧。”
江大夫人红着眼眶摇头,“这一次能过去,以后可怎么办?一屋子的女眷,连你三岁的侄儿都没能活下来……以后我们可怎么活下去啊。”
“你说,你姑母到底做了什么?让陛下动这样大的怒,要不是有陛下的旨意,那些天煞的锦衣卫如何敢这般对咱们家人啊?”
安王妃神色恍惚,她已经许久没见到姑母了,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
江大夫人看着神情恍惚的孙女,流泪道,“你去求求王爷吧,让他去找皇上求求情,不说别的,把家产还给我们,就算家产不行,女眷们的嫁妆还过来也可以啊。”
“我的儿,咱们只能靠你一个人了。”
安王妃错愕的看着江大夫人,还有其他的女眷,去求安王,从大婚那天,她就不得安王的欢心,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韵儿身上,去求他?
可看到江大夫人那恳求的目光,她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咬着下唇,艰难的点点头,“我去……我去求她。”
送走江家女眷后,安王妃鼓起勇气,去了安王住的地方。
才走到院子,就听到正屋里传来安王的大笑,之后是韵儿的娇嗔声。
她停在院子里,想要转身回去,可江大夫人那恳求的目光一直在她脑子里挥都回不去,她一咬牙,还是朝正屋而去。
屋子里,安王正搂着韵儿说话,见到进来的安王妃,大声呵斥道,“门外的人都死了吗?都不知道拦一拦……”
韵儿坐正身体,柔声的说道,“是妾身让人下去的,妾身不喜欢有人在外面像木头一样的杵着……”
安王撇了一眼僵硬的立在那里的安王妃,“木头,还不出去……”
安王妃压下心头的酸楚,还有愤懑,给安王行了一礼,低声道,“王爷,我有事要跟你说,能不能……”
安王一直手揽着韵儿,不让韵儿起身,一起受了安王妃这个礼,淡淡的说道,“何事?”
安王妃已经顾不上那些,更不敢说让韵儿出去的话,而是低声道,“江家因为母后的原因受了牵连,如今家里的男丁都已经被皇上给处置了。Μ.chuanyue1.℃ōM
家里的女眷也被赶出府邸,如今无处可去,能不能请王爷去求求皇上,只要将女眷们的嫁妆还给家里人就够了……”
说着,她膝盖一弯,跪倒在安王面前,“王爷,咱们到底夫妻一场,江家也算您的外家,求您救救她们吧。”
她一边说活,一边磕着头,直到额头都流血了还是没停下来。
韵儿和安王坐在一起,挣扎着要站起来,安王按住她,神色带着说不出的不屑,“皇上下的旨意,那就只有遵从的道理,而且,江家是江家,就算是外家,也不能让本王冒着触怒父皇的危险,去为她们求情吧?
求情没有,不过银子倒是可以给几百两,就当是本王这个外甥尽的最后一点心意。
你等会跟着韵儿去账房领银子吧。”
安王妃听着安王这凉薄的话语,甚至颤抖着,不可置信地道,“就算你可以不管我,可是,江家,是你的外家啊,也是你的亲人啊。”
“我也是你的妻子啊,你唯一的女儿的母亲啊。你怎么能这样无情?”
安王冷漠的看着她,外家算什么呢?他的生母都是吃了他亲手奉上的毒酒而亡的。
安王从身边的小几上拿起一张纸,轻飘飘的扔到安王妃的脚边,冷淡地道,“从现在起,你不是了。”
那是一封休书,安王将安王妃给休了……
安王妃手颤抖着,拿起那纸休书,红着眼睛把它给揉成一团,咬着牙恨道,“当时你诱骗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你这样的人,刻薄寡恩,无情无义,我诅咒你,一辈子断子绝孙,被人千刀万剐,断绝帝王路。”
安王听到她说断子绝孙一下就刺的跳了起来,一脚踹在安王妃的心窝处,安王妃被踹的跌的老远。
“给本王将这个女人扔出去……”
安王妃挣扎着爬了起来,“我不出去,我死也不出去……”说话间,她吐出一口血,溅在安王的袍角上。
安王皱眉低声道,“晦气!”然后大声的让人将安王妃拖了出去,道,“把她给本王扔的远远的,要死也别死在我府上……”
……
太医虽然说太后吐出血来是好事,可到底太后没有了期盼,竟然病倒了,隐隐有了不好的兆头。
皇上一边处理江家的事情,一边吩咐太医诊治,又让人去边境将张春子找回来。
冷宫那边,江氏死前动过的那盆杂草一直摆放在原来的位置,皇上只是派人在暗中看着,这日,派去守着的人终于来报,
“皇上,方才在冷宫捉到个太监,他靠近过那盆杂草,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蜡丸。”
萧越也正好和皇上在一处,闻言是站了起来,皇上大手一挥,“带上来。”
略等了片刻,禁卫军押着一人上前,一看,是个年轻太监,头上身上满是草屑,面上佯装镇定,但两眼里却满是惊惶。
“哪里抓到的?”萧越问道。
侍卫道,“属下是等他靠近了那盆草,离开之后才上前抓的,就在冷宫的边上,属下已经查过了,他是宫里倒夜香的太监,属下还未曾去他的住处搜查,想来应该是被人收买了。”
萧越踱步上前,看向小太监,小太监脸色煞白,忽然手一抬,什么东西塞入口中,就见他两眼一瞪,歪在了地上。
“他服毒了……”
所有人都没防备,这样一个看起来怕的瑟瑟发抖的太监会有这股勇气当着他们的面服毒自杀。
这下,有点线索又被掐断了。
皇上抿着唇,下令道,“迅速令二十四司,尤其是司礼监,彻查宫里所有当差的宫人,包括他们的住处和放物品的所有地方。
但凡有可以的宫人,通通关押到一个地方待审。”
同时,他又道,“派人去通知肃王,祈郡王,还有承恩公等来议事。
从现在开始,要高度的警觉,防止一切的意外发生。还要在京城布下重重埋伏,相信幕后之人,就在城内。”
下令后,他又将刚刚禁卫军的侍卫递上来的蜡丸拆开,里面的纸张写满蝇头小楷,还没看完,脸色已经是发白了。
萧越正在翻动小太监的尸体,看看会不会有其他的尸体,眼见得皇上勃然色变,萧越知道皇后肯定会留后手,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现在见皇上这幅模样,顿时心里暗暗着急。
皇上面沉如水的将内容看完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竟是没有发火,“好,很好。”
嘴里说着好字,但皇上捏着纸条的手却微微颤抖,这一点,萧越和在场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下一刻,皇上将手中的小纸给了萧越,“你看看,朕真是无脸见你。”
萧越借了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向小纸,然而,不看不打紧,一看,真的是恨不能江皇后就此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狠狠的将她捏碎。
江皇后在纸上说旭儿是皇上的野种,晋王头戴绿帽,而皇上将旭儿接近宫里来,就是想将皇位传给这个野种。
真是死了都要摆大家一道,不让人安心。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萧越道,“小九……”
萧越紧紧抿着唇,对皇上道,“大哥,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不关你的事,也幸好这东西给截住了,否则……”
否则念念的名声还不知道要如何的被人编排!
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天下的百姓,才不管真相如何,他们只要有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够了。
说不定,还会被说书的人编的更加的香艳,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一样。
皇上见萧越反而安慰自己,惨然一笑,“小九,这里头有一件事却是没说错的,那就是朕确实想将皇位传给旭儿……”
萧越猛然看向皇上,震惊道,“大哥,这如何可以?就算安王不行,你还有皇子啊,要是这样,我今日出宫的时候就将旭儿给带出宫去。
这不行,绝对不行。这不合规矩……”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道,“这天下,有什么规矩就是一开始就有的?规矩从来都是人定的,你不用说了,朕其他的孩子如何,你该知道的。
朕不想朕和你辛苦守下来的江山,被其他人给毁了。
旭儿很好,他当得起这个重任。
朕还能活些年头,还可以教导他到成年。”
萧越挑眉,不想和皇上纠缠,“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这事太大了,旭儿我等下就带出宫去,你不要再说了。
这江山谁要就给谁,可旭儿不能要。“
皇上无奈的看着萧越,“小九,你不要意气用事,你也说这事太大了,当初你父亲为什么要抛弃你,答应父皇改头换面做帝王,不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吗?ωWW.chuanyue1.coΜ
如今,北蛮还有各国都蠢蠢欲动,只要一个不好,东离,就会不复存在,到时候,你的家何在?”
萧越不管皇上说的这些,只是摇头,摆手,“我不想听这些,我可以辅佐下一任帝王,可是,却不是旭儿。”
皇上见说不通萧越,加上外头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顿时停住了这个话题,道,“旭儿先让你带回家去,但是,朕说的这些,你可以和你岳父,和你的妻子,甚至是姑母商讨。
但是无论如何,结果就是朕说的那样。
你要知道,旭儿是最好的人选,他承着肃王府,晋王府,护国大长公主府,他就是众望所归的。”
皇上话音刚落,承恩公,顾世安等人正巧从外面进来。
顾世安见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太好,萧越一脸的严肃的站在那里,以为是萧越惹怒了皇上,他朝皇上拱手道,
“陛下,这孩子的脾气你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就是个犟头,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还请您多多谅解。”
皇上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萧越,道,“无碍,就是有些事情两人的意见不一致,朕又不想逼迫他。
你们都来了,那就说正事吧。”
萧越瞪着顾世安,要他解什么围啊,自己的外甥都快没了,还解围,真是……
顾世安施施然的看着萧越,坐到太监端过来的椅子上。
从这天开始,京城开始四处看得到巡查的兵丁,各个街头都有中军营,神机营,锦衣卫的人轮番看守,城里出现百年难得一遇的重兵防守。
就是当初长青王谋反的时候,也不曾这样。
同时,夜里重新开始宵禁,百姓们被警告,出门的时候要成群结队,酒楼店铺这些,也都有兵丁不时的去巡逻,防止有闹事的人出现。
而晋王府,肃王府,安远侯府则是护卫加强了不只一倍,尤其是晋王府。
宫里的消息一直到了第三日才传到蛰伏着的四皇子而立。
如今,他是窝在一处,一动不敢动,人手早就不够用了,宫里的小太监本来是三天一报信的,可是,这次没能准时的来。
同样,别的人的消息也没过来。
他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等到江皇后,以及江家抄家的消息传来时,他手上的药碗一下摔倒地上成了粉碎。
他盯着地上的碎碗,喃喃自语,无人听得清他说什么,药碗摔在地上的声音,如同丧钟一样,敲击在他的心里,又像是接近死亡线的鼓声。
他站起来,不管脚是否踩在碎瓷片上,吩咐角落里的人,“和你祖母说,是时候开始行动起来了。”
“还有,去找霍德,他不是说要完成心愿吗?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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