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估计,应该是陆止派的人到了。
家中下人并不知道他曾经的内官身份,未免走漏风声,陆怀便对墨青道:“你让他直接进来找我便可。你再去请一下今日与我同来的那位客人,送他到院门口,你便去继续忙吧。”
“是。奴婢明白了。”墨青福了福身,随即告退。
近几日陆怀并不让人在陆林氏、秀珠和巧儿身边伺候,而是让所有下人都在前面的庵堂忙碌。墨青被要求不能进院儿,也并未觉得奇怪。
陆怀已经决定后日,或者是明日,便送母亲、秀珠和巧儿离开。时间太紧,他一刻也不能耽搁,只能一边缝娃娃,一边到中堂等着宫里人。
小宦官福喜约莫十四五岁,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着青色贴里,腰带上系着出宫的牙牌,生得淡眉细眼,清秀讨喜,浑身透着股灵气劲儿。
他一进屋,万万没想到会见到陆怀正在做针线活儿,而且架势颇为认真。一时竟然呆住了,有淡淡的失落之感,开始渐渐充溢在他的心间。
这就是让他的师父每每提到时,眼神都充满敬意与推崇的师公陆怀吗?怎么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厉害之处的样子……
刚刚的漂亮侍女,只说他到中堂就能见到陆怀,也没说中堂里已经坐着的人,就一定是陆怀。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福喜左右看看,左右房门都关着,这屋里,似乎就只有眼前这一位认真缝东西的人,好像是符合陆师公的外貌和气质。
福喜有点纠结。陆怀余光看到人进来了半天,却像是被定住一样,待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不由疑惑地抬起头,扫了福喜一眼:“你是宫里来的?”
陆怀神色虽然平和和蔼,然而眼神却给人以深不见底的威严之感。
这可就很符合福喜心目中的陆师公会有的样子了!
福喜一个激灵,马上开心地跪地给陆怀磕了一个响头道:“小的司礼监听事福喜,平日跟在陆秉笔身边伺候,拜见师公!”
福喜说着,双手规规矩矩地从怀里捧出一封信,和一支细细长长的小盒子,膝行到陆怀身边,将信和盒子双手递到了陆怀的面前。
“师父许久未见您老人家,甚是挂念,特派小的来看看师公是否安好。听说您日日为灾民劳心劳力,另让小的送来一扎雪云檀香。此香是陛下所赐,质地温厚细腻,香气有舒缓宁神之效,希望能为师公消解乏累。”
陆怀见福喜并未提到任何与顺天府衙,或者是与陆仲德有关的话,略微放下心来。
陆止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才会频频遣人打探他的消息,或是来探望他。
但是陆止做得很好,并没有在表面上,扯上任何与顺天府衙,或是那件案子的关联,这样,就不会把事情点破,不会把难题再出给皇上。
陆止又让福喜身着贴里,带着御赐之物送给他,这般堂而皇之,摆明了是没有瞒着皇上的打算。即便皇帝知道陆止遣人来探望他,也不会对陆止有什么疑心。
陆止考虑事情能这样周全,他也可以安心许多了。
陆怀从福喜手中接过信和香,将香放在桌案上,把信缓缓展开,摆了摆手让福喜起身。
福喜开心起站起来,在一旁默默地打量陆怀。
他师公看信的样子,真是温和又有风度。真不愧是他的师公,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从容之风。
还好他的师公没事,要是他的师公真的还被关在大牢里受折磨,还被污蔑谋反,那他一定要求师父,狠狠地收拾顺天府尹司百熊那个糊涂的老头子!
司百熊刚好走进院中,见到身着青色贴里的宦官跪在陆怀身边,不由大感震惊。
这衣服一看就是宫中服制,这是陆止派来的人吗?
连内廷的宦官在已经出了宫的陆怀面前,都是如此恭恭敬敬,不敢造次。看来陆止对陆怀,可不是一般的尊敬啊!
司百熊忍不住庆幸,自己在府衙时,没让那宦官到牢里去见陆怀是多么的明智。这要是那宦官见了陆怀当时受苦受难的样子,回去学给陆止,那他肯定是别想活了!
司百熊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赶紧加快脚步,走进了堂屋里。
这要是陆止派来的宦官,一定是来打听消息的。这个宦官听到什么,见到什么,回去肯定得跟陆止禀报。
他在陆止心里,到底是能留下点好印象,还是留个洗不清的糟糕印象,就全在这个宦官的一言之间了!他可得留心着点,好好表现,争取在陆止那里刷刷正面的印象!
福喜见到司百熊,微微蹙眉上下打量了司百熊一眼。
他和师公说事,师父嘱咐了,要没有外人才行。眼前这个老头,是哪里冒出来的?
福喜心里有些不快,但见司百熊年岁虽大,但是修眉朗目,眉宇周身自有一股威严气度,不似寻常之人,再瞄瞄陆怀,没想到陆怀也没有什么反应。
福喜是完完全全相信,他的陆师公绝对不会不考虑到他们说话的私密性。要是这个老头不该出现,那陆师公肯定会发话撵人的。
现在既然陆师公都没发话,那他就再忍忍好了!
福喜瞥了司百熊一眼,便把司百熊当成了空气。
司百熊已然留意到了福喜的眉眼之间,隐隐透出的不悦。
他还没等说话,这个小宦官就是这般态度,看来宫里的风言风语已经是很多了。不知道陆怀跟他说了什么没有,还能不能挽回一些印象来了。
司百熊有意与福喜拉拉关系,奈何福喜好像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恭恭敬敬地看着陆怀。而陆怀又在看信,司百熊便也只有尴尬地笑了笑,尽量和福喜展示自己的笑脸。
陆怀看了陆止的信。信上所言,与福喜所述相差无几,就是问候他安好,顺带关心一下他,说虽然为灾民忙碌是义举,但还是不要累坏了身体才好。
陆怀放下信,看到司百熊也来了,便站起身来,将司百熊请到了身边。夶风小说
他在牢中用计收服司百熊。他在回来的林间小路上,对司百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打动司百熊的真心真意。最终,能让司百熊将这一切铭记于心,感念于他,与陆止可以成为互相帮扶之人的,都要靠接下来的一场重头戏了。
陆怀看着福喜,对司百熊道:“司大人,这位是司礼监的福喜公公,受托从宫里给我带来一点东西。”
司百熊一听这话,便可确定了福喜就是陆止派来的人。
他憋了半天了,终于能表现一下了,马上展开笑颜,用力地拱手作揖道:“原来是福喜公公,下官司百熊有礼了!”
司百熊身着便装,福喜开始没把司百熊和顺天府尹对上号,都觉得司百熊站在屋里碍眼。
这会儿知道司百熊竟然就是把他的师公扣到牢里的顺天府尹,瞬间便觉得司百熊这张不算老的老脸,突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了。
不过,陆怀看起来都还给司百熊面子,也许这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而他出宫时,师父陆止也再三强调,不要惹事。福喜也只好只是高冷地“嗯”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冷冷淡淡道:“久闻司大人的大名,幸会了!”
司百熊一见福喜这般态度,心下就凉了一截,紧张得赶紧再拱了拱手,陪着笑脸道:“公公客气了!”
陆怀觉察到福喜对司百熊似有敌意。看到福喜这个小宦官在他面前恭恭敬敬,面对三品大员却是还拿起腔调起来了,心中不由失笑。
他看福喜,虽然聪明乖觉,但不像是惯喜欢拜高踩低的人,料想这孩子也是听说了什么,在用这种态度给他出气罢了。
这个福喜虽然伶俐,但是到底年龄还小,还没有参透喜怒不形于色的要义。现在这般表现,岂不是让司百熊忧心多想?
陆怀花了那么多心思,便是希望司百熊和陆止在来日能同心同德,或者起码可以互相帮扶,现在,显然是不能让这场见面,就这样冷场下去。穿书吧
陆怀教徒弟时,虽然规矩严格,但在有外人在时,还是护短的。
他并未斥责福喜什么,只是在介绍司百熊时,热切地道:“福喜,这是顺天府尹司大人,也是我的忘年之交。今天司大人难得抽出一些时间,特地到我这边来查访灾情与灾民的情况。”
陆怀说着,轻轻托起司百熊的手腕,不着痕迹地向福喜展示了一下被司百熊握在手里的,沾着血的布条。
而后,凝视着司百熊的眼睛,眼眶渐渐变得微红,双眸也渐渐变得有些湿润,颇有感触地感慨道:“司兄你身居高位,依然爱民如子,事事亲力亲为,不避污秽,真是令愚弟感佩。有你这样的贤德之人做百姓的父母官,真是百姓之福啊!”
福喜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虽然名义上,是因为师父陆止思念师公陆怀,才过来代为探望的。可是实际上,宫里都传开了,是司百熊把他师公扣押了,还说他师公罪涉谋逆!
只不过,师父今天又得了消息,似乎陆怀早已经被放回了家,但又不能确定,这才派他过来,看看他的师公到底是否安好。
怎么现在,他的师公和传闻中把他坑惨了的司百熊,竟然成了感情这般深厚融洽的忘年之交了?
司百熊看着陆怀动容的眼神,内心也倍加感动。
他这位陆兄弟,真是太够意思了!演技竟然也如此强悍!真是连他这个官场老手也甘拜下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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