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百熊沉浸在所思所想中,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陆怀说了什么,连忙拱手道:“愿闻其详。”
陆怀附耳对司百熊重述了一遍,“我对他道,我希望他能做到三件事。第一,我望他忠心事主,不生二心;第二,我望他谨言慎行,慎防构陷;第三,我望他前途无量,初心不忘。’”
陆怀说罢,沉声对司百熊道:“前朝暴帝荒.淫无度,宠.幸佞臣,使清流干吏难获重用,无以安身。可今上与命帝乃千古明君,英明勤勉,心系苍生。明君治下,爱民方为忠君。贤兄本是忠君之臣,若葆初心,岂有不被重用,不可更上层楼的道理?”
司百熊听了陆怀的话,震惊得嘴都微微张圆了一圈,心中的震撼之感,更是久久难平。
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从陆怀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来。而这话,又是这样的鞭辟入里。穿书吧
他在前朝,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十余年,却有志难伸。投靠本朝后,终于官升一级,被授知府,从此他尝到了投机的甜头,眼睛越来越多地看着上面的高位,而渐渐地忘却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做官为民的初心。
今上与命帝,皆知人善任,且任人唯才。并非前朝暴帝那般昏庸无度,只知享乐,将权柄尽数交于宦官和外戚,让那些小人布满朝野,舞袖弄权,任人唯亲,害得忠臣清流却报国无门,做官无处。
在前朝时,若非他治理有方,有口皆碑,只怕他便是连一个知县的位子也坐不稳了。投靠本朝,得遇明主,他本可大展志向,可惜他的初心已经越失越多,若非此次遇上的是陆怀,他再继续执迷不悟地错下去,恐怕终将自食苦果。
司百熊原以为,陆怀与他,只是利益相交,最多便是教他一些攀附门路的花招,却没想到陆怀的格局,竟远超于此。
不管是陆怀对徒弟说的三个期望,还是劝谏他的话,都实在不像是一个久在内廷,又一直默默无闻的宦官能说出来的话。
司百熊再看陆怀,不由对陆怀刮目相看。若说原来,他只是佩服陆怀能化敌为友的胸襟与手段,此刻开始,他对陆怀却是更多了几分敬意在心间。
都说内官是奸邪谄媚,祸国殃民的祸害,可是陆怀的胸襟、见识与格局,却远超许多饱读圣贤之书的人。其中,也包括他这个忘了初心的三品大员。
陆怀这样的见识、格局,头脑、心思、手段,若是有心,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必属于他。想来只是无意于此,所以才始终有意保持于籍籍无名吧。
司百熊不由合眸轻叹了一声。他自以为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却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很多真正的高人,反而不愿意轻易沾染进是非之中。
他与陆怀相交,怕不是他此前所想的那般互利互惠,而是他高攀了陆怀啊。
司百熊对陆怀长长作了一揖,恳切地道:“愚兄受教了,愚兄明白往后应该怎么做了,多谢贤弟良言赐教。”
陆怀还了一礼,马上扶起了司百熊,看着他,微笑道:“贤兄不必客气。”
司百熊抬起头,看向陆怀的眼睛,四目相对之时,有些真诚的欣赏与情分,默默无言地交换与涌动。
片刻后,两人微笑起来,重新并行,继续向庵堂走去。
两人刚刚靠近庵堂,正在庵堂外忙碌的吴大和吴二就马上撂下了手中的活计,齐刷刷地奔到了陆怀的跟前,欣喜地连连作揖。
“老爷,您可回来了!”
“老夫人和夫人这几天都急坏了!您没什么事儿吧?”
吴大吴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陆怀,忽然吴大想起来什么,赶忙吩咐吴二:“你快去告诉老夫人和夫人,老爷回来了!”
“是是!老爷我先去禀报一声!”吴二笑出一口白牙,对陆怀作了一揖,便飞也似地跑向了清修小院。
陆怀转头看向司百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平时管束得不严,让贤兄见笑了。”
说罢,低声对吴大道:“这是顺天府衙的府尊司大人。司大人都亲自送我回来了,我怎么还会有事呢?”
吴大被晒黑的娃娃脸上显出几分震惊,正要给司百熊磕头,却见司百熊马上摆了摆手,扯住了他。【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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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百熊并没有摆出什么府尹的架子,很平易近人地压低了声音对吴大道:“你不必多礼了,我是微服到此。一来送送你家老爷,二来也是为了亲自查看一下灾民的情况。”
司百熊说罢,转头看向陆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令堂和夫人也在此处,双手空空便来了,真是失礼了。烦请贤弟带我去拜会一下令堂吧。”
“好。司兄请随我来。”陆怀点点头,伸手请司百熊向清修小院的方向,一同走去。
吴大看着两人并行而去的背影,有些费解和震惊地摸了摸后脑勺。
他没听错吧?刚刚顺天府尹叫他家老爷“贤弟”,而他家老爷,也称呼顺天府尹为兄台?
他家老爷几天前不是被衙役们捆着押进的牢房里吗,怎么才几天功夫,他家老爷就和顺天府尹成了忘年之交了?这是不是也有点太过匪夷所思了?
清修小院。
陆林氏和秀珠听说陆怀回来了,都不禁喜极而泣,互相搀扶着快步迎到了门口。
那日陆怀离去,久久不归。次日一早,她们便遣人进城去打听,听说陆怀是被差役捆着,和陆海发、陆海源一起押进了大牢,她们的心便都高高悬了起来。
只是陆怀事先有话安排,让安心到了时间,拿信去找唐老板。她们怕坏了陆怀的安排,一直克制着心焦与担忧。
好不容易到了时候,让安心拿着信去见唐正延,却没想到安心去了,又没回来。她们也不知道陆怀到底情况如何了,真是要急煞了她们啊!
这要是陆怀出了什么事,她们到底是留,还是跑呢!
吴二说得急,巧儿传话传得也急,陆林氏和秀珠倒是不知道,除了陆怀,还有另外一个人同来。匆匆迎到门口,见了司百熊,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悄悄拭了拭脸上的眼泪。
陆林氏到底更年长,遇事也更稳重一些。
她快速擦去泪痕,很快便稳住了情绪,端庄地微笑道:“不想还有客人同来,失礼了,还请见谅。”
说着,礼貌而端庄地对司百熊福了福身,同时,不着痕迹地将秀珠挡住了半个身子。
秀珠只看了陆怀一眼,便低下了头。轻轻吸了吸鼻子,微微垂着头,也跟着婆婆一起对司百熊福了福身。
秀珠虽未显怀,但是这几日担心陆怀,吃不好,也睡不好,脸颊和双手,都微微有些浮肿。未免让人猜测出什么,行礼之后,便一直垂着头,没有抬起来。
她真的好想好想陆怀,这几日都把她担心坏了,生怕陆怀在牢里会出什么事。
她真的好想让陆怀抱抱她,可是现在还有外人在,她不管多想,都只能忍耐住!
秀珠莫名感觉有些委屈,眼眶漫上一层湿润,她只能紧紧地抿住唇以尽量克制,不要在外人面前失礼失态。
司百熊从前不认识秀珠,可是陆怀每天都惦念着秀珠,就算秀珠低着头,又怎么会看不出秀珠的变化。
陆怀心疼秀珠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心惊。他怎得忘了,这几日没有回家,秀珠必定也很担心他,不可能不和母亲一起出门迎他。他刚刚应该嘱咐吴二,不要让秀珠出来才是!
陆怀暗暗看了司百熊一眼,还好,司百熊看起来,正为让他的母亲和妻子忧心而心中有愧,并未着意秀珠。
陆怀暗暗地呼出了一口气,向三人互相介绍道:“母亲,秀珠,这位是顺天府尹司大人,今日专程送我回来,并来此体察灾情。司兄,这位是家母陆林氏,这位是我内人,名唤秀珠。”
陆林氏暗暗打量了司百熊一眼,她打从第一眼见到司百熊开始,便已察觉到司百熊的气势和威严不同凡响,没想到他竟然是堂堂的顺天府尹。
陆林氏虽然心中奇怪,怎么顺天府尹亲自把他儿子给送回来了,而且两人之间,看起来似乎是关系不错的样子,但表面上并没有表露出分毫,从容有度地准备对司百熊行叩首大礼:“原来是我们的父母官,失敬失敬。民妇陆林氏,见过司大人。”
但还未等陆林氏行礼,司百熊便将陆林氏虚扶了起来:“伯母不必行此大礼,本官今日是微服到此,而且与令郎是忘年之交,伯母只将在下当成后辈便好。”
司百熊说着,向陆母长揖一礼。陆林氏侧开半身,也赶快虚扶住司百熊,微笑着还了一礼。
接下来,司百熊略略对秀珠拱了拱手,秀珠也福了福身,还了一礼。
随后,陆怀、陆母将司百熊让进堂屋,几人寒暄了片刻之后,司百熊因还要访查灾情,便先行告辞离去。
司百熊一走,陆林氏和秀珠便赶紧将陆怀围住了,上上下下地将陆怀打量起来。
陆林氏这几日为了陆怀提心吊胆,吃不下,也睡不好,又怕秀珠担心,伤了身体和胎气,就算再担心害怕,也不敢表露出来,这会儿终于能和陆怀说说话儿了,眼泪一下就从眼眶里滑了出来。
她握住了陆怀的手,仔仔细细地瞧着陆怀,虽然表面上看不到什么伤,可是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陆林氏下意识地想要翻开陆怀的袖子,然而刚刚伸过手去握住陆怀的手腕,还未及翻开一点袖口,便被陆怀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又温柔地握住了她的双手。
“娘,我没有什么事。”陆怀微微地笑了,笑得十分平静、坦然。
“您都听到了,顺天府尹与我称兄道弟,又亲自送我回来,我怎么会有什么事呢?我换了衣服,只是因为在牢里待的久了,原来的衣服有些味道,不好直接穿回来。”
“你都在牢里待着了,又怎么能好?”陆林氏瞧着陆怀,不由哽咽起来,素来温和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陆怀,怎么也不能安心。
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也太孝顺了,稍不留意,便会被他给骗过去了。
“只是例行查问罢了。我与司大人一见如故,他并未多为难我,这不,今日案子一审清,他便立即亲自把我给送回来了。您就不要担心了,我真的没什么事。”
陆怀表现得很轻松地对陆林氏道。说着,轻轻抬手,为母亲拭去又溢出的泪花。
然后,他又轻轻拉过秀珠,将秀珠脸上的泪珠,也温柔地擦去了。
陆怀终于可以理理她了!秀珠抿着唇,柔软的杏眼里,噙着泪,又不敢落下。楚楚动人,也令人揪心:“真的没事吗?”
她真的很想现在就扑到陆怀的怀里,可是婆婆在这里,她又不敢那样去做,只能这样看着陆怀,用眼神把自己的担心和惦念,都传递给陆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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