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昏黄柔和,她松了发髻褪了罗裙。
一头乌发径直垂扫到腰际,跟着她的动作,微微晃着。
她舀了水浇在身上,随后进了浴桶,再看不见别的了。
傅忱的指尖动了一动,他依稀记得怀乐的后腰有两块凹进去的小涡。
“........”
这个夜晚是如此的静谧,他听着偏殿传过来不时拨动的水声,竟然隐隐有了零散星点的睡意。
傅忱索性闭上眼养神。
适才瞧见瞥见了几眼的画面,竟在脑中越发清晰了起来。
他甚至想,若是他的手上有笔墨纸砚,必定能勾勒出这幅丹青。
偏殿燃的油灯脂不够了,旁边点了一只细小纤长的小烛。
大抵是那灯离她离得近,她在动的同时,烛火芯也随之乱窜。
很像在西律时,看的罗仕女皮影戏。
那时候他还未及弱冠,大司马家的嫡儿付誉同他走得最近。
付誉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因为怕他老子,他去勾栏院玩都只是逛逛,骨子里很是洁身自好。
付誉手里有很多从秦楼搜罗来的好东西不少,三天两头非拉着傅忱同赏。
傅忱瞧了,他心里没有丝毫触动,奈何不住记忆好,几场别处心裁的罗仕女皮影戏,到现在他都还记得。
深思游离,越想着,不知道为何心气竟罕见的,有些浮躁起来。
傅忱烦躁蹙起眉心。
睁眼长吁出一口气,没多久,又闭上眼,压了一会就平复下去。
对于身体突然的异样,他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他想着,无非是碰过女人了,再瞧会有反应,就是这样而已,就好比看到熟悉的东西,会有一些别样的情绪变幻。
都是正常的难免,无可厚非。www.chuanyue1.com
软和的被褥蕴着女儿家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端。
傅忱素来不爱用香,他的鼻子比寻常人要灵一些,能轻易分辨出香料粉末,女人用的脂粉味总是粗香制成,他既闻不惯又觉得俗气,瞧不上眼。
这小结巴身上的气味却不令人讨厌,似乎是娘胎里带的。
也算她娘争气,终于给了她一处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他虽瞧得上眼,却也忍不住鄙夷着想。
这所谓的不同,能有什么用处呢?小结巴已然叫他睡过了,这辈子怕难得寻了个好夫婿。
好夫婿...
思及此,傅忱低低冷笑。
宣武帝多不待见她,别说好夫婿,她能择个什么婿。
越这么想心里越痛快,报复获得的快意席卷了他的胸腔,自来到汴梁后,心中难得几次舒展。
傅忱闻着怡然的香味,坦然得快要睡着了。
正当他快闭上眼时,那边的几乎要消弭的水声忽然变大,她洗好出了浴桶。
傅忱再次睁开了眼睛。
怀乐绞干了头发出来时,殿内的油灯已经燃尽,除了那扇坏掉的关不上的窗桕处,有外头的月光照进来,亮一些,殿内一片漆黑。
算着时辰,怀乐估摸着傅忱已经睡了,她找不到靴子,只能赤着足,轻手轻脚朝床榻处走过去。
她的眼睛圆润,微垂时,是很惹人怜爱的狗狗眼,眸子水润,黑夜里都亮得出奇。
她像小猫一般蹑手蹑脚,轻盈得很,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但傅忱入了夜时,睡眠浅,他如同伺机休憩的野兽那样,有着极好的视觉,锁定了怀乐所在的位置。
怀乐丝毫没有察觉,她的两只手抱着裙尾,心也提着,每走一步都非常谨又慎之,她怕扰了傅忱,并没留意到他已经醒了。
她总不好出声询问他。
瞧着对面朝床榻处过来的怀乐,他知道,她要过来睡在他旁边了。
她怎么配和他共枕?再者说,傅忱没有与人分塌的习惯。
两人虽有了前车,他对小结巴不会有第二次的兴趣。
傅忱挨着塌边,耷伸过去腿把炭盆轻踢挪到她的前面。
怀乐只凭记忆里的殿内布局,绕开宫殿的摆放物件的障碍物。
她想不到傅忱为了不给她上塌,竟然把烧了炭的盆挪到她面前。
好在她迈的步子小,没有一脚踩下去,只是抬起的脚背磕碰到了炭盆滚烫的边沿。
烫得她当场缩回了脚,朝旁边摔了下去,压撞到了旁边搁置着小杌子。
撞得腰麻,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疼得再次眼泪花子汪汪,身体蜷了起来,指尖也在微微颤抖。
捂腿不是,捂腰也不是。
“疼....”
她下意识哼叫起来。
傅忱闻声当即坐起来,他的脸隐在黑暗里,周遭的气场也变得阴沉沉。
怀乐心下紧张呼吸一滞,慌乱中,她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内疚责备自己将漂亮质子吵醒了。
但脚背被烫得发抖,腰腹的疼痛感一下下传来,叫她浑身一阵阵跟着打颤。
不知道傅忱是始作俑者,她只以为因为她的笨手笨脚,踢倒了炭盆,把傅忱吵醒了,也不敢提到自己的伤势。
只跟傅忱解释小声道歉,“对...对不起..”
她不想让傅忱觉得她没用,又避免不了,“我...我踢倒了炭盆。”
怀乐忽想起炭盆是放在了床塌边,忙又追问傅忱,““你...你有没有..被烫到?”
傅忱以冷漠回她,只讽刺她自顾不暇,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他声音冷冽,不耐烦。
“管好你自己。”ωWW.chuanyue1.coΜ
对于他自己造的孽,丝毫没有一丁点的内疚。
听他声音还好。
应当是没被烫到,怀乐缩了缩脖子,讷讷回了。
“哦。”
“我,我只是..担心你,你没...没事就好了...”她柔柔憨笑着。
傅忱闻言莫名皱起眉,他知道怀乐是个逆来顺受的温吞性子。
说温吞抬举她了,不过是没本事,不敢与人争辩,唯唯诺诺久了,早就没了性子。
踩烂她果腹的糕点,她不也没说什么。
傅忱不想和这么没趣的小结巴再好说些什么,她总惦念着要对他好,必然是会对她好的。
这样的人会有底线吗?
大抵是没有的,傅忱深感无趣,扯了扯嘴角。
“........”
怀乐撑着地站起来,再不敢乱动,好在炭盆没翻,她也只是被烫到脚背。
怀乐一瘸一拐原路返回偏殿,找到偏殿的蜡烛。
她点燃那根细长的烛,两只手护着细弱的灯光,匍匐趴在地上细心查看有没有蹦出来的火星子。
确认没有火星后,她把炭盆挪到床榻尾巴边沿。
一个相对安全不容易踢到碰到的地方,还找了东西支撑固定住。
防止再出意外。
屋内没有烫伤膏药,怀乐匆匆抹了金创药,也没细看,就灭了烛火。
怀乐扰了他睡觉,心里有愧,也不敢处理时辰过长,怕声响过大,夜里扰人总是不好的。
打算上塌了。
谁知道她才靠近床榻边沿,正准备爬上去,原本躺下的傅忱忽然又坐了起来,吓得她动作再次一停。
期间傅忱一直醒着,浓郁的药味熏了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虽瞧不清,但怀乐知道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怎...怎么了么……?”
药味熏眼,傅忱心里不愉快。
懒得和她废话,一把扯过里面的被褥丢到地上。
“你,滚地下睡。”
他手指着地,声音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不似之前之前问她名字,要吃的时候那般温和。
怀乐抠着被褥,“.........”
她能感觉到傅忱并不想同她亲近。
她再次回想到在外面的时候,她抱了他,他咬着牙叫她滚开,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厌恶。
漂亮的质子并不喜欢怀乐。
怀乐的眼神黯了一黯,她忽记起来,昨前日,他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他梦里睡得正糊涂。
怀乐几番疼醒,她其实听到了,漂亮质子在梦里叫怀月,梁怀月。
怀月是...三姐姐的名字。
他..喜欢三姐姐么?
“看什么!”傅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想快点把她赶下去。
怀乐咬了咬下唇,心口上蔓延起密密麻麻的难过。
漂亮质子不喜欢怀乐,所以不喜欢怀乐的糕点。
如果再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他会不会也愿意陪怀乐,喜欢怀乐,和她做朋友,说说话。
在梦里叫她的名字。
三姐姐好,怀乐好羡慕三姐姐,好多人都惦念她。
父皇只看到三姐姐,从前的母妃也说过,要是三姐姐是她的女儿就好了。
大家都不喜欢怀乐。
有漂亮质子陪她的话,她就不用一个人守着那么荒的院子,看着鸟儿发呆。
“快点滚下去。”傅忱不停催促。
正殿的床榻够大,不算被他扯上房梁搞废的那床稠花缎被褥,如今还剩两床,一床大,一床小。
大的厚实柔软,是冬被,小的单薄,是躺在罗汉床上盖的薄被。
大的在外面显然是给他的,小的,怀乐留给自己。
怀乐抱起来被丢在地上的小被褥,她有些委屈,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可是....地上..凉...”
她也不想离他那么远。
傅忱并不想和她废话,能留她在殿内睡,没杀掉她,已经是他万分仁慈,这些都是看在她愚蠢没人可怜,施舍给她的一点好处。
瞧她痴傻愚笨,难得他发发善心。
傅忱并不会和她说这些,他知道怀乐心里念着什么坎,过不去什么坎。
就适时提醒了她一句,语气依然那么讽刺。
“公主,这张塌上发生过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他的话越发薄凉。
“那于公主或许无伤大雅,于我却是毕生难忘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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