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故人,怀乐心里五味杂成。
她知道柏清珩还活着,却不想在这个地方见到他,而且是在这时候,怀乐下意识捂着肚子。
这是下意识地保护动作,意识到自己的防备过度,怀乐的手往下移了一点点,却没有离开肚子,还是防备的。
柏大哥知道怀乐在这里,看到怀乐有了身子,肯定知道怀乐肚子里的孩子是傅忱的。
傅忱杀了柏大哥全家,怀乐害怕柏清珩出现在这里是来寻仇的。
柏大哥不会伤害怀乐,但难保不会伤害怀乐的宝宝。
柏清珩看出来防备,明明之前,她还那样信任她,见到他都会小跑过来,笑盈盈喊柏大哥,现在呢,现在左右是生疏了。
也是,怎么会不生疏呢。
梁怀惔和梁怀砚虽是名义手足,但暗地里是敌对,如今就算是为了抗击傅忱要联手,日后傅忱倒了,他们绝对会兵戎相见。
梁怀砚酒过三巡的时候,他知道柏清珩族灭的真相,含沙射影问过他。
“柏卿,若是将来本君与怀惔对上,你会站在哪一边?”
柏清珩已经投靠梁怀砚,近半年在他身边,为了表忠,帮他做了很多事,也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
柏清珩心里隐晦,面上笑答,“主上说笑了,清珩一生誓死追随君主,绝不会背弃。”
“倘若有人施于柏卿大利....”Μ.chuanyue1.℃ōM
柏清珩摇头,“不会。”
梁怀砚又紧接着追问,“施以美人呢?”
柏清珩指尖一动,“亦然不会。”夶风小说
梁怀砚得了想要听到的答案哈哈大笑,“柏卿要记住今日你所说的话,日后莫要叫本君失望。”
梁怀砚娶了北疆王的女儿,成功登上了北疆王的储君之位。
北疆王许诺,只要拿下西律或者南梁,就真正下位,让他成为北疆真正的王。
谁知道傅忱动作那么快,短短不到一月,他就合并了西律南梁,律梁集两国之力尤其昌盛,要想夺国,他需要帮手。
梁怀惔就是他需要的帮手,更何况,傅忱本来就把汴梁给了他坐镇。
要拉拢梁怀惔,得从怀乐入手。
柏清珩这个棋子就正好用上了,柏家的事情,怀乐还欠着人情呢。
梁怀砚刻意把梁怀惔叫走,让柏清珩扮作客栈的人,与怀乐见面,用她对柏家的亏欠,说动梁怀惔和他们联手。
都说近乡情怯,从北疆那块蛮夷之地出来,就到了长京了。
长京和汴梁再相似,始终也不是汴梁。
不像却也有七八分像了,这像得让柏清珩心酸难过。
如今见着了故人,柏清珩更怯,更心酸,尤其这还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姑娘。
他卑怯,那就好久不见问出来,仔细听,还有很多的不甘。
“柏大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怀乐装傻问道,撑着腰站久了重,摸着圆桌的边沿坐下。
坐的位置,正对柏清珩对面,是....离他最远的位置。
柏清珩自嘲,“一年半载不见,乐儿妹妹都与我生疏了。”
怀乐抬手给他倒茶,“没有……柏大哥说笑了……”
她的指尖抠摸着杯沿壁,“柏大哥在怀乐心里一直都是很好的人。”
“怀乐一直把柏大哥当做自己的大哥,也是家人。”
柏清珩自嘲地笑,他忘了此次来的目的。
看到怀乐鼓得圆润的肚子,往日的克制清醒全都丢了。
“只是大哥,只是家人吗?”
怀乐咬着唇,头低着,只盯着肚子。
“........”
她想说对不起,对不起温伯伯,对不起柏夫人,对不起俐君,还有因为怀乐死掉的人。
又怕说错了话,听柏大哥的声音,他不开心,怀乐提到这些,他会更不开心的吧,真要道歉,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去,轻飘飘的,什么用都没有,只会惹得人伤心。
柏清珩心里想着不能乱了计划,就是忍不住。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他捧着,小心呵护着,为了她,一次两次三次的不回头,却被傅忱糟践成这样。
柏清珩恨傅忱卸磨杀驴,不折手段夺走他捧在心里的姑娘。
柏夫人垂死之际,叫他放手,让他走了就别在回来,柏夫人说强扭的瓜不甜,还说了怀乐若是对傅忱没有情,柏清珩带她走时,她断断不会犹豫的。
她既犹豫了,就说明,她对这个男人有情,感情的事,只要有了两个人,很难.插.进去第三个人。
柏清珩心里恍惚明白,却还抱有幻想。
他不信怀乐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若是没有的话,怎么会跟他走呢,想到这里,柏清珩是带着怨的。
“怀乐妹妹对我,就没有一丝情意吗?”柏清珩为自己的不甘心问了出来。
“.........”
怀乐犹豫磨蹭,她听见了不知道怎么答出来。
伯清珩对怀乐的话语里头,三言两语,咄咄逼人,怀乐听出来了。
她的下唇已经被咬破,出了血,无端的,越发动人了。
柏清珩看着,胸腔起伏,再看看她的肚子,他舍不得的姑娘,已经和傅忱有过肌肤之亲了。
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这样诱人的唇,傅忱也亲过无数回了吧,她更多的情态都为傅忱绽放过了。
柏清珩就是禁不住乱想。
他甚至忘了正事,把话语拨到了最开始那个等不来人的夜晚。
“怀乐妹妹当初没来,是因为有事才爽了约吗?”
怀乐怎么解释当初的事情?
说怀乐她也是被傅忱骗了吗?可当初怀乐也没有打算走,怀乐当初说好的。
回想当初,实在远了。
不仅仅是因为傅忱不想让怀乐接近柏家,大婚在即,怀乐害怕,她想到避火图,害怕,怀乐想躲,怀乐没想走,只是想要再躲躲。
怀乐没有想到,药被傅忱换了。
但怀乐后来是心甘情愿的,现下再怎么说,也解释不清了,何况怀乐已经有了宝宝,后来也发生了很多事。
“当初是怀乐对不起柏大哥...”
“连累了温伯伯,柏夫人,还有俐君,都是怀乐的错。”
这怎么是她的错,柏清珩不想问错与不错,“所以当初怀乐妹妹没有来,不是因为有事爽约,只是因为不想来。”
“你已经爱上他了,在那时候。”
“怀乐妹妹当初为何不早说?为什么又要犹豫,戏耍于我?”
柏清珩心里跟明镜一样,可他通通忍不住了,他来之前所有的建树,冷静,在看到她拱起的小腹时骤然崩塌。
他不想和怀乐谈别的,只想要得她的感情,从前的柏清珩他不喜欢,可如今呢?
到了现在,他甚至想是不是他变得跟傅忱一样,变成那样的话,会得到她的一丝不一样的,不是家人,也不是大哥的情感。
“不是的,怀乐从来都没有戏耍柏大哥,从来没有....”
小腹有些疼了。
怀乐咬着唇,说不出来话。除了对不起,怀乐还能说什么?
两两相顾无言。
还是伯清珩先冷静了下来,他闭眼又重新睁,勉强平复了心绪。
“对不起,我不应该逼你,我只是等得太久了。”
真的太久了,久得什么都变了。
怀乐喝了一口茶,想要压下肚子里的躁动,疼得后脊背有些僵,怀乐端着茶喝了一口。
如果是以前的怀乐,她没有区分爱,可如今她有能力区分,怀乐知道,她不喜欢柏清珩。
怀乐对不起柏家是一回事,可怀乐也从来许诺过柏大哥什么呀,在这一码上,怀乐并没有对不起他。
不是怀乐让他等的。
怀乐没有让他等,怀乐一开始就说清楚了。
“为什么……要等?怀乐没有让柏大哥等。”
柏清珩看着她,被这句话激怒,从前的怀乐不会这样的,她便是拒绝人,她不会拒绝人,只会委屈自己。
真的是跟着傅忱久了,被教得染了几分他的气息。
这世道就是容不得端庄雅正的人,一点阴谋诡计不学,是活不下去的,尤其是在官场上。
“是啊,怀乐妹妹没有让我等,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任性。”
“都是因为我,导致家破人亡。”
怀乐以为平息了腹痛,也不曾想并没有,小腹疼得越发厉害,像有一只手钻进去,搅合着。
怀乐脸色微微发白,尽量忍着。
“柏大哥今天来,是找怀乐有事吗?”
柏清珩看着她,“怀乐妹妹猜出来了,不如就再猜猜,我找怀乐妹妹的事是什么事?”
隐约是跟柏大哥哥哥有关,哥哥说了不让怀乐插手,安心养胎。
怀乐自然是听哥哥的话,她摇头。
柏清珩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我自从离了汴梁,去往北疆投靠了大殿下,大殿下休养生息想要复国,他与我有再造之恩,我必然要帮他。”
怀乐两只手都掌着肚皮,掌心疼得冒汗。后颈也冒了汗,黏着头发丝。
“哦.....”
这一口一个再造之恩,想是在点醒怀乐,当初柏家对她救助的恩情。
“傅忱如今兼并两西律南梁做大,大殿下势力不足,尚且不能与他相较,只能联合二殿下,方才能挣得良机。”
“大殿下劝说也有很久了,二殿下迟迟没有松口,大殿下只能托我来找怀乐妹妹当这个说客。”
“不知怀乐妹妹可否帮我还了这个恩情。”
怀乐怎么说帮不帮?复国是要打仗的,到时候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傅忱......
怀乐也不想看到他死,只想离他远远的。
恨一个人多累啊,怨别人苦自己,以前的事情,都算了。
他骗了怀乐,也救了怀乐。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怀乐额前冒了很多汗,“对不起...柏大哥,这个忙,怀乐不能帮你。”
他已经提到了柏家,怀乐都不愿意出手,本来胜券在握的算盘,这一刻落空了。
是为什么?
怀乐腿已经抖,“如今的日子还好的,打仗会死人,怀乐不想要再死人了,怀乐只想就这样。”
柏清珩站起来。
“我只想听一句实话,怀乐妹妹不帮我,真的是因为害怕打仗死人,还是因为讨伐的对象是傅忱,怀乐妹妹舍不得了?”
怀乐被他的急言厉色质问地抬起来头,柏清珩瞧见了,忘了她还怀着身子,只以为她是提到傅忱,担忧他而脸色苍白。
他气得管不住嘴。
“你不恨他?他那样对你,你究竟是有多爱他,都到这份上了舍不得出手,替他殚心竭虑!”
“怀乐妹妹忘了?当初他是如何欺瞒你,如何瞧不上你,如何地伤害你,嘲笑你,无数次出言讥讽....”
怀乐抓着桌布,被柏清珩激地拽动了,没喝完的茶滚翻了,怀乐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好痛.....”
“.......”
柏清珩吓得猛然回神,立刻就出去叫稳婆。
*
自从那日闹翻了天,傅忱差点成为史上做皇位最短的皇帝。
吃了药,他果真忘了。
什么都记不得,自个沉浸了好久,恢复了从前的寡言少语,雷厉风行,说变还是变了点,比从前要多了沉稳。
好像磨去了少年气,嚣张收敛内化了。
很多他都记得,忘了怀乐,忘了一切过往,只记得在偏殿筹谋,推翻了南梁朝,他兼并了西律和南梁,扫清了一切障碍。
至于那满身的伤痕,付祈安解释说是在战场上受的伤。
几处伤得蹊跷,尤其是手腕。
这像是自杀,付祈安编话告诉他,是北疆那头用降术给他下降头,让他自残,幸好蛊师及时化解,现在他对之前的记忆模糊,也是因为降头术的缘故。
傅忱半信了,觑眼望着,问,“是吗?”
付祈安心里虚,声音倒是大,“当然了,我诓你有什么好处?”
傅忱盯着他看了好久,付祈安这层老狐狸皮都差点被他给看穿,好在他在付祈安最后差点扛不住的时候,及时地收回了目光。
傅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他绞尽脑汁地想,仍然是一片空白。
毫无方向可循。
听到属下汇报南梁余孽之时,他听到梁怀两个字时,心里突突没由来的悸动。
梁怀惔,梁怀砚,梁怀月,梁怀鸢,这些人有什么特别的?
没有什么啊……
是恨?
大概是那梁怀惔从前总是对他责难鞭打,所以听到他的名字,会有反应,这种反应是愤恨。
新提上来的死士用着不顺手,付祈安说跟了他许多年的那个暗桩死了。
怎么死的?他的武功是他亲自训练的,谁杀了他?
还有那梁怀惔,傅忱觉得邪乎,他竟然给了梁怀惔坐镇君主。
问付祈安,付祈安反看着他,“我怎么知道?当初你和他在御书房下了一盘棋,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出来你就给他做大官了。”
多说多错,付祈安推锅。
下棋?
傅忱记得是下过棋,他有印象,他是和梁怀惔在御书房内下过棋。
傅忱想要复原当时的棋局,他执棋好久,怎么都复原不出来,只有虚幻的影子。
可当时说了什么,他记不得了。
难道是北疆的降头,下属说,梁怀砚来了长京,不仅如此梁怀惔依然逗留在长京。
为了弄清楚他到底跟梁怀惔说了什么,也为了牵制北疆。
傅忱设了一个局,吩咐身旁的人,“后日摆宴,宣他们进宫。”
他倒要看看,当时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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