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夏候洐的声音才落下,前一刻还笑得春风和煦的花惜景一眨眼的功夫便笑容尽敛不说,眉梢眼角透着的冷峻竟似裹挟着丝丝杀意。
夏候洐看在眼里,目光微微一滞的同时,腰身也跟着下意识地挺了挺,沉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花惜景便要开口,却在对上夏候洐看来的目光时,又突然的闭上了嘴巴。
自驸马出事后,阿洐他一直就活得很累,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不会对他太残忍了?
夏候洐见花惜景躇蹰不语,不动声色的攥了攥手扶着椅子的手,深吸了口气后,问道:“是不是查到了那个冒充我二叔笔迹的人?”
“是,也不是。”花惜景闷声道。
答案虽和自己预期的有所出入,但却也足以让夏候洐激动不已,他攥紧手,目光锐利地的看着花惜景,用带着颤意的声音道:“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洐,你还记得从前在皇上跟前侍候的荣喜吗?”花惜景突然问道。
“荣喜?”夏候洐眼睛微微眯了眯,轻声道:“当然记得,皇上还是太子时,荣喜便是他身边最得用的,后来因为年纪大了,皇上赏了五百两银子送他出宫荣养。”略作沉吟后,突然抬头看了花惜景问道:“怎么,我二叔的事和他有关系?”
荣喜跟着天启帝的时间最长,论受宠程度自然比不过汪麟,但论忠心——荣喜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很多天启帝不为人知的秘密都只有荣喜知道,比如,最最是八面玲珑的淑妃在入宫前是嫁过人的这种事。
夏候洐也是这时候恍惚想起,当初荣喜离宫时,好像便是成王谋逆案后,因为当时的京城到处都乱哄哄的,他也不确定到底荣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后来的某一天,有人突然就发现宫里没了荣喜的身影,这时候天启帝才对外宣称荣喜因年岁大出宫荣养去了。
“荣喜七岁进宫,他父亲是个穷困潦倒的秀才,一场重病家中积蓄用光不说,还欠下不少外债,他爹无奈之下将他送进宫净身当了内侍。”
“入宫一年熟识了宫中礼仪后,虽伶俐不足但却胜在忠厚有余得了掌事太监的喜欢,将他分去了翰林书院当差,因为掌管书艺之事,除了日常负责的洒扫杂役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研习各种字体和书画中度过。他不像旁的小内侍,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到贵人跟前露个脸挣个前程,只有荣喜安静固守着书画院的平淡无奇,练成了一手人人称赞的颜体字。”花惜景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m.chuanyue1.com
夏候洐目光牢牢锁定花惜景,心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被他死死地摁住,他看着花惜景,示意花惜景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的,先帝他爱好翰墨,工于绘事,就连选拔重用前朝大臣时,都是以此为条件。当先帝知道了荣喜之名,并且亲自校验过后,便将他安置在了当时还不是太子的皇上身边侍候。”
夏候洐看着花惜景,“你到底想说什么?”
“荣喜他比颜体更擅长的其实是模仿各种笔迹,凡是经由他模仿过的笔迹,很多连当事人自己都辨认不出。”花惜景说道、
好似一个炸雷在头顶响起,夏候洐目光直直地看着神色晦涩难明的花惜景,想说什么,嘴唇张张合合却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二叔到死都不承认那些信是他写的。
再联想到被杖毙在诏狱的父亲,夏候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是功高盖主罢了,不过是飞鸟尽,良弓藏罢了!
可是,为什么?
若是别人便罢了,可这个人是父亲啊!他们除了是君臣,还是郎舅,更是有着从小到大的交情!就算君要臣死,那也不必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啊!
他的父亲忠君爱国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凭什么死后都要背上一个谋逆犯上洗涮不掉的罪名!凭什么?Μ.chuanyue1.℃ōM
胸口气血翻涌,眼前更是阵阵发黑,脑子里像是被重重锤打过一样,一阵阵的嗡鸣声不绝不说,更是像针扎一样的刺痛。
夏候洐死死攥住了身下的椅子,直至耳边响起“咔”的一声响。
“阿洐!”早已经察觉他脸色不对的花惜景听到这细微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后,猛的站了起来,几步抢到桌前,一脸关切地看着夏候洐,问道:“你没事吧?”
夏候洐摇了摇头,脑子仍旧一片混乱,他本能的抬起头想跟花惜景说点什么,却在张嘴的同时,一股腥甜直直冲了出来。
“噗”一声响。
下一刻,花惜景怔住了。
夏候洐也呆住了。
两个人,两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薄薄的一滩暗红。
少倾。
夏候洐绽起抹自嘲的笑,轻声道:“你看,多好笑。”
花惜景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伯府出事后,阿洐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淡淡的,好似这世上再没有值得他关心的人和事。可他却知道,这只是表象,没有人不渴望温暖,阿洐他到底还只是个少年啊!
“阿洐,你先别下结论,也许事情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呢?”花惜景轻声劝道。
夏候洐却是冷笑着说道:“荣喜是他的人,当年二叔和成王来往的书信,也是他拿出来的,如果不是我们想的那样,那就只能说,这信就是二叔写的。可是,我不信,我不信是二叔写的。”
夏候拓若是真写了这信,他不会在经历了诏狱十八种酷刑后,仅剩一口气的情况下,仍旧不认,到死都不认!
想到夏候拓死时的惨状,夏候洐喉咙一痛,他抬起头只到眼底的酸涩尽数散去,这才看了花惜景问道:“荣喜现在在哪?”
“德州。”
德州!
夏候洐幽深的眸底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快得让人捕捉不及。
“我知道了。”夏候洐点了点头,少倾,他拿着帕子一边拭着嘴角,一边对花惜景说道:“惜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从现在开始,你就当从来不知道这件事,等会儿离开后,我这里你也不要再来了。”
花惜景却看着夏候洐,问道:“阿洐,你打算怎么做?”
夏候洐摇头,“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得好好想想。”
“那你想好怎么做了,告诉我一声,有我帮得上忙的……”
“没有。”夏候洐打断花惜景的话,“这件事你别再管了,出了这个门从今往后只当从来不认识我这个人。”
“你瞎说什么!”花惜景恼怒的瞪着夏候洐,“在你眼里,我花惜景就是那样贪生怕死的人吗?”
夏候洐面无表情地看着花惜景,“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别忘了,你还有你爹,你娘,你弟弟,你妹妹……花家那么多人的死活,你都可以不管吗?”
花惜景骤然白了脸色。
“再说了,我这会儿其实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又想做什么。”夏候洐越过花惜景,目光幽幽地看着外面被阳光照得发白的院子,僵着嗓子说道:“惜景,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他也曾经抱过我放筝,教过我骑马射箭,太子犯错,太傅要打我们伴读的板子,是他出面帮忙说项免了的。”
“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父亲忠心耿耿对他从无二心,为什么他就下得了手?他怎么忍心让母亲没了夫君,让我没了父亲?”
“阿洐……”
夏候洐默然不语,良久,似是说给自己听一般,道:“为什么?他必须给我一个回答。”
“阿洐你别冲动。”隔着桌子,花惜景抓住了夏候洐的手,“阿洐,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皇上是你舅舅不假,可首先他是君,你是臣,先有君臣的名份,后有舅甥的关系,你知道吗?”
夏候洐垂了眼睑,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不会吗?
花惜景怎么都觉得这话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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