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蛮子一看,此人个子与自己不相上下,胖乎乎,大脸盘,灰色单衣外搭黑色皮马褂,裤子又肥又大,显得格外兜风,尤其是脚上那双牛皮鞋,大圆头,皮质厚,一看就很耐穿。如果不是一身脏兮兮的,还真有点象大城市里的有钱人。
这家伙与薛蛮子年龄相仿,只是一身肥肉。他笑呵呵地走过来,“我大老远就闻到了兔肉香,一路闻香味追来,没想到是兄弟在炖兔肉。听口音,兄弟应该是老乡吧?”
听见乡音,一种乡情在薛蛮子心头油然而生。自打出川以来,家乡话愈听愈少。近两年来,几乎听不到家乡话了。穿书吧
薛蛮子伤感地坐下,望了一眼这个胖子,“你是哪里人?”
胖子大咧咧地坐下,笑眯眯的,很健谈,“兄弟我,川东汇州人,免贵姓盖,名世通,人称盖爷。盖是锅盖的盖,不是乞丐的丐!世是世界的世,不是是不是的是!通是通吃的通,不是流通的通。”
挺哆嗦!不过,满口家乡话,薛蛮子听着舒服。“我是川东南足人,大名薛满,大家都叫我薛蛮子。”
盖爷急忙抱拳,摆出一副**湖的样子,“原来是隔壁的睦邻友好!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薛蛮子早已饥饿难忍,不等他说完,就拿起自制的木筷往锅里捞。“我先吃饭,边吃边聊。你继续说。”
盖爷急忙用手挡住他的筷子,“慢!”
“啷个啦?”薛蛮子一脸疑惑。
盖爷从自己背包里掏出四个冷馒头,放在石头上,“光是一点兔肉汤,吃不饱。必须要有这个硬货!我来个先君子后小人,兔肉下馒头,打个平伙,如何?”
薛蛮子确实很久没吃过大白面馒头了,忍不住伸手就抓。
盖爷又用手挡住,“不急,整点柴火烤烤。”
薛蛮子饥不择食,强行抓起馒头,塞进嘴里就是一口,又拿起木筷往锅里捞兔肉。
盖爷急忙端起炖锅,往旁边一闪,薛蛮子筷子落空,没夹着一腥半点。
薛蛮子怒形于色,正欲呵斥,但见盖爷陪着笑脸说,“不急,不急。我还有两个哥哥没到,等他们来了,一起吃,行不?”
好汉不打笑脸,薛蛮子也不便发作。还有两个哥哥?心想,这个胖子盖爷还有些情义,顾念兄弟。
薛蛮子一边咀嚼冷馒头,一边微微点头。川东人多为直脾气,话说对了,衣服裤儿都可以搭伙穿。谈不拢,一句话就翻脸,说干就干。薛蛮子见他有吃的,还想着兄弟,多少还有些品行,顿生好感。
盖爷放回炖锅,尴尬地冲着薛蛮子笑了笑,然后,食指伸进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啸声,他在召唤他的两位哥哥。
薛蛮子疑惑地望着盖爷,百思不解,既不象当兵的,也不象做生意的,即使逃难也逃错了方向。“你们跑这么远?来干什么?”
盖爷给人一种笑呵呵的亲近感,言辞之间也很真诚,但总让人感觉到几分虚浮,这是长期混迹在赌场上的后遗症。
“我兄弟三人是从汇州城出来的。我大哥是生意人,家大业大,非常有钱,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也够你薛蛮子吃喝一辈子。”【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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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蛮子只想听这口家乡话,内容并不重要。啃着干馒头,听着乡音,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溜出军营以来的最大享受。
盖爷沉默了片刻,语气沉重起来,“我二哥是个傻子,一天到晚只说三个字‘打飞机’。他什么都没了。”
薛蛮子看出了盖爷脸上的悲愤之色,“病了?”
盖爷摇摇头,低沉地说了句,“日本人的飞机给炸的。”
薛蛮子看他的表情,有些不解,“你们三个是亲兄弟?还是堂兄弟?表兄弟?”
盖爷望了望山道的拐弯处,还未见到两个哥哥的影子,“都不是。是结拜兄弟。大哥叫严苍培,二哥叫王庆禹。还有两个破烂货不愿意出来,没跟来。”
薛蛮子皱了皱眉头,“那你们究竟出来干什么?”
盖爷看出了薛蛮子急于知道原由。“说来你不信。我二哥家在六月初惨遭不幸后,人就变傻了。大哥遍访名医,毫无效果。于是,就召集我们四兄弟,提出陪二哥出来走走,换个环境,散散心,看有没有可能让二哥恢复正常。”
薛蛮子还是一知半解,问个不停,“你二哥家究竟怎么啦?”
盖爷一脸悲怆之色,盯着薛蛮子,“我不愿提这事。但你问了,我不说,就是我没诚意相待。”
薛蛮子也并非好奇,只是想这灾难该有多大,能致人疯疯癫癫。
盖爷咬牙切齿地恨道,“大轰炸!老母、妻子、女儿都被炸死了!房屋也炸没了!老子恨不得把日本飞行员剁成肉酱!”
薛蛮子大吃一惊!他在前线见过横尸遍野,没想到在这大后方,依然是惨绝人寰。
沉默片刻,盖爷指着拐弯处,“他们来了!”
薛蛮子看见两个高个大汉走来,都是五十开外的岁数。
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手拿拐杖,背着背包,像一个学者,温文尔雅。高大的身躯,清瘦中带着几分结实,步伐稳健,气宇轩昂,一看就是经常锻炼体魄的人。
另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宽厚的肩膀,魁伟的身板,有一种顶天立地之感。就是目光呆滞,神情僵硬,还背了根米多长的木枪,薛蛮子认识这东西,就是士兵训练时用的。
“大哥、二哥,这边来坐,有炖肉。”盖爷急忙变脸,笑**地迎了上去,热情地招呼道。
薛蛮子也急忙让道,让二位围着石头坐下来。
盖爷见大家坐定,就开始介绍。“大哥,二哥,这位是南足县的老乡薛满,叫他薛蛮子就行。”
薛蛮子急忙点头微笑。
盖爷继续介绍道,“这是我大哥,严苍培。”
严苍培望着薛蛮子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这是我二哥,王庆禹。”
王庆禹痴痴呆呆地望着天空,理都不理薛蛮子,自言自语地念叨,“打飞机!”
薛蛮子已知道王庆禹的情况,依然很有礼貌地点头微笑。
盖爷正要继续说下去,严苍培摆了摆手,拿起木筷子,“吃饭吧!大家都饿了。”
薛蛮子急忙附和道,“对对,快冷了,冷了就不好吃了。”一口馒头拌着一坨兔肉,在这个饥饿难耐的荒山野岭,也算是极其奢华了。
盖爷狼吞虎咽,连夹三坨塞进嘴里,刚要夹第四坨,只听得薛蛮子唠叨起来,“这人一胖啊,走路都困难。要想瘦下来,只有一个办法,不吃肉。”
盖爷知道薛蛮子说的是自己,笑眯眯地解释,“这个是给我二哥夹的。”
严苍培刚夹第二坨肉,薛蛮子就看着他问,“大哥,你吃得惯吗?没什么味。”
盖爷一听,有些不悦,“蛮子,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有话明说。”
薛蛮子其实说的是真话,但盖爷刚受到奚落,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薛蛮子一急,百口难辨,“我…”
“好啦,好啦!”严苍培急忙制止。“老三,要知足。蛮子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盖爷也很直爽,听见大哥一说,自我解嘲,“就算我多心了。”
薛蛮子也咕噜一句,“本来就是。”
严苍培边吃边望着薛蛮子说,“蛮子兄弟,为什么要当逃兵?”
薛蛮子听这么一问,有如晴天霹雳,“大哥,我不是逃兵,我是带着战死的兄弟们的遗物回家,偷偷溜出来的,不是逃跑。”
严苍培很平和地说,“都一样。擅自离开军营,逾期不归,按逃兵论处。”
盖爷急忙问道,“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薛蛮子也眼巴巴地望着严苍培,就想知道他怎么看穿自己的。
严苍培吞下馒头,笑道,“蛮子里面那件衬衣,补了又补,黑了又黑,扣子也快掉完了,一般人看不出来,我看出来是当年川军用的衬衣布料。他一口家乡话,总不至于是偷来穿的吧?你看他那个大包袱,扔在一边,看也不看一眼,别人偷去根本不值钱,说明他既没有活动经费,也没有自己的积蓄,就是一个单纯的跑路!”
盖爷伸出大拇指,大为赞赏。
薛蛮子却被吓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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