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零出掌而非剑，想必她并不是认真的。
江沛成这样想着，便没有拔剑与之交手，却不想巫零立刻换了招式，她反手自腰畔抽出“红玉海藻”，虽身上伤势未愈，可豪气未改，此剑又快又急，无人可测，沈子瑜暗暗喝彩。
一道红光过后，“红玉海藻”不差分毫地抵在江沛成的喉前，他看着巫零的眼睛，忽然也禁不住那一瞬间的锐利寒芒。
沈子瑜趁机脱险，来到巫零身旁。
巫零问道：“没事吧？”
沈子瑜道：“没事。”
江沛成问道：“你们为何要还留在此地？”
巫零道：“倘若不留在此地，岂不是要纵你杀人？”
江沛成眉头立皱，凝神戒备，却不想巫零将“红玉海藻”放下来。
甬道幽暗，往来再无人，“红玉海藻”独带的血色寒光竟也透出丝丝阴邪。
巫零道：“你救过我，我自然不会伤你，只是你我立场不合，恐下次再见难免血战一场。”
甬道两旁的铜油灯阴火闪烁，江沛成一时只觉心中怦然。
他又何尝不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曾想尽办法要与巫零错开，却不想今日还是被她挡住去路，虽说此行只是探查情况，但这样的局面已然最糟。
但这也只是他的一念。
庞家遭遇灭门之恨，如今只剩莫修一人，他念及儿时情谊才多番忍让自己，但自己却屡屡忤逆于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皇帝生辰在即，倘若不除掉穆思渊，回去又如何向莫修交代？
江沛成低眉敛目：“如果还有下次，就让你我手中的剑来决定吧。”
他眼中隐隐地露出了一丝锋芒。
巫零见他转身离去，明白他是在警醒自己，同时也在警醒他本人，巫零叹了一口气道：“他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了……”
沈子瑜道：“我以为他不会为难你。”
巫零摇头：“此番不同往日，在他心里无人能动摇……他的地位。”
她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沈子瑜没有听清。
巫零也不拘于此，扬眉直视江沛成的远去后环顾四下，御监的甬道只有一条，且只进不出，只要守住大门就没人能从别的地方逃走，所以来往巡逻的人并不多，这也方便了她继续调查此地。
巫零准备回到穆思渊所在的牢房进一步调查御监的秘密，叫上沈子瑜时，却见她站在原地不动。
巫零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
“在想思渊？”
“……”
沈子瑜看了巫零一眼，她微微笑道：“我娘常说，喜欢一个人是要真正了解他之后，明白他的想法，走进他的心里，而你现在只是很痴迷他罢了。”
沈子瑜不禁更觉黯然，轻声道：“我知道，我也想了解他，只是越了解，越觉得自己配不上……”
“你只是放大了他的优点，被一叶障目罢了。”巫零笑着拥起她的肩头，“别低估自己，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像你一样武艺高强、容颜俊美？又有几个女子能像你一样不计较付出，只愿一心一意护他周全？”
巫零诚恳道：“你已然是独一无二，在他心里也是的。”
沈子瑜被她的话动容，目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通透该多好。”
巫零眉梢一挑，却道：“这可不好，如此就显不出我的卓越不凡。”
沈子瑜微微一笑，知道巫零在开玩笑。
她虽身为女子，却鲜少有女儿心肠，只是情字当头，难免会有些纠结，纠结之后自然又有些迷茫，如今听巫零一言，她很快镇定了心神，她不曾负过谁，以后也不会后悔。
终其一生能坚定一件事情便足以。
她二人说话间，不知不觉走到关押女囚的地方。
这间牢房与穆思渊所在的牢房几乎一模一样，整体呈圆形，只是规模极大，在铜油灯光照耀下，竟觉得这间牢房建造的气象恢宏，而牢中所关押之人竟与张芊宁长得极为相似。
巫零与沈子瑜迅速对视一眼，心中各自起了疑惑。
如今整个御监应该就关押着两名囚犯——
穆思渊与贤妃。www.chuanyue1.com
所以此人必然是贤妃！
她稍要年长一些，眉峰略微一抬，眸色变得怯生生的，立在牢门后面，她的发髻早就散了，却仍可见其美貌。
沈子瑜轻声道：“睿王曾说要小心她。”
“我知道。”巫零走到囚牢门前，轻而易举地将门打开。
贤妃一见便知这非正经手段，吓得手足无措：“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巫零不答反问：“你是贤妃？”
贤妃小心谨慎地点了点头。
巫零又道：“阎大人命我给你带话，你可有什么线索？”
她这副样子显然是找贤妃套话。
但贤妃仍旧警惕，毕竟眼前这人让她觉得眼生：“我不知道什么阎大人。”
巫零猜到她心中所虑，解释道：“‘陛下’已入宫，里外既需要熟脸，也需要生面孔，我便是被安排进来侍奉在‘陛下’身边，护他安危，同你传话。”
贤妃定定地看她，听到这里才放下心来：“还望阎大人救我，长公主被杀一案确实与我无关，我当时只是奉大人之名在御花园中暗中培植‘猫薄荷’，那夜我也只是照例于夜间查看宫中又多了几只猫。”
巫零顺势问道：“多了几只？”
贤妃道：“如今宫中已有三四十只夜猫，只是黑猫并不多，可能是近年来盛京鲜少有人敢养黑猫。但有这些野猫也够了，夜夜猫叫已让后宫众人寝食难安，有不少人已在偷偷提及先帝被杀一案。”
沈子瑜心里也有一些问题，她询问道：“长公主被杀那一夜，你可有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
贤妃叹了口气，心中微有不忍：“公主身在深宫，心中抑郁由来已久，那夜我见到她时，她正在偷偷抹泪，神色极其伤怀。”
巫零听到这话，不由好奇起来：“为何？”
贤妃的神色略显伤神：“你们有所不知，自庞皇后一案后，皇室宗亲不断凋零，长公主又与睿王不同，没有与前朝臣子有所往来，她虽说身份贵重，却像是冷宫妇人，只是没有被限制活动范围，但其境遇可能比不上寻常奴才。”
她说到此处时，连忙补充道：“还请二位不要将这些话告诉大人，以免大人忌讳……”
巫零立刻道：“我知道，娘娘心慈，我们自然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贤妃点了点头，又同她们详述了那一夜与长公主闲聊的场景。
巫零细细听来，大多是一些女子之间相互安慰的话，她想到公主死前遭受过的侮辱，又听贤妃说了这些话，进一步确定凶手的杀人动机。
此案的凶手定是心理扭曲，对女子充满仇恨，加之其本就无视朝堂律法以及皇室尊卑，这才毫不顾忌地在后宫杀人。
沈子瑜瞥了一眼巫零：“凶手到底是谁？”
巫零道：“是……”
铜油灯的烛心“啪”的一声轻爆了下，清脆得慑人，竟还将巫零轻轻的声音掩盖过去，可贤妃却听到了，脸色一下苍白得怕人：“居然是‘他’！”
她的五官模样甚是神情都实在太像张芊宁了。
巫零靠近她，细细道：“如今宫中的人与事都极为复杂，我也要替阎大人查一下你的身份，免得你也是由旁人假扮而成。”夶风小说
贤妃回神，急忙道：“姑娘尽管查。”
巫零问道：“你姓甚名谁？是何时跟着阎大人？家中可还有亲人在世？”
贤妃道：“我叫秋霓，是个孤儿，自幼被阎大人收养，家中早已无亲人在世。”
巫零道：“没有亲人？日前我还见过你的姐姐。模样与你极其相似，年龄嘛，要比你年长一些。”
贤妃一怔：“可我自小被阎大人收养，他老人家是知道的。至于家人……我曾失忆过，倘若真的存在家人，也不记得了。再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即便有几个模样相似的人，也不一定有着血脉关联。”
说完后，她狐疑地打量了巫零一眼。
巫零一笑：“你别紧张，我方才只是设了一个圈套，看你能不能说实话。”
贤妃“哦”了一声：“姑娘心思玲珑，好生警惕，难怪能替阎大人办事。”
巫零笑了笑：“娘娘聪慧，能被选入宫，自然也是深得阎大人信任。”
贤妃听她提及旧事，不禁感叹道：“说来也是缘分，我如今身处的这间女囚房原是当年阎大人所设计的。”
巫零一怔，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贤妃好奇地望着她。
巫零解释道：“我跟在大人身边多年，久闻大人博学多才，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想来也是十分令人仰慕。”
贤妃微微一笑道：“御监建造已有百年，主要关押皇室宗亲，但即便是女囚也是身份尊贵之人，其中还不乏有冤情者，阎大人为天家着想，禀报陛下改造此地，所以你看这环境也不比宫中差。”
巫零再次环顾四下，确如她所言，此地虽说暗无天日，无半点天光，却不输宫殿，一石一柱甚是气派。她再次想到二十年前御监造子一事，此地一定另藏玄机，要不然根本无法完成那样一桩匪夷所思的事情！
巫零吹亮了火折子在墙壁细细勘察，最里面的墙壁上有一面墙的浮雕，刻的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凤凰展翅，气势恢宏，一点都不像是监狱里面的东西。
巫零嘴角一勾，一展轻功，从下到上细细检查着浮雕，不想在眼睛上发现了一个石门暗扣机关。
贤妃眼神一变，嘴角边竟浮现出一缕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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