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当穆思渊将宴请的需求告之给老板娘时,她满口答应下来。穆思渊原以为要准备好这些东西,最快也要等到晚上,却不想到午时一切就准备就绪。
他不禁感叹,老板娘办事的能力果真是非同一般。
午时三刻,穆思渊大宴宾客,而所谓“客人”全是近日来住在一间客栈的人。但这里的每一道菜、每一坛酒则是告慰阿洪天之灵。
穆思渊环顾四下,观察着可疑之人。慕白跟在他身旁,示意穆思渊去与一位身着儒生衣巾的男子交谈。穆思渊性情爽朗,令人如沐春风,与人交谈间,已大致知晓对方身份。
此人姓康名阳,手持一柄洁白的鹅毛羽扇,自称是教书先生。
康阳双手叉腰,见店小二单手托着木盘,盘中放着两壶酒,他顺手拿来一壶,打开酒壶闻了闻酒香后,就仰头一口倒完,最后用手背抹了抹嘴。
穆思渊小声道:“此人粗犷,不像是教书先生。”
慕白道:“他是镖师。”
穆思渊一脸诧异:“何以见得?”
慕白解释道:“他手掌粗厚、腿部粗壮,肤色黝黑,皆不像是天生,倒像是常年行走在荒山野岭的镖师。”
穆思渊看了他一眼:“小白,你验活人的水平不在验尸之下。”
慕白道:“换个人打听。”
穆思渊“嗯”了一声。
沈子瑜手持长剑靠在角落,安安静静地看着场子里的每一人,她的视线忽然撞到一个人,那人身着黑衣,腰佩长剑,大踏步进客堂,脚步起落极快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沈子瑜微微一怔,向后一躲,藏在暗处。
穆思渊也注意到这个人,隐约觉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他小声道:“我去打探一番。”
他提了酒壶,走上前:“李公子,好久不见,来来来,喝酒。”
穆思渊说着就为他倒了一碗酒,递过去。
那人并不饮酒,只是垂目看了一眼:“我还是比较喜欢‘梨花春’。”
穆思渊立刻道:“我让人准备。”
“不用了。”那人抱拳道,“在下江沛成,公子若有疑问,大可直截了当地来问,不必试探。”
“哦?你不是李公子?”穆思渊佯装认错了人,其实他本就是在胡言乱语试探那人。
如今他细细打量着江沛成愈发觉得眼熟。
穆思渊问道:“请问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江沛成道:“见过。”
“哪里?”
“公子既然忘记了,何必再问。”江沛成躬身施礼,退后几步,方才转身离开。
穆思渊忽然想到:“他是朝廷中人!”
慕白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皱眉,此人脚步很轻,轻得几乎能与巫零相提并论。
穆思渊道:“他会不会就是杀害阿洪的凶手?”
慕白摇了摇头:“我听你们说过,凶手与阿零初次交手时,便惧怕不已,想必武功在她之下,但这个江沛成却像是一等一的高手。”
穆思渊叹了口气:“这里当真是藏龙卧虎。”
他话音刚落,就被一个醉汉撞了下,穆思渊手中酒壶随之脱落,但很快被那人袍袖一翻,将其卷住,递到穆思渊的手上。
穆思渊微微一惊,只见那人穿着粗布衣衫,怀抱着一只酒坛,望着穆思渊嘻嘻哈哈的,话不成句:“好啊、好,你是个好、好啊!哈哈哈……好酒。”
那人踉跄倒退,险些再次摔倒。
慕白顺手扶住大汉,握住他的手腕,大汉一个踉跄,似故意挣脱开来。
慕白道:“酒多伤身,不宜多饮。”
那人问道:“你叫什么?”
“慕白。”
“李梓恒。”
他嘴角微勾,却转瞬不见,捧着酒坛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穆思渊忙问:“怎样?”
慕白道:“他的脉象和缓有力,看似醉酒,其实清醒,想必也是高手。”
穆思渊警觉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声道:“他方才距离我们那么近,极可能听到了什么。”
慕白道:“聚集在此地的人各有目的,旁人对我们大摆筵席起疑,也不奇怪。”
他环顾周遭,又道:“你看二楼。”
客堂二楼全是包房,其中一间并未关门,仅垂挂着竹帘。里面坐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双眼红红的,适才定是哭过。
穆思渊道:“昨日我就觉得她奇怪,这个年龄的普通女孩不可能贸然出现在此地。”
慕白侧身打量了他一下:“我觉得你是一位风流自赏的富家公子,可以上去打听。”
穆思渊忙道:“我觉得她说不定会喜欢你这种类型,再说你比较多变。”
慕白一听忽然捂住肚子:“我此刻腹痛难耐,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明日,此事只能拜托你了。”
穆思渊:“……”
他眼瞧着慕白一溜烟地跑了,嘴角抽了抽,只得重新取了一壶酒,上到二楼。少女见到他时,还未等他开口,就说道:“你过来,把酒给我。”
她是江南口音。
穆思渊微微一笑,提着酒壶为她斟酒。少女一连喝了三杯,穆思渊抓起酒壶,道:“你不能再喝了。”
少女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拿着酒壶过来,自然是为了倒给人喝,现在我喝了,你又不让,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穆思渊道:“我设宴倒酒,是出于礼仪。你却心情不好,想借酒消愁,可酒多伤身,我自然不能让你胡乱喝下去。”
少女横了他一眼:“即便喝得烂醉如泥,这也是我的事!拿酒来!”
穆思渊叹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不定我能帮你。”
少女一听,瞬间醒神,目露喜色:“当真?”
穆思渊道:“你先说给我听听。”
少女说她名为方雨霁,是为追求真爱从家里逃出来的,而她要找的人,则是穆思渊昨日看到的那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如今他负手站在门外,脚穿牛皮靴,腰系革带,将帽檐压得极低。
方雨霁道:“他叫王钊延,自幼住在我家隔壁,比我年长几岁,待我极好。”
穆思渊听来听去,没想到听到一个为爱走四方的故事,他安慰道:“钊延兄一定来办事的,他办完事情后,就会和你回去。”
方雨霁低了眉,忽然泪如雨下,哭道:“他不是来办事的,他是看中了这里的老板娘。”
穆思渊暗叫不妙,忙道:“方姑娘,莫哭。你正当妙龄,老板娘和你相比,可相差太远,钊延兄一定是来办事的。”
“当真?”方雨霁天真地看着他。
穆思渊煞有其事地点头。
方雨霁俏脸一板,道:“如果你撒谎,我就嫁给你,后半辈子祸害你去。”
穆思渊:“……”
他勉强笑了笑,又说了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后,就从包房里退了出来。方雨霁瞥了一眼他的背影,一番冷笑。
穆思渊再找到慕白时,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将方才的事情说给他听。随后补充道:“这个人在撒谎,那王钊延一看就是北方人的打扮,怎么可能自幼与一个南方人邻里相携。”
慕白想了想,没有作声。
穆思渊道:“算上老板娘、昭婆婆和店小二,这里一共有八个人,我们需要在这八个人里找到三个凶手。”
他环顾四下,客堂热闹非凡,唯有一个神秘的影子独来独往,她像一个游走的幽灵,一身白衣,明明那么显眼,却无人可见。
那道白色身影从客堂穿进后院,庭院里一共有八间房舍,她仔细寻找了一遍,发现此地并没有老板娘等人的住所。
那道白色身影在每扇房门前稍许停留了一瞬,第一层从左边开始,第一扇房门上刻着向日葵,旁边门上刻着蒲公英,依左往右还有牡丹和风信子;第二层第一扇门上刻着茶靡花,旁边是三色堇,然后是双生花,最后是一间空房,门上是曼珠沙华。
“真的没有梅花……老板娘、昭婆婆、阿洪和店小二也不住在这里……”
她略一思索,转眸又望向客堂。
一道黑色身影从里面飞出,白色身影随即闪身,在阴影处隐没。
只见那道黑色身影如同她方才一般,在每间房门前停留了一瞬,随即也喃喃自语:“没有梅花?老板娘也不住这……”
正午日光灼烈逼人,正好落在她的身上,照亮了沈子瑜的脸。
彼时,客堂里歌舞弹唱已热闹得狠,有的在倒酒,有的在端菜,老板娘余姚提了酒壶,像是一只穿花的蝴蝶左右逢源,将每一位宾客都招待得极好。
穆思渊小声道:“这个客栈只有老板娘、昭婆婆、店小二和阿洪四人,竟能远近驰名,真是奇怪。”
老板娘今日涂了胭脂水粉,盖住焦黄的脸色,身着华衣长裙及地,浑身用了花香,叫人闻之欣悦。
慕白轻声道:“她来历不明却八面玲珑,这次将一群身份神秘的人召集在此,必定暗藏机心别有图谋,我们还需小心提防着才是。”m.chuanyue1.com
穆思渊点了点头。
老板娘走到客堂中央将舞女赶走,环顾四下笑道:“大家酒足饭饱,不知有没有兴趣再听我一言。”
她故意淡淡说来:“想必诸位手上都有一份羊皮卷,上头写着‘吾有一宝藏,藏于一间客栈,愿有缘之士前来取之’。”
在场之人不禁都望着她。
老板娘娇笑着从怀里取出一物,被红布包裹,不见里面为何物。她看着在场每一个人,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这个宝藏就是……传国玉玺。”
穆思渊:“……”
慕白:“……”
他二人一惊,对望一眼后,心下都有些狐疑。
老板娘见众人面色各异,不禁“噗嗤”一声,娇笑起来:“讨厌,骗你们的啦。”
康阳双眉一皱,道:“那你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老板娘笑道:“想知道的话,就来拿。”
她嘴角边的弧度勾得恰到好处,有些挑衅,又有些得意。
那康阳一听,双足一点,手持鹅毛羽扇,突然飞身掠去,要抢她手中之物,王钊延向前一冲,冲出两拳,朝着他的面门击去,康阳一惊,随即向旁跃开,王钊延不等他站稳,再次挥拳殴击,康阳为了躲避,向后一个筋斗翻落在地。
康阳“哼”了一声:“原来有人暗中守护。”
他一挥鹅毛羽扇,突然听到“咔嚓”一声,羽扇变成利爪,倏然刺出,削向王钊延的颈项。王钊延向旁一闪,伸拳再次击来,这一拳力道极大,差点正中康阳的下颌。夶风小说
康阳不由自主的打个寒噤,往后一滑,手中兵器翻转,要抓住王钊延的右臂,王钊延右臂一缩,左拳再次猛击而出,康阳点足跃起,及时躲开,两人一来一往,看得在场之人目不暇接。
忽然之间,老板娘惊呼一声:“东西不见了……”
她手上的东西,居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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