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离境，北城的春天总算露出丝丝春光，天气也不再阴沉了。
那次相亲过后，林听休整了三天，用来倒时差和找房子，今日被朝阳叫醒，状态比前几天好了不少，她用打车软件约好车，爬起床换了一身比较得体的衣服。
回国前，林听和一个业内小有名气的师姐约好要见一面，昨晚师姐特意发消息来提醒她，她不敢怠慢了，化妆梳洗完后提前半小时出门。
林听和师姐约在南边商区的一家咖啡馆，附近不远处就是她大学毕业时参与设计的文化厅，他们的导师是这个项目的主负责人，师姐是副手，当时林听大二，成绩一直非常出色，师姐通过导师见过她的设计稿，于是邀请她加入了这个项目，项目林听参与并得不多，大多数时间是跟着导师和师姐学习，但也因此，她的简历好看许多。
文化厅落成一年半，今天是厅内展览馆开设的第一场展览，师姐约在这里，想法不言而喻。
到了咖啡厅，等了十几分钟后，师姐姗姗来迟，两人买了咖啡，并没有堂食，而是默契地走出咖啡馆向展览馆的方向漫步而去。
师姐大林听五岁，林听在宾法读大学时师姐已经是国内小有名气的建筑师，今日再见，师姐身穿时髦的短皮草大衣，利落的棕色短发，一身干练御姐的架势，衬托得林听像个高中生。
“林听，你这次回国是长期还是短期，还要回美国继续深造吗？”
林听如实答：“我会一直留在国内，暂时不想再继续读了，我不是这块料。”
她回国前，导师曾有意留她在宾法继续完成学业，但被林听委婉拒绝了，她当时就想得很清楚不会再继续念建筑，这份学业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份交还给母亲的试卷，早日完成，早日得到解脱。
师姐惋惜道：“你其实很适合继续跟着导师，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林听微微侧眸，她能看到师姐头顶显示的好感度有70之多，这个数字，是对她工作能力的一种莫大认可。
师姐说：“不过现在，你要是还没找到工作，要不要考虑我们事务所？”
被好感度牵动着情绪，林听几乎要忍不住答应了，或许，去建筑事务所也不是一件坏事……
林听及时悬崖勒马，“谢谢师姐，不过我……暂时还没考虑好，刚回国太累了，还想休息一阵。”
好在师姐没强求，只是告诉林听如果有工作的想法，第一时间联系她。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展览馆，新落成的馆厅散发着一股清新蓬勃的气味，亲眼看到由自己参与设计的项目变成实体，那种落实的成就感是无法言喻的。
馆内是一个美术展，林听和师姐不自觉放慢脚步，静静观赏眼前的艺术品，走过一个回廊，她们走进了一个设计精巧的厅中厅，因为这个细节正好是出自林听之手，走进这里时，她不由得多了几分专注。
然而，走进厅中厅，正面的大片白墙之上，映入眼帘的一副色彩明烈的画作，看清这幅画上的内容，林听忽然愣住。
画中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女孩漂浮在半空，纯白的翅膀背面是狰狞的手和眼，美丽又悲伤，画被装裱在玻璃框之中，但纸张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了，画作下附有简介，这是两年前一个美术大赛的银奖作品。
师姐没注意到身旁人的异样，忍不住感叹说：“这幅画……虽然技巧有些青涩，但真是震撼人心的作品。”
过了好一阵，林听才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声。
这明明……是她的作品，是她在高一时在于洋大师工作室画的那副《无脚鸟》！可是这幅画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在远离b市千里之外的北城？
“林听？”师姐见林听神情呆滞，喊了她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吓了一跳。
此时，林听心中有一个念头蓦然滋生，但她不敢做梦，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对师姐道：“师姐，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还好吗？”师姐很担心她的状态。
林听说：“我很好，如果师姐您能帮我联系上画展的主办方，那我会更好！”
两天之后，师姐那边得来消息，这副画是匿名参加比赛的，寄件人只留下一个“ting”字，地址来自北城的清大，获奖后，主办方曾试图联系过作者，但作者只留言说将奖金捐给学画的贫困儿童，便没有后续了。
来自清大……
林听的心脏漏掉一拍，会是他吗？
次日清晨醒来，原以为开春天气转暖，北城却意外飘来一场细碎如光斑的小雪。
林听今天没什么事，本想赖一会儿床再出门继续找房子，结果手机又通缉令一样响个不停，这回居然是好久不见的程少阳。
程少阳在电话里问：“林听，我家今晚有个小家宴，不知道能不能请你来做客？”
本来两人也没有发展意向，家宴那么私人的场合更不适合，林听下意识就拒绝，“我还是不去了。”
“你别多想，和咱两相亲没关系。”程少阳知道她误会了，短短笑了一声，“上次和你提过南清那件事还记得吗？我的大姐是南清的合伙人，其实是她想见见你，但是上次邀请你面试都被拒绝了，我大姐觉得可惜，想请你去做客聊一聊，这才叫我来请你的。”
程少阳报了他那位大姐的名字，竟也是宾法里鼎鼎大名的一位师姐，上学时导师每每提起来都自豪得不行，是她进入这个行业时憧憬过的大拿人物。
这种人物三番两次想认识她这个小虾米，她哪里有一再拿乔的道理，只好答应下来，好在程少阳说，今晚不算什么正式的家宴，其实就是程少阳过生日，请了一些亲朋好友简单聚一聚。
程少阳说晚上来接她，让她不用太紧张，随意一点就好，林听没想到是他过生日，哪好意思随意，马上就起床打车去附近的商圈，挑了对设计大方的袖扣做礼物。
那日荣光的联赛过后，穆简其在各大论坛上小小火了一把，主要是在电竞和追星圈内，将他上台那段视频翻来覆去的转，当下穆简其虽已不参与荣光的后续架构和开发，手里却还有另几款热门的手游在运营，那半个月流水均翻了个倍，走势十分喜人。www.chuanyue1.com
穆简其现在这个游戏公司m&g，是在清大读研时和徐哥合办的，于浩毕业后也进来了，公司刚成立没几年就吸引了很多资本想要入股，现在公司背后是一家国内的互联网巨头，管游戏这块的少东和穆简其很投缘，所以公司的项目一直全权放手给穆简其做，从不过多指教，合作起来非常舒心。
一周前，那位少东特意跟他早早约了时间，让他参加来生日宴，他今早在公司开会，下午被徐哥逼着去医院挂水，若不是被助理提醒这个事，差点就忘了。
这位少东说起来不太好惹，于是利落拔了针头，回家换衣，准备赴宴。
晚上六点，程少阳开车接了林听到程家大宅，进门林听还有点紧张，毕竟此刻她要见到一个赏识自己的行业大拿，她却怀揣的是不想干这行的心思，着实心虚。
进了院，发现程家真是有点壕无人性，居然在北方搞了这么一栋苏式园林别墅，院子里水波环绕，现代和园林的结合设计一眼看去清灵雅致，写意精巧。
林听跟在程少阳身后走进别墅，别墅内装潢设计皆是飘逸灵秀，乳白刺绣的纱帐隔断，将她在玄关处听见的谈笑声遮得犹抱琵琶，她换鞋时单脚没站稳，被程少阳扶了一把，领着走进去。
穆简其今天病着，脸色有些泛白，他穿一身束腰设计的黑色休闲西服，里面是一件白t打底，锁骨上戴着一串禁欲的佛珠，约莫露出一点下面的疤痕来，衬得整个人白滟滟的，被程家人上下关心了一阵，让程家小妹带他上楼拿药，撮合的意味有些明显。
两人从楼上下来时，正好遇到程少阳领着人进门，他一手帮林听拂开刺绣纱帐，将人整个带了进来。
楼上楼下，四目相对。
空气在这一刻凝结成霜。
穆简其漆黑的目光里含着一掬水，林听同样怔住，仿佛不知道怎么呼吸。
八年过去，火种燃起又熄灭，频频回望也只能越走越远，将八年之前的一切埋藏于地底，种子早已更新复始，不似当初那捧新芽，如今那枯死的一缕在这刻挣扎着，被复活。
八年过去，他越发光彩夺目，而她亦变得更加亭亭玉立。
林听身形晃了晃，这么多年，有一点从未变过，她依然看不见他的好感度。
不知他现在是讨厌她当时不守约定，从未联系，抑或是恨她？林听不得而知。
“别傻站着，去见见大姐。”见她呆愣在原地，程少阳轻轻推了她后背一把，看起来略显亲昵，他把家里的人聚到餐桌上，要准备开席了，林听直到坐到位置上半晌，才堪堪找回些神智。
穆简其沉默站立，心里翻江倒海，被程家小妹红着脸扯了下袖子，行尸走肉一样被安排落了坐，待坐下后，他放开一直紧握的拳，这时才看见，自己被安排坐在程姐小妹旁边，林听则被程少阳领着坐到了对面，两人俨然有些亲密。
程少阳给林听倒了茶，和程家大姐介绍林听，而林听这会儿连程家大姐和自己说什么都没听清楚，就是南清事务所现在要八抬大轿请她也找不回神，一颗心全系在余光可见的那个人身上，满心想着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现在过得怎么样，那副画是他寄的吗，他和程小姐在低头说话，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她一个人好端端坐在那里，外表看着漂亮伶俐，一颗心却早已因为刚才的重逢被撞得七零八落。
好不容易和程家大姐磕磕绊绊介绍完，程少阳看向对面坐着的小妹和穆简其，终于大发慈悲一般对林听道：“这位是我的小妹，程少芳，旁边坐的是我的合作伙伴，穆简其，不知道你玩不玩游戏？现在最火的那个游戏《荣光》，就是他做的。”
林听抬眸向穆简其看去，脑子里还不清明，愣愣答：“我……没玩过。”
原来他现在是游戏架构师，他在做他年少时说过想要做的事，他没有变，实在太好了……
穆简其眸中水光终平静下来，他笑了笑，淡声说：“没关系，林小姐如果有兴趣的话，以后可以玩了试试。”
林听牢牢盯着他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程少阳顿了下，他还没介绍林听，怎么穆简其就知道她是“林小姐”了？
“你们认识啊？”程少阳问。
穆简其平静说：“是，高中同学，不过林小姐高二那年出国了，很久没见过。”
他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仿佛眼前的人真的只是一个不熟的老同学，哪里又是什么在旁人不知道的地方从小一起长大，年少约定一起追梦，甚至隐秘暗恋近十年的人？
林听觉得心里像被什么捏了一把，是她八年前不辞而别，说好要回来找他，最后却八年不曾联系，是她先失了约，哪里还有什么底气要人家记得她？她盯着穆简看了一阵，头一次，周围人的好感度她已经不想去关注，只是看了半天，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不由得失落起来，她好想好想，他的那颗小流星。
程少芳听穆简其这么说，对林听来了兴趣，毕竟可能是未来嫂嫂，她催着哥哥道：“哥，你还没给我介绍林小姐呢！真是好巧啊，林小姐居然和简其认识！”
程少阳笑说：“这位是林听，建筑设计师。”
穆简其握茶的手密不可闻颤了颤，洒出几滴来，他垂下眸，不动声色用纸巾将水渍擦去，不留一丝痕迹，开口问道：“原来林小姐现在是建筑设计师，不过二位是怎么认识的？”
听起来只是一副平常八卦的口吻，但林听分明看到他在听到建筑设计师几个字时眼中闪过惊讶，她感到窘迫，此时的她放弃了梦想，抛弃了约定，一身孑然出现在他面前，她不知如何解释眼前这荒唐的一切，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不知在旁人眼里却更像羞涩。m.chuanyue1.com
最后是程少阳给解了围，“简其，你那么八卦做什么，你和我小妹上次单独出去的事，我还没问你呢。”
这番昭然若揭的暧昧，穆简其瞬间从程少阳的语气里证实了猜测的想法，他低眉笑笑，不再说话了。
真是好一个厉害的建筑设计师，八年不见，她什么都不用做，顷刻就将他建了八年的城池踩踏成废墟。
八年前，她让他等她回来，他等了两千多个日夜，想过一万次再和她见面会是什么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她抛掉过去的一切，带着爱人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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