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芳赶紧跪下,颤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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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是问过的,可没有什么异常啊……”
嘉靖忽然走过来几步,弯着腰,低着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冷冷道:“你说没异常就没异常……”
吕芳顿时吓得魂飞天外,砰砰地磕起头来,颤声道:
“奴婢不知啊……请万岁爷恕罪……”
不知过了多久,
啪的一声,
他身旁多了一叠案卷。
嘉靖冷冷道:“你自己看看吧……”
吕芳仔细看了两遍,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但饶是他头脑缜密,也实在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嘉靖孤坐八卦台上,一脸阴鸷清晰可见,想到他既然这么问,肯定是案卷有问题的,于是竟卡住了,什么话也不敢说。
不知过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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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悠悠道:
“看完了?”
吕芳跪下道:“看完了,但是……”
哼!
嘉靖这时气已经消了不少,淡然道:
“瞧你平时一副聪明劲儿,怎么也不看看那几个王府属员……?”
吕芳顿时醒悟,猛地再打开案卷,但见王府从长史到膳司,至少有七八个人是同一批调入王府的,其中还有两三个是内官监调过去的……
这,
毫无疑问就是猫腻所在了!
凭他多年的经验,也一看便知,做案卷的人其实已经做过一点手脚,一般人看不出来。因为这几个同一批调入的属员,并未注明时间,只用小字注了一个“经内官监”。ωWW.chuanyue1.co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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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违反法度的,照理说一定要写清楚是几年几月进入王府,做案卷的人故意不写,那就是为了掩饰什么了。
“皇上,这七八个人都是同时调入王府的……”
哼,
嘉靖想到竟然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大的手脚,害得自己的儿子那么惨,脸色再次阴郁起来,森然道:
“还不去查?”
吕芳这时也反应过来了——
有人在景王被圈禁后不久,就把景王府的几个重要属员都换了人,然后呢,景王就发疯了……
有一种可能性他不敢深里想,那就是:景王搞不好已经被害了!否则皇上怎么那么阴郁?那么烦躁?
这个,他可不敢问,但事态的严重性却是明摆着,他当即匆匆后退,倏忽一下闪出殿外,急匆匆地小跑到了西苑值房。
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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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房里四个秉笔都在,吕芳想起案子就是陈洪办的,那可不能让他知道,当即平静了气息,缓步走进来。
黄锦对他最是孝敬,立马端上来面条,深知玉熙宫里可不好待,一口气就是一两天,皇上支持丹药,平常人可是要吃饭的。谁去值班回来,都是饿得发慌,一大碗面早已是习惯了。
吕芳故作淡定,慢悠悠吃完了面,又问了一些公事,转过来伸了伸手脚,道一声乏了,才走出门。而右脚刚跨出去,又转头道:
“锦儿,你过来一下……”
走出西苑值房,他余光所及,竟也看到了陈洪在门口晃荡,似乎也在打量二人。
吕芳当即站住,就在陈洪眼皮子底下,直接道:
“锦儿,我这里有一个案卷,是当年景王夺嫡的案子,皇上看出来,那些王府属员都被换了,你赶紧去查,无论找多少人都要查出来,是谁?把那些人换了,什么时候换的?又是谁?在背后指使的……再有,景王发疯,跟这些人有没有关系?你都要去查清楚。”
他说着,脸上还带着笑容,手也比划着一点,就像两人是普通聊天一样。黄锦如何不明白?也配合演习,道:
“我这就去查,那时啊,儿子记得,多半就跟陈洪有关,后面不是严世藩又会是谁?老祖宗放心。”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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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芳拍了怕他肩膀,含笑着走远了。
……
裕王扮作中年书生,一派气质儒雅,手摇折扇之际,就算亲近的人也很难一下子认出来。
这时,
他已经走了很远,在一个胡同巷子里,拐了几道弯,来到一处宅院,大门上方牌匾写着“诗书品高”四个字,很常见,并无特殊之处。他很熟悉地轻轻推开了一扇铜环大门。
穿过一条种满紫竹的幽静小道,他已经来到正堂。这是,堂内两个人见裕王到了,刷的一下冲出来。
为首的中年书生,上前恭敬道:“未能迎接太子大驾,请太子恕罪。”
裕王跟他很是熟识,温言道:
“崇基啊,本王微服,就不用多礼了。”
这人名叫尹台,原是翰林院庶吉士,也做过一阵子裕王府詹事,后来因与严嵩交恶而被罢黜,近期却被裕王召回来,在这院中已经住了多日,今日才得见裕王,当即有点感动,哽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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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太子殿下不弃,尹台这大礼原是要行的。”
他竟真的行完叩拜之礼才站起来。
裕王拍拍他肩膀,微笑道:
“崇基啊,以后不必如此了。”
尹台含泪点头。
旁边一人生得一脸阴鸷,这时也参拜道:
“张二参见太子殿下。”
裕王笑道:“张二啊,你也来这套了,走!进去再聊!”
两人见他如此随和,当即含笑入堂。
坐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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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沉吟一会儿,问道:
“张二,事情怎么样了?”
张二躬身道:
“禀殿下,查,倒是查清了……”
他正要说,却想到尹台在旁边,竟是欲言又止。
裕王温言道:
“张二啊,崇基是自己人,跟严家有仇,你放心吧。”
这尹台,在从裕王府出来后,本来已经被吏部选为抚州知府,但在面见严嵩时,严嵩见他是江右人,又尚未婚配,便有心拉拢,提出让他娶了自己的一个通房丫头为原配夫人。
这本来是严家结党的惯常手段,在大明朝也早已是通例了。但凡大佬要提携一个人,往往会让他娶了某女,而某女往往又是大佬的小妾、侍婢,甚至有时候就是个妓院的相好。这人要是能咽下这口气,才算是一条船上的人。www.chuanyue1.com
但这尹台偏偏又十分犀利,不仅没同意,还出言顶撞了两句,严嵩大怒,也当场把他的任命给否了。稍后,严嵩又羞辱他,将其弄到抚州当了一个同知,受尽了同僚的排挤不说,仅三月后就被御史参劾而罢免回家,说他私烧官窑、公然嫖娼,可谓是侮辱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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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台这几年在家里悒郁不乐,忽然收到原来的锦衣卫二把手张二派人送来的裕王密信,自然是犹如将死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这几日他住在张二的这间别院里,本来也怀疑张二仍是严家的人,这时见裕王与他如此交心,当即单膝跪地,道:
“张二大人,卑职绝无二心。”
好好!
张二扶起他,笑道:
“崇基啊,咱们这些人,万事都要谨慎,你不要见怪……”
他放下心,便直言道:
“殿下,我也已经查到了……呃,饶阳王呢,的确是我帮严世藩杀的,用的是江湖上的一种毒酒,一般仵作查不出来……严世藩跟他呢,交往了十多年,在大同又一起搞义勇,可谓是十分密切。但是,饶阳王其实也是严世藩手里的傀儡而已,等义勇成军了,就找了个理由,让御史参劾饶阳王,把他的人一脚给踢开了,任命了大同当地的豪族李宠接盘,那饶阳王就去草川投了俺答……”
说到这里,
他偷偷扫了一眼,果然见裕王脸色已经大变。
他心思极为厉害,深知裕王这次找上自己这么一个失意的人,就是要对付严家的,而自己跟严家本来没有仇,偏偏上回大同的事,自己不小心被严世藩给绕进去了,最后丢了官,又被吕芳严加训斥,不仅自己完了,连儿子袭锦衣卫千户的事也没边了。他找到严嵩,请出面帮忙,严世藩竟然当场羞辱,说他是个拔了毛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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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大怒,一定要报了这一箭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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