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金山卫,晌午。
殷小虎带着屯垦卫的释放奴们正在开荒,忽然,一个同乡喊道:
“小虎哥!那不是闰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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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小虎眺望过去,但见一人发疯似的奔跑而来,像是身后有鬼魅在追一样,几乎是连滚带爬,在田埂上踉跄而来。
殷小虎久经战阵,曾带领义勇参加了华亭之战、舟山之围,后来又南下福建、岭南剿匪,自是十分机警,一下子看出来事态诡异,当即飞跑过去。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同村的陆闰,却不知怎么从南浔跑到金山来了?
这时,
陆闰见是殷小虎,忽然嚎啕大哭,手脚抢地,悲泣道:“小虎哥!惨啊,太惨了啊……小虎哥,你快救救咱们啊……呜呜呜……”
殷小虎见他脸色憔悴至极,更有一种惊吓过度的黑惨之色,想到如今局势诡谲,想必是家乡出了什么大事,当即扶起他,慌道:
“怎么了?你说啊!”
陆闰哭道:
“小虎哥,变法校尉带人在咱们村里打人啊!说是要补税!吊起来打人!个个都被打断了腿啊,我,我跑得快,他们没追上!想起你是义勇千总,才来找你啊……惨,太惨了,太惨了啊……老人小孩都打啊……”
补税?
变法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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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小虎见他已经失魂落魄,怎么问也问不清楚,想到“补税”、“变法校尉”什么的,想必是出了大乱子了?
须知,
他从岭南回来后,就被刘应节编到了金山卫,带着一千户契奴在此地丘陵山地开荒。他虽是良将之才,且被朱墨多次点名,却还是不熟悉官场,逐渐被人排挤了。
此人十分机警,虽然没读过书,但头脑聪慧过人,联想起最近的一些变化,已经猜到了大概——
朱墨已然消失将近三个月了,张居正也回京了,江南变法目前是两个京官在主持。最近十几天也听说卫所外面乱得很,但刘存义、欧阳必进都说再怎么乱,也乱不到屯垦卫来……
以他的直觉,这事应该跟太子监国有关。朱墨应该是躲起来了,张居正也见风使舵,回京了。来的这两人,多半就是严家的亲信,这么一搞,想必是要全盘推翻朱墨的变法?
果真如此的话,屯垦卫又怎么可能没事?这些人可都是朱墨一纸法令释放的奴隶,到时候还不得再回到东家去?搞不好还要赔钱呢!
“变法校尉……变法校尉……怎么没听说有这个啊……”
他慌了一会儿,又问:
“闰哥,你先别急!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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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陆闰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此时两眼仍是瞪着什么,大呼小叫,一会儿又惊慌蜷缩,竟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殷小虎终归是朱墨亲点的将才,慌了一会儿,也吗,慢慢冷静下来,心想:如今两个严家大人物已经接管江南,那就不能去找官府了……那个什么变法校尉,多半就是他们搞出来的,应该是那些恶人在仗势报复了……
他毕竟是经历过战阵的,当下已经拿定主意——穿书吧
还是带几个义勇过去看看,名义上就说是去舟山查看海防了。到时候难保刘存义、欧阳必进不会变心……
他当即召集了五十个人,基本都是这半年来从军的生死之交,又去军械库拿了火铳、刀剑,让副千总去卫里报告,自己天黑就带着五十人往湖州赶去。
……
出了屯垦卫地界,
殷小虎才发现情势确实诡异万状。
路过的村子全都黑灯瞎火,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村民一见到身上绣着“勇”字的队伍,立马就跟见了鬼似的四散惊逃……如此情形,想要打听,也断然不行,
殷小虎心知一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而朱墨在哪里都不知道,那可怎么办?而这些村民为何一见义勇就怕成这样?须知,他们这些屯垦义勇,可是不允许外出的,又怎么可能跟不认识的村民结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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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
队伍在一座小桥停下,陆闰看着月色下平静的水面,忽然安静下来了,喃喃自语一会儿,又回过头对殷小虎道:
“小虎哥,你看,这里多像咱们家啊……可是,你知道吗?咱们家里的那些人,都被他们害惨了……”
殷小虎见他忽然清醒了一些,赶紧问道:
“那些人穿什么衣服?哪里来的?”
陆闰道:
“跟你们穿的一样……哈哈哈,一样啊!哈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想起什么可怕的场面吗,再次疯癫了。
殷小虎和众人也都感到后背一阵汗毛直立。这些人之中,有三四个也是南浔同乡,此时自是焦急万状。但他们素知殷小虎十分严厉,却也不敢说出来。
“穿一样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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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就被一队人拦住,殷小虎谎称是押运军需。
众人这才看得清清楚楚——
这些人果然是身穿义勇服!
殷小虎是本地人,虽然是个孤儿,但人头也熟悉的很,他第一眼就看出来,领头那人,就是董份二儿子家的家丁何长根!www.chuanyue1.com
这么说,
的确是家丁又出来了……
朱墨大学士的变法又被改回来了?
来到县衙门口,
众人才万分震惊!
只见满地跪倒了一大片青壮年,至少有四五十个,好几个都戴着枷锁,正在嗷嗷喊冤,而路过的人群也却是人人如见鬼魅,连看都不敢看,正要离去,却被衙役和义勇拦住,全都拥挤到一块,说是县令万大人要训话。没过多时,已经围了上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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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小虎当即命众人解散,让各人兜一圈,然后再以乡民身份来看热闹,到时候听自己号令行事。
吩咐妥当后,没过多时,乡民们已经围了两三千人,而那些跪在地上喊冤的,竟又被衙役用破布塞住了嘴巴。
与此同时,
万县令在衙役簇拥下走出来,旁边还有一个文士、一个把总。
“各位乡亲……”
万县令登上一个三步台,大声道:
“如今太子监国,陈阁老力主变法复归圣人之道!这是大事,江南四省全都要施行!
月前,本县接四省变法督办衙门之令,要各乡小作坊全都要补税……自古以来,皇粮国税谁敢马虎?故而,本县令衙役下乡催讨,奈何刁民目无法纪,公然抵制变法!”
说到这里,
他语气已经十分严厉,指着满场跪着的人,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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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竟然敢违背太子监国令旨,公开殴辱衙役!不仅不交所欠税款,还鼓动乡民抵制变法!如此刁恶之民,岂能不严加惩治?故而,本县奉变法校尉之令,将乡亲们召集来此,就是要昭示国法……”
他顿了顿,又大声道:
“请变法校尉宣示令旨!”
乡民们顿时脸色惊慌,而那些跪在地上的,也是如见鬼魅,好几个想跪着爬走,却被衙役几板子打回来。
殷小虎挤在乡民之中,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而耳边也听到乡民们在低声抱怨。
“唉,都怪那朱墨,好好的变什么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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