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坐在马车上,随着车的颠簸身子轻轻晃动。她信手撩起窗帘,看路边叶珑水秀,倒是心旷神怡,然后她将眼光落在骑在马上的护从上,凝神思索。
自被权勿用救醒以来,就发现身边除了白容竟再无一人。权勿用倒是悠然自得,知骗不下去,也不再隐瞒所授“剑魂杀”的威力,要水清潜心修练。
“你现是‘夜魅’宿主,这是是非非已由不得你不去应对。只是你自己若不变强,将来这一干人等皆要因护你而死。个中厉害,你可想清楚了!”
水清回想起权勿用的话,感觉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自那之后她便每日练功,之前因受惊扰真气大乱,又莫名分给沈晴晴更误使寒气侵空,幸是阴差阳错地将沈晴晴服食愈阳丹的烈性转至自己身上,方才得以平衡。然人身哪里经得起大寒大烈的来回折腾,身子终是有些虚弱。重习剑魂杀之后,内力渐强,与“夜魅”稍有融合,才不至再被剑的妖性所噬。转眼月余,她身骨日见轻盈,身姿强健,这才算养得大好,况得权勿用精心传授,功力也大有进境。
见水清好转,权勿用又忽而不辞而别,只留得白容与水清在落阳宫的后山静养练功。至于他的真实身份与何名何姓,水清只知他为秦易水的师叔祖,其他的全然不知。但她本性不欲探究别人的秘密,是以也并未放在心上。穿书吧
她听得白容讲述她昏迷中诸多事情的前因后果,暗暗心惊,不想夜魅与凌霄相克至此,看来不早一日寻得六护法将事情终结,杀戮便一日不得结束。水清细加思忖这当中情况,又觉哪里有说不出的怪异,那日在洞穴之中出现的人,江湖中有藏剑山庄和麒麟堡不足为怪,陆行简与穆子初都是同自己前去的。凌霄出现在落阳宫的水下洞穴之中,所以落阳宫也脱不得干系。辰羲山庄的车旰羲在当时少言寡语,但落阳宫的轩然大波却是因她而起,最摸不清目的就是这个人。朝廷里,相国之子司徒均还有将军萧烬也在其中。这倒热闹,不管是江湖豪杰还是朝廷重臣,都齐了!但是水清却不解的是,纵然得了这剑也不过是一个人的光鲜无敌,何至于江湖大户与朝廷之人都穷追不舍呢?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心知,只寻得护法是远远不够的,她必须要弄明白这些人真正在背后打得如意算盘。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批“使者”来到落阳宫接水清回藏剑山庄。这一行皆为麒麟堡装束,水清前番随陆行简倒是见过。只是凭她的了解,若真是藏剑山庄来接,陆行简与哥哥怎么可能不亲自来,虽说已寻得凌霄宿主沈晴晴,但二人一时难以共存,怎么可能立时就将她接回?
眼前的这批人,疑点太多了。
水清心中虽然疑虑重重,面上却不改色,心想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去看看这些人到底是搞什么名堂。但她不意让白容与她一同涉险,只佯作不知,让白容留下继续静养,笑眯眯地坐上马车。
数日以来,这些人避开大路,尽走些偏僻的小路,莫不是将她带到荒郊野外杀人灭口?她有些毛骨悚然,手不自觉得摸向自己的包袱。那里装着她自制的防狼喷雾器。她虽有夜魅护身,更兼剑魂杀的内修,但临时应敌的经验必竟不足,所以才生得这门路,只盼对敌时能起作用。那里面是她找来的胡椒和石灰的混合物,分粉状和液状两瓶,她也不知哪种效果会好些,干脆两个都带上。
马车速度开始明显地放缓慢,她握着瓶的手心开始出汗。
“水清姑娘,请下车吧。我们到了。”一个侍从在外说道。
水清深吸了口气,强作镇定地走下了车。她眼前所处的位置荒无人烟,只眼前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剥落油漆的房柱露出里面干枯细纹的木头,层层灰尘死寂得连动也懒得动。
水清也不说话,默默地转过身,盯着那侍从看他作何打算。
那侍从对水清出奇的淡定颇有几分意外,拱手礼了一礼道:“对姑娘多有得罪了,只是我家主子务必要请姑娘与他见上一面。”说罢手向屋内一迎,道:“姑娘,请吧。”
水清看了他一眼,拢了拢衣袖,走向屋中。那屋中佛像残缺,蛛网遍结,但白日屋里还算通亮。她正四处仔细打量,忽见旁边草垛上血迹斑斑,暗自心惊。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正在缓缓合拢。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扑到门前,但那大门已经重重地将她隔离在了屋中。
她摸着那门板,心中暗自懊悔自己粗心大意,下一秒身子已失了重心,被环抱在一个暖暖的怀中。她脑子呆了一呆,就听见一个磁性的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吹着热气:“水清……终于见到你了……”
那个声音……她脑袋一热,身子一时僵住不能动弹。
然后那两只手很不安分地挪到了她的胸口上,似乎手感不错,那人发出很满意地嗯嗯声。
水清大怒,一把甩开他,拿起防狼喷雾气毫不客气地喷过去,恨恨道:“你这个大尾巴狼!竟然敢占我便宜!”见他竟不还手,径直倒在地上,又奔过去踩了两脚,怒吼:“我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是好占的么!”
莫颜倒在地上,也不还手,也不阻拦,身上被踹了两个大脚印之后,可怜乎乎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水清,很是委屈:“抱抱也不行……水清……我都快死了……”
水清正在再骂他两句,忽见他猛烈地咳嗽起来,似是刚刚恼怒之下没轻没轻重地踢到他心口,也不知一向功力深厚的莫颜如何连这点小伤也抵不住。开始她心头还有一丝怀疑:莫不是装的吧?但见莫颜虽是口里谈笑风生,面色却是苍白如纸,形容憔悴,人也削瘦不少,巨咳之后接连呕出一口血来。她再想起之前的斑斑血迹,心知必是出了极大的变故,一下子慌了神,跑到跟前,抚着他的背部,给他轻轻擦拭嘴角残余的血迹。
莫颜看着水清,嘿嘿笑道:“你那是什么秘密武器,好生厉害……”
水清看他虚弱至此还在嘻笑,心头一紧,道:“是我专门研究出来对付你这种大尾巴狼的!”想了想,终是不忍,道:“你怎么会成这样子……你现在伤势到底如何?”
莫颜敛了笑意,沉默半晌,郑重道:“不瞒你说……我被人下了毒,如今经脉受损,内力全无,命不久矣……”
水清大惊:“那……那可怎么办?……”
莫颜抬起双眸,雪亮的瞳孔望向水清的眼睛:“你给我亲一下就好了……”
“你!……”水清不想自己稀里糊涂地又被他耍了一遭,大怒之下伸掌要打到苍龙脸上。
莫颜却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揽过她的腰,垂首半眯着眼睛看着水清。霎时她脑子一片空白,只觉那眼光中有一种魅惑人心的情愫,飘摇荡漾,罩得她心中一团雾气。下一刻他的唇便毫不客气地印在了她的唇上,辗转反侧,像是在下一个古老缠绵的咒语。
水清脸顿时火烧火燎起来,她想要反抗,却被那唇上冰冷的温度给吓了一跳,那唇间隐隐闻得到血腥气。她脑子变得异常清明:他,真的是伤得不轻?……
莫颜并未深入,转而将她揽在怀中,头压在她的肩头,意识到她在固执地反抗,喃喃道:“我有点累……给我抱一下就好……”然后他感觉到怀里的人犹豫地安静下来,嘴角不自觉地划起微笑的弧度,然后他在她的肩头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又说道:“舌吻留下次好了,这次嘴里都是血,味道不佳……”再然后他感觉到背上被小心翼翼地重拍了一下,终于还是极不甘心地安静下来,他笑得更是开心。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水清打量着这破旧的屋宇,从侍从的手中接过药来。
莫颜笑道:“我好像是遇到一点小麻烦。”
水清眉毛一挑:“哦,小麻烦就把你给打个半死!”
莫颜笑意不停,让人断不清这表情背后的真真假假:“因为刚好是我极信任的人给我带来的小麻烦。”
水清知他说得轻描淡写,背后却有极严重的事情,忍不住问道:“是谁?”
莫颜淡淡笑着,摇了摇头。水清知不能再从他这里探听出什么,也闹不清他将话说了一半是何用意,只暗叹他难以捉摸。
“那你把我弄过来是要干什么?”水清有点莫名其妙。
莫颜半眯着眼眸,眼中桃花荡漾:“人家想你了……”
水清全身上下一阵鸡皮疙瘩,她忍无忍,一脚踹了过去。
苍龙自遭朱雀与玄武联手暗算以来,伤势确然极重,他奔逃至此,又召集旧部重新谋划。
水清来此未停留许久,苍龙便又组织人马上路。路上颠簸,隔三岔五,他便要咳一次血,看得水清心有悽悽,暗想名动江湖的苍龙莫颜到了如此境地,实在可怜,说不定走在路上的哪一天就要翘辫子了。
“你在想什么?”苍龙在马车里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水清愣了愣,反问道:“那你在想什么?”
莫颜闭上眼睛,嘴角上扬:“我不会让你当寡妇的……”
水清瞪了他一眼,道:“谁要嫁你啊?!”
但苍龙只是笑笑,也没再反驳。
“我们这是去哪?”水清问道。
莫颜懒懒道:“我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伤呐!……”
话音刚落,几柄长矛瞬时刺穿了马车,有一个就在水清的耳边刺穿。两人即刻变了脸色,水清伸臂召出夜魅,右臂抱住苍龙,剑光一闪,马车登时四分五裂,她纵身一跃,带着苍龙落在地上。周遭涌上大批黑衣刺客,她大气不敢喘,分剑御敌。银色的剑光拨转飞扬,将他二人团团回护起来。马车周围的护卫本被众多刺客分围起来,眼前苍龙受危,即刻奋力跳脱出来,跃至苍龙与水清身边,背身相护。然后这些人统共加起起来也不过五个人,与那几十个黑压压的敌众相比极不足道。Μ.chuanyue1.℃ōM
水清冷汗涔涔,眼见这些人身手矫捷,显是有备而来,心中极是焦急,却听苍龙幽幽地道:“哎呀……这是我第二次被你救了吧?……”
水清瞪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春花秋月的闲适,倒是淡定得很,怒道:“你也知道!”
莫颜笑得俊颜如花,脉脉含情:“我知道我欠你人情多……所以我才决定对以身相许了啊!”
水清心道这真是不怕死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也顾不得理他,反手将夜魅回旋于空中,那剑便像磁石一般将敌手的武器吸至空中,又于片刻靡成碎粉。
众人被那剑的力量骇得俱是一呆,莫颜望着银光闪烁的夜魅剑,眼光迷离,轻轻叹道:“剑中至妖,果然名不虚传呢……”
一声尖锐的哨声刺破片刻的宁寂,宛如刺鸣的叫天子,音线在空中转个弯又徐徐收回。黑衣人众听得哨音,便似得了命令,敛衣全身退,队列极是整齐,渐分两线。一个粉衣少女从中跃然跳出。
水清驭起夜魅悬于身前,戒备仍不敢松懈,细眼将那少女仔细打量。只见她约莫十二三年纪,粉颜玉琢,肌肤胜雪,小小的瓜子脸伴着灵动活转的大眼,霎是俏皮可爱。只观其貌,断然让人想不到这个纯真可爱的女孩竟能控制着这么一批训练有素的手下。
然后那女孩灿然一笑,甜甜道:“哥哥,你还没死啊?”
这是怎么回事?水清心头一阵惘然。
莫颜见怪不怪,也笑道:“丫头,好没良心,你可就我这一个哥哥,真死了以后就没得杀了。”
女孩撅着嘴道:“谁叫哥哥你那么小气,人家想当朱雀也不行!人家只好见一次杀一次,杀到你同意为止。”
莫颜哭笑不得,叹道:“哎……看来我不同意也不行了,我的好妹妹都已经长成这样厉害的大姑娘了!”
女孩听得这话,眼睛登时一亮:“此话当真?”
莫颜道:“我的话何时作得假?莫菡,快来见过你嫂子水清。”话音未落,小腿已被水清狠狠踢上一脚:“别胡说八道!”
莫菡蹦蹦跳跳地揽住水清的胳膊,及为亲热:“有理有理!这样天仙似的姐姐,哪是我那赖皮狗哥哥配得起的!初次见面,莫菡多有失礼,清姐姐你莫要见怪。”
水清眼瞧莫菡时而纯真可爱,时而心狠手辣,实在辨不清这小姑娘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只好勉强笑笑,也不再言语。
莫颜被晾在旁边许久,不满道:“莫菡,你哥哥伤得只有半条命了,还不让我好好歇息一下。”
莫菡眨眨眼睛,笑道:“是是是,哥哥且随我来!”
水清从未见过这样亲兄妹见面还要大打一架的情形,在马车之中幸未戳到自己身上,刀剑长矛可是不长眼的,心中暗暗发毛。却也只得由得莫菡扯着自己往前走去,反倒是苍龙被可怜兮兮地丢在后面,只能由几个护卫架着前行。
众人七转八转,不得一会儿便走至一处庄园之前,山林之中倒也算雅致可爱。莫菡命人将莫颜水清安顿下来,先行休息。水清虽然刚刚大战一场,但好在现在身体修整不错,并不甚劳累。她自己倒了一杯茶,静静坐在桌边发呆。
“咚咚”的敲门声闷闷地在门上响起来。
这时候会是谁?水清暗自纳闷,应道:“进来吧。”
莫菡的脑袋笑盈盈地从门边探出来,甜甜道:“清姐姐……”
水清微笑道:“是你啊。”眼见莫菡蹦蹦跳跳地走至自己跟前,接着道,“莫菡妹妹你找我有什么事?”
莫菡乖巧地给水清杯里添满水,缓缓道:“姐姐,我想看看你的夜魅剑。你能不能借给我玩几天?”
水清心里一咕碌,自夜魅择其为宿主以来从未离身,自己也从未当回事,这时莫菡满脸期待的表情突然提醒她,夜魅是一个人人觊觎的宝物。她倒不是不舍得给,只是莫菡这个姑娘心思实在难以捉摸,下手狠辣之时全不似个年幼的女孩,她要借剑却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实在不可不防。她略一沉吟,道:“那倒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她故意笑得贪婪,“你把夜魅借跑了,我有什么好处?”
莫菡忽闪着大眼睛,神秘兮兮地说:“我当然不会让清姐姐你吃亏了,你要是愿意借给我玩,我便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水清有了兴趣,伸展了手臂将银色的剑展于手心,故意好奇道:“什么大秘密?”
莫菡笑意如花,快乐得眼睛发光:“我要当朱雀了!”
水清笑得无可奈何,心道这算什么大秘密。苍龙的口气就像在哄一个孩子,她如何信得。正暗自苦笑,却听莫菡轻轻叹着气:“只可惜玄武还是玄武,白虎还是白虎,也不换点新人,一点意思也没有!”
什么意思?玄武还是玄武,白虎还是白虎?恐怕不只玄武和白虎,朱雀也还是朱雀啊!水清一脑子莫名其妙,她将手中夜魅递给莫菡,看着她乐癫癫捧着剑跑出门,笑着摇摇头。
她复坐下左想右想,总觉得一连串疑窦难以解开。苍龙如何受这么重的伤他只字不提,说来不见玄武和白虎,却又冒出来一个妹妹?!水清心下不宁,干脆起来去探听个明白。
莫菡心里开怀,全没留神水清跟在身后。她跑到屋里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剑,就见来曾接应水清的侍从来传唤莫菡去见苍龙。她悄悄跟随,贴身在苍龙门外听。就听莫颜的声音懒懒地响起:“西南的事情如何?”
莫菡娇声娇气地道:“月兔,啊不,那什么名字来者?阮梦醉是吧……她办事你哪能不放心啊,一切顺利!”
莫颜却没了平日的嘻笑,声音平平稳稳,但极有威严:“秦玄霜可控得了那边的局面?”
莫菡嘻嘻一笑:“莫要小瞧了这位文弱公子,这世上聪明人杀人却是不见血的,比你们这帮蛮夫强多了!更何况车旰羲也在,这样的聪明人总是分得清利害关系的。”
莫颜也不以为意,淡淡问道:“其他的呢?”
莫菡道:“朱雀与玄武尚无动作,倒是白虎,却与萧烬在一起。”
“凌霄之主呢?”
水清听得事关沈晴晴,竖起耳朵更加仔细,然后她听到莫菡懒洋洋的声音:“寻得了三个护法,又到了双剑的圣地,见到了微云夫人。今日实力怕不是清姐姐所能比的……”她笑声如银铃,却听得水清一身冷汗,“为今之计,哥哥你怎么想的,杀哪一个会容易些呢?沈晴晴,还是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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