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呆了半晌,惊慌失措地将那画像收了,小心卷在一旁。自己跳进被窝里,胡思乱想了一通,终是挨到了天明。
白日里贝西子来了一次,与众人说这院虽不太,但来往做生意研习风水格局的手下却是不少,查起来颇有些周折,特备下了各色点心,让他们千万不要着急,只在园中四处走走逛逛,等待消息。众人见她言语亲切,极是客气周到,自也无话。只是水清心中不安,神色郁郁。
贝西子走后,四人又在一起说了一团话。
穆子初眉头微蹙,略倾了头打量水清的面色:“怎地眼圈乌黑?没睡好?”
陆行简闻言也凑上来,盯着水清看了又看,直看得她眼神躲避,方才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水清猪,瞧你这黑黑的眼圈倒跟阿福在庄外养得那头花猪有一拼呐!”
水清幽怨地瞪了陆行简一眼,道:“还不是你半夜三更地吹笛子,吹得鬼哭狼嚎的,吓得人睡不着觉。”
陆行简眉毛一挑:“清丫头,你胡说什么?我昨晚早早睡了,哪里吹笛子,别瞎赖人!”话未晚,穆子初已经一剑劈到了陆行简的头上,痛得他嗷嗷乱叫,一边还忿忿不平地回头吼穆子初:“子初,你干什么不信我?!”
白容却是神色不安:“既然睡也睡不好,还不如早些离开。我总觉得这不是个好地方。”
水清勉力笑了一笑:“没事,再等一天吧,说不定就能得到晴晴的消息了。”
白容虽不情愿,但也点点头应允了。
四人白日在园中赏了景致,水清夜间没有睡好,又生了困意,便又先行回房去补了一觉。穆子初念她旧伤未覆,又未休息好,让陆行简守在她房门口,不许人打扰。她一不留神却睡到暮色将至,晚上同那三人胡乱吃了口饭,穆子初见她面色尚可,才放了陆行简一马。陆行简在饭桌上叫苦不迭,水清将自己的鸡腿递与他碗中,他方才眉开眼笑。
偏偏这样一来,水清晚间就更难入睡。白日里陆行简说吹笛子的不是他,水清不禁心起疑窦,但也未怎地放心上。披了贝西子送来的一件狐裘披风坐在院中赏月,不觉夜深,那缥缈的笛声却又传来。
还耍赖……水清暗想,看我这次不抓你个正着!
她站起身,寻着笛声而去。确是陆行简所居的院落无疑,但她追至笛声而去却发现又被引入了一个小径。
难道真是误会了陆行简,那又能是谁?她已走至此处,好奇心起,不愿再回头,无知无觉地又随那笛声走了几步。
小径深处,豁然开朗。青白的月色下,溪水清涧,水旁一个巨石之上却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正自吹笛吹得专心。
她心中一惊,显些将那人认作莫颜,但在那疏朗的月色中勉力辨认,却又看清那人一头白发,沧桑难言,显是与年少英气苍龙不同。这时她心头反倒一宽,遥遥驻足倾听。
那人低头吹了一阵,似是觉察到了什么,抬眼便瞧见了水清。他眼中微一错愕,站了起身,但却也不走动,只盯着她出神。
水清见被人发觉,觉得偷听总是件不光彩的事情,挥了挥手,赧颜一笑,暗自庆幸在夜色中看不得她脸红,道:“对不起,我是被笛声吸引来的,打扰到你了吗?我这就走。”
那人回过神来,淡然一笑:“无妨。难得有人愿听,你若爱听便在这里多呆些时候。”
水清一这才敢走近些仔细打量这人的面貌,见他头发尽白,面容却极是年轻,衣着虽清冷了些,眼光却温润如月,又不好直接问,便道:“你这么年轻,怎么听起来还有这许多伤心事情?”ωWW.chuanyue1.coΜ
那人笑了一笑:“你听得出这当中的伤心事?”
水清搓搓手,压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大通晓音律的,但隐隐约约还能听得出你不开心啦。”
那人仰面看向月亮:“每个人都有些不开心的事情,我只是恰巧不大看得开罢了。”
水清见他不愿多言,便也不问,哦了一声静静坐在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静了半晌,轻轻问,见水清愣了愣,又轻声道,“随口问问,不说也无妨。”
“啊,不是不是。”水清摆摆手,“我只是没反应过来……我叫……水清,清水的水,清水的清。”她心中对这人有异样的好感,也未想刻意隐瞒,又接着低低问道:“那你呢?”
“水清啊……”那人念了一声,转向她微微一笑,“那我们确是有缘了,我叫念青,不过是碎碎念的念,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青。”
水清乍一闻这样的名字介绍,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但恍过神看着眼前衣着古香古色的男子,才知道自己又是想得太多了,笑道:“是吗……那还真是巧了……”
念青起身拂了拂衣袖:“时间不早了,你也该早些去睡了,若有缘,再于此相见吧。”说罢,便轻轻摆了摆手,只留了个微笑的侧影,徒留水清在原地发呆。
经这么一折腾,这一夜,便又是半醒半睡不得安生。水清起得迟,众人凑齐了看她,方知她又闹了个黑眼圈。陆行简心下关怀,面上却强装着乐歪了嘴,寒碜她:“怎得又黑黑得像熊一样?”
穆子初眼露不快,讷讷道:“有心事?”
水清尚未答上话,就见贝西子进得门来,向众人福了一福,笑道:“各位起得好早,我来取一样东西,可妨着你们说话了?”
白容道:“倒也无事,只是不知那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可有结果?”
贝西子摇了摇头,无奈道:“今日又调来了几房人问询,少说也还得三日……”
白容心下不满,微微蹙了眉头,但也不言语。陆行简心性直,却道:“那也太久了些!一个大活人,有便有,没有便没有!哪里要耗得这许多时间!”
贝西子歉然一笑,但情绪却是止水不波,又道:“确是我办事不妥善了……烦请诸位多多包涵,洛西水坞地隅偏僻,家主喜静,本也多年不问江湖世事了,如今这突然……”
穆子初手压在陆行简的肩上,向贝西子点头一礼,应声道:“别胡说八道……西子姑娘,叨扰多时,却是我们的不妥。所求之事,还劳请你多多放在心上。”夶风小说
西子见穆子初说话客气,轻声道:“那是自然。”她停了停又道,“我不扰你们聊天了,取了家主吩咐的画就走。”
水清脸色有些白。
穆子初点了点头,看着贝西了进了屋。他复又将目光投向水清,却忽听得屋内一阵讶异之声,贝西子又匆匆走出了屋。
“水清姑娘,你居这屋里可见着墙上的一幅画?”贝西子脸色极是焦虑。
水清脸色也不好,轻声道:“……有啊……我怕弄坏,卷起来放在书架上了……”
贝西子闻言又回到屋子寻了一圈,终于欣慰地发现了画卷,这才松了口气,抱着画卷走出了房门。众人见这平日淡然处事的女子今日为这一幅画竟显得不安,不由得觉得奇怪,但谁也没说什么,但水清的脸色却是一点点差了下来。
穆子初看着水清的眼神焦点在那画卷上晃来晃去,像是觉察了什么,叫住了正在跨出门外的贝西子:“姑娘留步。”
贝西子闻言撤回一步,又端端正正地转了身:“穆公子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的?”
穆子初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那画想来不寻常,可否借为观阅一番?”
自相见之日,白容只觉穆子初冷淡异常,寡言少语,但见他也有笑的时候,大感意外,虽然笑意寡淡,非自真心,终也是如破冰之痕,难得一见。
贝西子听了,倒也爽快,走了几步,将画放在桌上:“这是家主给先夫人画的像,原也无甚稀奇。只是先夫人忌日将近,家主这几日念叨得紧了,今日才急急来取。”
说话间,那画卷已徐徐展开。
那眼若流星,脸泛霞光的少女便活脱脱了展现在众人面前。那三人先还不解水清夜夜难眠,是为何故,如今见了这画,才解她这心病。
陆行简看了一眼画,便猫了眼撞撞水清道:“我当你晚上睡不着觉,在思念你哪个情郎呢!原来是看见自己长得像人家夫人,便白日里做起桃花梦了是吧?”
穆子初一脸敲了陆行简的头,似是不经意地看过贝西子的表情,见她脸上有些不自在,复又垂了目光在画上,不知对谁说:“我看倒也只是六分像罢了。”
贝西子这醒过神道:“水清姑娘却有些形似,但性情却与夫人大异。这画中人虽看来与水清姑娘年龄相仿,却少说也画有二十余年了……只是面容相似,却可见水清姑娘与洛西水坞却有些缘分……”她目光流转,画中的旖旎反而隐隐卷起她眼中的哀伤。
水清看贝西子笑容灿然,以为自己花了眼睛,又经众人一说,看那画中人眼神气质类型确与自己相差甚远,心头也宽下来,露出笑容道:“我也是突然看见吓了一跳嘛……”话说着,心里头却觉得哪里不对。
穆子初道:“来此多日,还未拜见坞主。心下总是不安,还请西子姑娘告知我等心意,求见坞主一面。”
“家主不问琐事已久,但却是极好客的,待我禀明,想来也不难。”贝西子也报以淡淡的笑意,收了画卷,便离开了。
“这个地方总透着些古怪,还是办完事早些离开吧。”待贝西子走远,白容方才道出自己的想法。
水清心中困惑未解,就听见穆子初似是有意地向她淡淡道:“不是你,相信我。”
水清心头一暖,伸手过去握住穆子初的手:“哥哥,我知道了,不会乱想了。”
陆行简从鼻子里哼着出一口气,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牵起水清的另一只手,装模作样道:“能看上你的人还未出生,相信我。”
然后他就被水清一脚踢下了床。
贝西子那里一时无信,恍惚又是一天。陆行简和白容已有些不耐,穆子初这一日大半时间陪着水清,偶尔取些不常见的小草小花装点在水清的窗前。他口上不说,心里却有些担心,虽然有夜魅的守护,旧伤也极少发作,水清的面色仍是一日不如一日,只在夜魅噬下灵石的时候略有起色。他也想快些安定此事好搜寻其余的灵石的下落。
然而,这一夜,笛声未起。
念青也没有出现。
贝西子跪坐在溪边,轻轻在溪上放上一盏莲灯,眼神承满哀伤。
水清没有惊扰她,悄声走了回去。
她心中有些不惯,心中有一丝难言的失落。那种亲切感非爱非亲,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短短两日哪里就养成了什么习惯,只觉冥冥中似乎与他有些什么联系。
水清怅然看着月色,映着院中那雪白的梨花。一霎那,恍如隔世。
转眼就是第四日,那坞主没有接见的意思,贝西子那里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四人觉得只等下去实在不妥,而且天下之下,懂得阵法的也不一定只在洛西水坞。商讨已定,他们决定离开这里,再去他处找寻。
“那怎么行?!”贝西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竟然有了一丝慌乱。
陆行简看她面色异常,狐疑道:“为什么不行?”
贝西子强作镇定道:“就快查完了,万一有些眉目,只差着一天半日的。你们错过了,岂不可惜?”
陆行简笑道:“那倒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下去。你们若查出来,只需写信去麒麟堡,我自安排了人来接应。”
贝西子一时词穷,支吾了一阵,只得道:“那好吧……那,无论如何且容我再备一桌酒菜为诸位送行,千万千万,不要拒绝。”
水清与那三人对视一眼,微笑着点点头。
待得酒菜已备,几人重在饭桌上相见之时。洛西水坞的主人还是没有露面,贝西子却已是恢复了平日的淡然自若,一一为这四人斟上酒,笑道:“这几日也没为你们帮上什么忙,但我必然记着这事,一有消息就告知你们。”
水清道:“我们在这里住了好几天,吃得好住得好,你再这样说我们真是觉是不好意思了……”
贝西子微一低头,捧起手中的酒杯:“你们将行,且喝下这一杯,希望你们一路顺风。”
众人捧起杯子,一饮而尽。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这一夜,水清觉得睡得格外沉。她做了一个很温暖的梦,梦里,哥哥水寒牵着幼小的水清,回头冲着她甜甜地微笑。水碧极为搞怪地揉着她的脸,故意做着怪表情吓她。她的手上有她极为熟悉的淡淡的香气。
从没有像一次,她如此贪恋睡眠,即便有日光透过她的眼皮,但还是想再闭上眼睛,回味梦的余温。
同时,陆行简、白容与穆子初三人却是已整装待发,独不见水清。三人到她的房间却也全然不见水清的踪迹。
三人已觉事情有些不妙,急赶去寻贝西子,但见她正牵了三匹马在前庭闲闲地等他们。
“水清呢?”陆行简先发问,白容已经取出了短刀,极戒备地盯着贝西子,穆子初抿紧了嘴不说话,但脸色也极不好看。
贝西子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她摸着那马光亮的细毛,正是早晨,不知是她人面如桃还是朝霞未退,使得她的脸看起来格外娇艳动人。
“水清姑娘看来身体不太好,我想她与你们一起长途颠簸,倒不如留下来好好休养一段日子。你们要找什么,找完了再来接她不是更好?”贝西子淡淡地笑着,语意温柔。
“我们要走便四人一起走,不劳西子姑娘你费心。”白容脸色铁青。
“你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是不是?”陆行简怒道,“快说!你把我们水清弄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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