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一个年轻女人推开了店门,挂在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我赶紧站起身,一路小跑过去迎接:“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Z字中介所规矩第一条:无论委托人是何种身份,拥有怎样的道德品质,在店员眼中一视同仁,都要充满礼貌招待对方,尽量满足对方的一切合理要求。
“请问这里是——”身形瘦削的女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缩回脑袋,又看了看店门口霓虹招牌上的字眼,“Z字中介所吗?”
“如你所见。”我摊了摊手,招呼她先进来坐下,一直让客人站在门外可不是什么好的待客之道。
但女人的神情明显有些紧张,她显然对这座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店所充满了疑问,这并不奇怪,每一个第一次来到Z字中介所的委托人都是这副样子,他们不安且躁动,好奇又害怕,等他们真正理解了Z字中介所的神奇之处,Z字中介所的大门也许就再也不会在他们面前打开了。
女人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迈步走进了店里,她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内的一切,苍白的脸色明显充满忧虑。
中介所的前厅专门用来招待委托人,但空间着实有限。
房间的西南角摆着一套纯木色普通的办公桌椅,桌子上放着着一台没有联网笔记本电脑和一只看起来有些年代感的红色固定电话。平常没有客人的日子,我就会坐在椅子上玩一玩扫雷或者纸牌游戏打发枯燥无味的时间,至今为止竟然还破了不少次电脑记录。
正对着办公桌椅的地方是一套双色拼接的皮质沙发,红黑各半,气质极佳,也刚刚好能够躺下一人。沙发的皮布摸上去有令人愉悦的舒畅触感,这种感觉我从未在任何其他沙发上体验过。只要亲身接触,能令人全身心舒展,就算是失眠已久的人躺在上面也能够轻松入睡。好多第一次坐在上面的委托人都会露出惊讶的表情,一番感受过后,想要打听沙发的品牌和来历。
就连我也曾好奇过这个问题,专门请教过店长,想给自己家也添置这样一套精致的沙发,何思薇店长当时是这么回答我的。
“相信我,知道这个答案之后,你就不会想要把这套沙发搬回自己家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神秘而又诡谲的微笑,眼睛里闪烁的特殊色彩犹如恶魔般魅惑的低语。
我照例将今晚的客人领到沙发前,让她放松坐下,并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语气十分谦卑:“你好,初次见面。我是Z字中介所的店员,我姓秦,你管我叫小秦就好。”
“我——”女人皱着眉头还想说些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她从随身的口袋里扯出一条手帕捂着嘴,疯狂的咳嗽着,好半天之后才逐渐放缓,捂住嘴的手帕松开,我分明看到了白色的手帕上显眼的瘀红血痕。
我摸了摸下巴,猜测她大概身体有什么不好的病变。
“您稍等,我去给您倒杯茶。”我微微欠身,转身拉起隔断帘从前厅离开去了中厅,在一群杂物中翻翻找着,摸出一罐瓶身布满灰尘的茶叶来。
“好像是这个吧。”我挠着头,回忆着店长之前交代的注意事项。
“假如有身体状况不好的委托人前来,可以给他们先泡一杯这个。”何思薇当时示范给我看,将这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碧绿茶叶小心翼翼倒进杯子,用开水冲泡,“记得先放茶叶,后倒水,盖上杯盖,别让它们跑了。”
这一次,终于轮到我独自泡茶了,我将茶叶倒进茶杯,咬了咬牙,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将沸水倒入茶杯。
那些普普通通的茶叶刚一接触热水,就犹如久旱逢甘露的土地般疯狂吸入水分膨胀起来,一颗颗都有小拇指粗细,像活了的绿色肉虫一般,在滚水中四处游走,发出窸窣的吱吱声响,一个接一个想要往茶杯外蹦跶。
尽管我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场景,却依旧被吓了一跳,连忙将准备好的茶杯盖扣了上去,死死地用手压住。
感受到茶杯盖被顶撞的力度逐渐变小,最终消失,我这才满意地掀开杯盖。
此刻再去看茶杯,那些原本模样可怕的肉虫早已消失不见,仿佛溶解在了沸水中,杯中只留下了清澈透明的碧绿色茶汤,放在鼻尖下轻轻一闻,幽兰香气顺着鼻腔直顶天灵盖,哪怕是不懂茶的人此刻都会情不自禁感叹一声:好茶!
不要问我那些肉虫一样的茶叶去哪了,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
但我很清楚一点,这杯茶是可以喝的,毕竟我自己就亲自品尝过一次。
端起茶杯,我回到前厅,将茶盏推到女人面前:“喝下这杯茶,暖暖身子吧。”
女人原本还想拒绝,但在我盛情难却的坚定目光下,最终还是拿起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
只这一口,就让她的表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诧异到震惊,再到渴求。
“好喝!”她说道,然后一抬手,整杯茶被她一饮而尽,直到杯子完全倒过来见底,也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
“我感觉浑身好温暖,身体好舒服,我竟然没有咳嗽的冲动了。”亲拍着自己的胸口,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这是什么茶,我还能再喝一杯吗?”
尽管这效果十分短暂,但目前看来,这杯茶起效果了。
我暗自想笑,要是告诉你这杯茶是怎么泡的,恐怕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抱歉,店长交代过,每位客人都仅此一杯。”
看着她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我却无可奈何,规矩就是规矩,Z字中介所什么都可以不重要,但唯独规矩,决不允许被打破。
“不过,喝了这杯神奇的茶,我不再怀疑你们的能力,开始相信外面关于你们Z字中介所的传言了!”女人倒也没多做计较,她脸上重新焕发了荣光,“Z字中介所真的能帮人解决任何麻烦!”
“那当然。”说到这,我不禁有些自豪,尽管Z字中介所的丰功伟绩大部分是由店长何思薇创造的,但我现在身为其中的一员,分享下胜利果实也是理所当然,见客人的情况稳定下来,我终于开始进入工作状态,“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客人。”
女人念念不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自我介绍道:“我叫汪怡,今年二十八岁,我来这里的目的——”
汪怡顿了顿,伸手叹向头顶,一把将头发扯掉,露出醒目的光头。
她神情落寞,语气哀伤:“我简单说了,我得了甲状腺癌,去医院检查过,医生告诉我,现在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肺部和淋巴,已经没了完全治疗痊愈的希望,只有配合做姑息治疗了,也就是说——”www.chuanyue1.com
汪怡抬起头,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有等死这一条路可走了。”
二十八岁,癌症晚期,癌细胞已扩散。
真是令人刺痛的字眼。
我的心情也低落了几分,大概明白了她来找Z字中介所的缘由。
汪怡往前坐了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那干枯的手指实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拥有的东西:“说实话,刚刚收到医院诊断通知书的时候,我人都傻了,哭了整整一天一夜,医生说我的生命最多只剩下三个月,我从没想过我的生命竟然只剩下了九十天的时间。”夶风小说
“我听人说过,有一个名叫Z字中介所的地方,就是你们这里,能够实现走投无路的人的一切愿望,是不是?假如我说我想要活下去,健康地活下去,你们能帮我吗?”
手腕关节隐隐作痛,我感受到了手腕处的巨力,那象征着汪怡想要活下去的求生欲望。
这欲望是如此强烈,甚至刺痛了我的心。
Z字中介所的确非常神奇,能够实现很多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但它并非是许愿神灯,无论许下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我没办法给汪怡打包票。
所以我轻轻挪开了汪怡的手。
“这样吧。”我说,“我认识一位手术成功率100%的神奇外科医生,不如我们给她打个电话,听听她怎么说。”
“谢谢,谢谢你!”汪怡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滑落,我知道她已经在医院收获了太多的绝望,此刻能够从我这收获一丝仅有的希望,已经足够让她无比激动。
我回到办公桌前,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厚厚的棕色牛皮小册子,随手一翻,就翻到了魏莱医生的联系方式。
拿起红色的老旧电话听筒,我拨打了魏莱医生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咔嗒,电话被接通了。
“噔噔噔噔——”听筒里传来震天的音乐巨响,差点刺破我的耳膜。
靠,差点忘了,魏医生工作以外最喜欢的放松方式就是去嘈杂的迪厅疯狂蹦迪,好几次给她打电话都闹腾得很。
“喂,魏医生,又蹦迪呢!”我对着话筒大吼,尽量让对方能够听清我的话。
“小秦啊!”完美御姐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又有委托吗?你等下,我去卫生间接电话!”
听筒那头嘈杂的音乐声逐渐变小,慢慢趋近于无了。
“最近Z字中介所的委托怎么老是你来找我,你何店长呢?我好久没见到她了。”魏莱好奇道。
“她?自从我来了店里,她高兴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十天半个月也不来店里一次,现在整个中介所基本都由我一人负责了!真是当牛又做马啊!”我抱怨道。
“那你得让她给你加工资啊!”魏莱那边打了个响指,“要不然搞点福利,让她肉偿也行。”
“噗——”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别开玩笑了,委托人还在我这呢,先谈正事。”
“行,什么情况你说说看。”魏莱嘿嘿一笑。
我将汪怡的情况大概跟魏莱描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魏莱听完直接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我纳闷道。
“小秦,你这业务水平还是不够熟练啊。”魏莱顿了顿,沉思道,“假如今晚负责这件委托的人是何思薇,她一定不会跟我打电话。按照你说的这个情况,我能做的十分有限,就算实施手术切除了已经被感染的病灶,延缓了死亡的时间,但病人接下来的日子依旧一天比一天难熬,用痛楚做交换,多苟延残喘上几个月,在我看来,这个手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我脸色一沉:“连你也这么说了吗。”
看来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
“所以我说你找错了人,这种情况,假如那个人真的想活下去,我建议——”魏莱犹豫了下,“你真的想听我的建议吗?”
“你说吧,我参考参考。”
“你去联系桑田巫吧。”魏莱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脏猛地颤动起来,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感。
“不好吧,寻求他的帮助要付出的代价——”我抬头看了眼汪怡,她也正充满希望地看着我,“是不是太大了些。”
魏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想法,但只有这样才公平啊。她一个没有活路的病人想要好好活下去,恐怕除了桑田巫,没有其他人能帮她了吧。小秦,你还是太年轻,要是何思薇在,她肯定已经跟桑田巫沟通好价码了。”
“呼——”我呼出一口浊气,“我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吧。”
“行,你慢慢考虑吧,我能帮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下次有合作,记得请姐姐吃饭。”
我无奈点头道:“一定一定,回见。”
挂断电话,我又一次随手翻开了那本联系人手册,桑田巫的名字和电话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本应该直接打出这个电话,但此刻,我犹豫了。
一旁的汪怡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发问道:“怎么了,那边的医生说什么?”
她应该猜到了我碰到了问题,表情有些紧张。
我决定先问问她的意见。
“你——结婚了吗?”
汪怡似乎没有意识到我会问出这个问题,脸色一红,随后回答道:“我没有结婚,但我有一个一岁多的儿子,我是个单亲妈妈。”
“也就是说,你的家庭里没有丈夫,只有个儿子。”我有些不忍再问后面的问题,但要想完成委托人的意愿,我不得不问下去。
“嗯,我父母去世得早,只有我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他叫亮亮,今年七月份才刚满一岁。我之所以想好好活下去,就是因为他,他才那么小,没有妈妈,他该怎么活啊!”说到这,汪怡又一次垂下泪来。
我很同情汪怡的情况,但接下来的话,我必须要说出口。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望着汪怡的眼睛,却用认真的眼神告诉她我并没有开玩笑,“假如这世界上有人能够用你儿子的命,换你的命,你愿意吗?”
一条命换另一条命,等价交换而已。这是桑田巫的口头禅。
“什么?”汪怡呆住了,她瞪大的眼珠死死盯着我,目光中既是诧异,又是愤怒。
我知道我此刻说的每一句话都犹如利刃戳心,但这是Z字中介所必须要解释清这些规矩:“我是说,你可以活下去,但价码是,你儿子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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