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灵魂拷问,余闲不假思索的道:“那就一碗汤,大家平分了喝。”
“顽皮。”
厉无极板着脸道:“只有喝够这一碗胡椒汤,才能熬过这场漫漫风雪。”Μ.chuanyue1.℃ōM
“如果真是这样子,那我们都不喝了。”牧歌很果断的道。
厉无极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很勇敢,不愧是北凉侯的女儿。”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可是,你们身上还肩负着重任,都不喝,都冻死了,那重任又该怎么去完成?那这天下,又该谁去救?难道你们要无数百姓们陪着你们一起死去吗?”
牧歌一窒。
伍松深吸一口气,道:“那就由公子喝。”
秦泽也默认了这个提议。
“那好,这是你们作出的选择。”厉无极望向余闲:“那你的选择呢?”
“为什么非要这么选择,不尝试把选择面扩大呢,比如,你再去多讨几碗胡辣汤。”余闲反问道。
“年轻人,即便我对你们网开一面,但天道是不会给你太多的选择。”厉无极喟然一叹:“就如眼下,你们的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两条性命都攸关国家社稷,但偏偏天道只允许你救一個人,你现在不也是只能下定决心,先救太子吗?”
此话一出,棚子下的气氛陡然冰封住了,只剩下风雪飘荡呼啸。
牧歌质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裴无常跟你说的?”
太子危在旦夕,现如今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但皇帝即将遭遇灾劫,现如今却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我不认识什么裴无常,有些事,我早已知晓,所以我才会选择那个时候起事……只是,天道设定的故事发展,却出现了偏差。”厉无极深深的望着余闲,道:“你就是偏差的源头,几次挽弓,硬生生的扭转了天命。”
“可是,余小友,你一个人,一张弓,又怎么去跟天道对弈呢?好比一盘棋,让你扭转了一隅,但根本影响不了全盘棋局的大势,天道注定还是会坚决的毁灭大景王朝。”
牧歌忍不住道:“当今圣上好不容易平定了乱世,付出了无数的人命鲜血,这才换来了这二十余年的太平盛世,百姓们的日子也渐渐步入正轨,天道何必要多此一举,难道再造乱世,才是天道希望看到的局面吗?”
厉无极:“你说对了,天道就是希望天下继续混乱,回归当初诸侯割据的年代。”
“原因很简单,天道想继续收割人世间的福缘和气运!”
余闲等人尽皆神情绷住了。
沉吟片刻,余闲试探道:“你的意思是,天道最乐意看到的,就是人族们遭受着痛苦折磨?”
“可以这么说,否则佛陀又怎么会说世间如苦海,众生皆苦难。”厉无极的脸色变得沉重,竟有些悲天悯人的意味。
“昨日,我和右贤师在此饮酒吃肉时,我曾跟他提到了一些见解。我认为天道才是最大的盗贼,它将万物视作香火畜生,从众生那里肆意的盗窃福缘气运。”
“好比你在羊圈里豢养了一堆的羊,当你冷了饿了,就会想着割羊毛,吃羊肉。但如果那些羊联合起来抵抗你,那你便无从下手了,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羊群混乱。”
厉无极提出了上述发人深省、细思极恐的观点,让余闲等人刚凝固的神情,掀起了情绪的波涛。
秦泽听了后,沉思了一会,道:“远北雪山部落的大祭司曾说过,当年的诸侯割据时代,按照未来经里的预测,其实还将延续很久。只是天元皇帝的出现,改变了历史走向,提前结束了乱世,让天下一统。”
厉无极颔首道:“在乱世时,世人十之九苦,这也是天道收割福缘气运最顺利的时候。可当时才收割了一半,天元皇帝就横空出世,以天子身份、集九鼎之力,重新锁住了人世间的福缘气运,令天道无从下手。”
“所以,没有吃饱的天道不甘心,挖空心思的想打破这本不该出现的大一统王朝,让山河重新陷入混乱,才好继续收割未完的福缘气运。”
余闲听着,便想起了那一晚在报国寺和如海和尚的交谈。
根据种种线索,以及远北圣殿未来经的预示,他有理由认为,天元皇帝创建的大景王朝,是不被天道认可的。
说白了,天元皇帝的功业,就是最大的逆天而行,只是他的逆天而行,似乎还包含着其他的重要因素,比如裴无常的辅佐!
不得不说,年轻时的天元皇帝和裴无常,都是富有理想志向的雄才,为了共同的理想,他们走到了一起,并肩作战,对抗天道。
原本余闲也曾纳闷天道为何要大费周折的跟人族作对,现在,厉无极的观点理论,大致道出了这里面不为人知的隐秘!
这时,厉无极又在继续陈述他的观点了。
“余小友,你可曾听过一个说法,那就是人世间的福缘和气运,都是恒定的。可能你杀死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福缘气运就会转移到你身上。”
厉无极像是一位专业严谨的学者,侃侃而谈:“但其实这个见解并不准确,在我看来,人间的福缘气运总量是会变化的,恒定的前提是,天道没有收割人世间的福缘气运。”
说着,厉无极拿来两个杯子,分别指着:“拿这两个杯子打比方,一个是人间的容器,一个是天道的容器。”
接着,厉无极又提起尚温热的酒壶,往两个杯子里分别注了半杯的金色黄酒水。
厉无极伸手举起“人间”的那个杯子,将里面的酒水往“天道”的杯子里倒了一些。
“人间的福缘气运少了,天道的福缘气运就多了,如果人间的福缘气运全被天道拿走了,那人间就成了炼狱。”
“然而,天道基本不会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它会稍微给人间留一点,喏,就这么点,让人不至于灭绝。”
余闲看着转移到天道杯子的酒水,不由脱口而出:“割韭菜!”
“对!余小友总结得相当精辟,就是割韭菜!”厉无极赞许道。
牧歌皱眉道:“天道收割福缘气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天上的神灵们需要啊。”厉无极指了指天空:“天上的神仙坐享其成,寿元无穷,只需要豢养着人族,让每个人日以继夜的拼搏奋斗,创造出新的福缘气运,接着他们就巧取豪夺,一口气又收割走了。等满足了神灵们的胃口,他们就会消停一阵子,等到下次饥渴的时候再次收割。”
余闲再次心有感触。
厉无极的这个观点,前世作为韭菜一族的他太有发言权了。
“而在这背后,被盗取走福缘气运的人族们,却要承受着生老病死、困苦厄运,人均寿命不足三十岁,试问这公平吗?”厉无极又露出愤慨的神情,还攥起拳头捶在桌面上,大义凛然道:“这一点都不公平!”
“所以,这就是你创建长生教的初衷?”余闲玩味一笑。
“对,我创立长生教的理想,就是想让世人的福寿安康、无灾无病。”
“所以,这也就是你造反的理由?”
“不,我那不是造反,而是想给天元皇帝接班的。”
厉无极的这个说法,荒诞绝伦。
造人家的反,是为了继承人家的家业,你还能说得更理直气壮一些嘛。
“我必须得承认,天元皇帝是一位好皇帝,他最让我钦佩的一点,是他拒绝了跟天道狼狈为奸。”厉无极貌似情真意切的道:“众所周知,每一位皇帝,其实都肩负着代天牧民的职责,充其量,就是天道钦点的牧羊犬。诸侯割据时期,皇帝众多,而每个皇帝,背后都有一股仙人的势力。”
“而天元皇帝,是一个最初根本没被仙人们在意的无名小卒,可仙人们最终都被天元皇帝那些人反将了一军,输掉了那场对弈。原本仙人们曾想捏着鼻子作罢了,木已成舟,索性就委任天元皇帝代表天道继续牧民。然而,天元皇帝拒绝了!”
牧歌再次忍不住道:“就因为圣上拒绝了帮天道收割人间的福缘气运,因此遭到了天道的打击报复?”
厉无极点点头:“天元皇帝出身寒微,他最清楚这世间绝大多数人过的是什么穷苦日子,再说他那般心高气傲的人,又怎能甘心给天道当狗呢。”
“然而,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在裴无常叛变后,皇帝又陆续诛杀了勋贵功臣,落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面对天道的进逼,独木难支。”
“就连最有仁君气象的太子,也被天道斩断了福缘气运,命悬一线。一旦太子暴毙,余小友,你觉得皇家内部,皇帝会挑谁继任?”
余闲不假思索,但还是沉默了片刻,方才说出了那个沉重的答案:“鸿王可能性最大,海王其次,皇太孙最末。”ωWW.chuanyue1.coΜ
“和我猜想的一样。”厉无极莞尔道:“但是这三位,都不是好的人选,只能说勉强过得去。”
确实是在比烂的情况下,这三个算是皇家内部最出挑的了。
但这三位,无论哪一位现在接替太子登上皇位,对百姓们来说都不会是合格的人选。
鸿王有雄才大略,又年富力强,最关键的是,这家伙很腹黑很有手段,哪怕不是好人,却足以成为合格的帝王。
但鸿王信奉的是驭民之术,让他继位,百姓们的日子绝不会好过,然后福缘气运继续被天道收割走。
海王隐忍内敛,胸有沟壑,对帝王权术的造诣,比鸿王还要老辣深厚,而且他在治国理政方面很有建树,海州就被他治理得不错,相信他当上皇帝,有能力让江山社稷延续不倒。
但这人极度自私自利,他治理海州,也不是为了黎民百姓,而是为了向皇帝表现邀功,如果天道承诺让他当皇帝、但代价是给天道当狗,相信他也会眼皮不眨的答应了。
最后的那位,有战神之姿的皇太孙,目前除了他那打地主分土地的乌托邦理想,其他的暂且按下不提吧。
“这三位,无论谁继任,都无法阻止天道收割人间的福缘气运,所以,我站了出来,我想接替皇帝未竟的事业,堵住天门,让人间的福缘气运永远留在人间!”厉无极用仅剩的右手捂在胸口上,“余小友,你相信我说的吗?”
“相信一点。”余闲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这个能策划出农村包围城市战略的奇人,能有这般奇怪的理想,倒也不奇怪。
“不、不要受他的思想左右!”牧歌提醒道,说话时,她和秦泽、伍松已经在瑟瑟颤抖了,脸上全是寒霜,连眉毛都被冻住了。
面对二品的空间境,她们竟毫无招架之力,完全束缚于厉无极制定的空间规则中。
余闲也冻得不轻,但相对好许多,全因手中的太斗剑传递来一股温热的气息,抵消了不少寒冷。
但眼看牧歌他们已经撑不下去了,余闲一横心,就准备提起射日弓,冒着惨烈的风险,要跟厉无极拼个你死我活。
“世界那么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不好,余小友。”厉无极神情端正:“而且我刚刚说了,我喜欢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解决问题,做人嘛,就该以德服人。”
“武德也是德。”余闲随时有掀桌干架的架势。
厉无极一怔,发现余闲有拼个玉石俱焚的打算,他终究也不敢冒险。
想了想,厉无极抬手示意那一碗依旧热气腾腾的胡辣汤:“余小友,刚刚你的朋友们,选择把这个活命的机会留给你。但我很欣赏你,也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去救他们。来,喝下这碗胡辣汤,我领你去三个地方,再去跟人讨要三碗胡辣汤,来解救你的三个朋友。”
“别喝……大不了,我们几人跟他搏命得了,总有一些胜算的。”牧歌提起承影剑,然而握剑的手已然冻僵了,连挥动的力气都没有。
余闲明白,想要全身而退,甚至击溃这位二品大法师,硬刚的胜算相当渺茫。
他可以凭借着射日弓和太斗剑让厉无极重伤乃至陪葬,但牧歌三人也得凶多吉少。
想要破解这个空间,最保险也最有效的方式,只有瓦解厉无极的意念!
沉吟了半晌,余闲收回了射日弓,抬手捧起那碗胡辣汤,一口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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