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家子里面只有莫晓莉的情绪稍微好一点,于是她看了看天色,反正快亮了,干脆都别睡了,直接做早饭吧。

  莫晓莉今天没有打扫院子,只是喂了鸡,然后就去灶房做饭。

  看样子大家都不会有心情吃饭,她就少做了一些,但弄了四个水煮鸡蛋,给半夜去救火的人补充点蛋白质。

  吃过饭时间还早,莫金柱详细说了说队部的情况。

  昨天晚上住在队部的只有三人。

  最近一直和于水生住一起的保管员罗老头,昨天下午就生病发烧了。

  在孔令辅给他诊脉后,说是肠胃炎。

  孔令辅给他扎了针,还给了点简单草药让他熬药吃。

  罗老头想着反正保管室还有个于水生,于是就和队长请了假,带着草药回自己家去休息了。

  到了晚上,也不知于水生和他那帝都来的发小在折腾啥,总之打翻了蜡烛俩人都不知道,那火就将他们隔壁的保管室,以及隔壁的仓库全烧了。

  最先发现着火的还是孔令辅。

  队部的仓库在东头,而孔令辅住在牲口棚旁边,那是西头。

  中间隔了好几十米的距离。

  幸好东边的火光惊吓到了西边牲口棚里的老牛和骡子。

  孔令辅在睡梦中听到牲口们焦躁的叫声,感觉不对打算起身查看,一出门,这才发现仓库着火了。

  孔令辅来小站快一年了,每天喂猪铲屎,上山采药,经过这些强度不低的劳动锻炼后,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文弱的老大夫了。

  也幸亏他有拎猪食桶的力气,这才能把于水生那俩死猪从火海里拎出来。

  莫金柱恨恨的说:“我们去的时候那俩玩意就在地上躺着。

  等我们都把火灭了,他俩还跟死了一样睡得呼呼的呢!”

  “也不知灌的啥样的马尿,能睡这么好。”

  莫晓莉弱弱问一句:“不会真死了吧?”

  莫金柱冷冷一笑:“呵,等着吧,一会儿他们不死也得被社员们扒层皮。”

  莫晓莉:“不会吧……”

  “咋不会!”莫老太在一旁气愤的说:“烧种粮,那就是要绝了咱们全村人的命啊!”

  说完话,莫老太眼泪劈啪啦的又止不住了。

  莫老头也咬牙切齿:“两千多斤种粮,三千多斤应急粮,一共是六千斤啊!生生让这俩王八羔子霍霍了!”

  要知道莫家一年分了两次粮食,一共也才分到一千二百多斤。

  这次火灾的损失,足足够他们家吃五年的。

  更别说这里有两千多斤,是老农民视为命根子的种粮!

  老百姓有一句俗语叫:饿死爹娘,不吃种粮。

  种粮以为着来年活下去的希望,在解放前,一个家庭要是毁了种粮,那这一家子往往就只能卖儿卖地,用断臂求生的惨烈方法去跟别人换一些种粮以求来年有条活路。

  莫晓莉问:“那么多稻谷,真的就全烧光了吗?”

  莫晓莉想,既然那俩人都能几乎没受伤地逃过一劫,也许火势并没特别大,为什么粮食全烧了呢。

  莫金柱:“六千斤,其实也就占据你屋子一半大的位置。”

  莫晓莉惊讶:“我房间那么小!”

  莫老太哑着嗓子说:“那可不,咱家分的粮食不都是放在我屋里,每家每户的存粮都占不了多少地方。”

  莫金柱:“这些稻谷也不是全都烧没了,但即使有一部分留下的,被火烤过的种子也都死了,就算种进田里也没用。”

  莫晓莉:“社员们分到的粮食,能不能挑一些好的当种子呢?“

  莫金柱摇头:“当初除了留种,咱们将最好的稻谷都用来上交国家,。

  “咱队里自己分的粮食好多就是半鼓的,这种稻谷,出芽都不一定行。”ωWW.chuanyue1.coΜ

  莫金柱没说的是,距离分粮已经过了半年,社员们手里也不剩多少细粮了。很多人家到了春天都是做饭时多掺菜来填肚子的,哪里有质量好的稻谷上交队里呢。

  莫金柱又说:“现在就只能盼着政府救助了,给咱们按低价返销一些种子。

  “队长可能这会儿就已经干去公社了,他要顶门找领导说这件事了。”

  ……

  此时的队部。

  公房东面一片狼藉。

  整个队部最好的房子就数仓库了,这是几间砖瓦造的房子。

  如今仓库的砖墙已经熏得一片黢黑,墙根用来存水防火的三个大水缸被放倒了一个,另外两个水缸也空空如也。

  罗宝根还没去公社,而是目光阴沉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这俩哆哆嗦嗦的年轻人,正是于水生和昨天来看望他的发小。

  惶恐、愧疚、愤怒,百般情绪在二人心中翻涌。

  于水生更是感觉像在做梦,就在昨天,这里的村民还一脸感激和崇敬地看待他。

  年长的老头老太太夸他长得精神有文化,年轻的对他羡慕又尊重。

  可如今……

  除了一部分人像莫家那样救火累了回家休息,但又更多的人从家中赶来看热闹,看看还得他们将要饿肚子的凶手。

  不少年纪大些的妇女哭得捶胸顿足,指着两个人破口大骂。

  “这天杀的,我们天天缺吃少喝,他却在咱队里喝大酒。他喝得大醉,就去点了咱们的仓库,烧了咱们的种粮,让咱明年没饭吃!老天爷怎么派来这么个祸害来哟!”

  虽然于水生来了一个月,但这东江方言基本都是骂人话时,他真的听不懂。

  有的老婶子很贴心,似乎怕于水生无法理解晦涩难懂的东江方言,于是撸起袖子上去就挠。

  这种事,只要有了一个人开头,后面就会一窝蜂的停不下来。

  罗宝根虽然也和恨不得那些老娘们挠死于水生得了,但他不能那么做。

  最后在罗宝根和罗大国的严厉呵斥下,社员们松开了于水生的衣服,转身时不忘吐唾沫吐痰。

  看人被收拾的差不多,罗大国就开始安抚社员:“大家的心情我都能理解。夶风小说

  “你们生气、害怕,我都理解。我也生气,但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上面会救助咱们的。

  “咱大队长一会儿就去公社,像上级领导申请帮助,给咱们返销种粮,大伙儿放心吧!”

  社员们虽然给罗大国面子,不再对着于水生他们吐口水了,但有人对返销粮食不太信任。

  “队长,五九年那会儿都说有返销粮,说大食堂还能开,可最后啥也没见着啊。”

  这话说的不假,像东江省这种几乎没饿死人、缺粮情况还算一些的地区,真的是一粒返销粮都没见到过。

  “队长,就算今年灾情过去了,种粮哪里是那么好弄的,咱各家存的都没有好稻谷,要是上面也没有能做种粮的好稻谷怎么办?”

  “就是,就说咱周边,哪个大队存种粮差不多就说可丁可卯的,谁有那个富余量啊。”

  大家七嘴八舌叨叨的事,其实也是罗宝根担心的。

  但他是个管理经验丰富的人,知道这时候哪怕说点大话,也要稳住社员们的情绪。

  万一这些人情绪失控,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闹死于水生和他发小。

  可这俩人要是在小站大队出事,就算他们有错在先,那小站也没法子向上级交代。

  看着焦躁的人群,罗宝根大声喊到:“都静一静!

  “我和大国这就骑车去公社,我们不仅会要返销粮,还会把于水生他们两个人的错误如实地向上级领导汇报。

  “领导会帮助我们,也会惩罚他们!大家给我点时间!”

  哭泣声、叫骂声终于渐渐停下来,最后社员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了。

  除了原本要在今天育秧的的人回了家,其他人又去领取工具,继续准备干活。

  只是人人心中暗暗祈祷,希望队长能带回来好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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