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冬末,白天的时间也远远比夏天更加短暂。

  下午五点半,斜沉的夕阳留恋的收回最后一点霞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神奈川会场原本是体育竞技场,为了东京秋日艺术赏才改造成了适合举办大型演出的规格。

  一座巨大的山字形舞台立在草地,舞台上方是个中间空,四周环绕会场的穹顶,穹顶高高镶嵌的灯光亮起,亮如白夜,抬头盯着看都有些耀眼。

  观众陆陆续续的入场,于泉我美攥着门票,带着江里尹奈穿过人群找到门票号码上的位置。

  虽然无法像前排的VIP席伸手就可以和选手互动的程度,但视角至少不会被人挡住,这个距离不用借助导播镜头也可以看清选手的脸。

  “这里不算很拥挤呢。”

  “但是人好多........”

  江里尹奈拉低兜帽,抓紧了于泉我美的衣服,左右看了眼。

  “什么时候结束啊,我,我想回去画稿子了。”

  “这可不行,门票是小男友君送的。

  因为抢购的人太多,在后面高台上的普通座都被炒上了天价,现在走的话不就可惜了吗。”

  江里尹奈有些犹豫,踌躇了半天才开口:

  “可是自从艺术赏开始以来,总是避免私下约会,你们之间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吧?”

  “过去了这么久,难道真的不会变心吗?”

  “听说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是容易见异思迁的花心萝卜。”

  于泉我美闪过一丝惆怅,随后开朗的勾住江里尹奈的肩膀小声说道:

  “悄悄告诉你。

  男人这种生物,是只要摸到胸就言听计从的生物哦,简直不要更好对付。”

  或许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于泉我美骄傲的挺了下胸,扬起一阵惊人的抖动。

  “说实话我对自己还是蛮有自信的啦。”

  “到时候就用这个把小男友君彻底闷死在里面。”

  “是,是么。”

  江里尹奈低头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规模,脸上彻底没了笑容,灰败的像是失去颜色的线简笔画。

  太遭了,从来没感觉到失败的滋味这么强烈。

  在于泉我美和江里尹奈右手边的一片区域,坐着十几位穿着八王子高中校服的学生。

  其中有个理着寸头的男生此刻有点不耐烦,对身旁的好友抱怨道:

  “我说村上,你不是说这里有美少女可以看吗?

  怎么全都是些阿姨,你看旁边那个穿着OL服装的大姐,一股大人的气质就很老气啊。”

  村上奈良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苦笑道:

  “人家年纪也没有多大吧?”

  “你这家伙不懂属于男人的浪漫啊!”

  “男人的浪漫?”

  “同龄美少女那种充满青春味道的大腿,就是男人的浪漫!”

  田中介掷地有声,一脸大义的握拳说道。

  “所谓的年上系全部都是歪门邪道吔!”

  和村上奈良坐在一起的西野学妹捂起嘴笑着说:

  “背地里议论人家女孩子,这就是田中学长找不到女友的原因吧。”

  西野智江的话就像数柄水果刀扎进田中介的身体,后者脸色不自然的反驳道:

  “区区女友,只要想的话,以我田中大爷的魅力岂不是手到擒来!”

  话音刚落,周围一圈的女同学脸上带着嫌弃,躲避病菌似的,瞬间远离了这个发出恶臭宣言的家伙。

  田中介张了张嘴,想要再说点什么,结果却被村上奈良一把捂住了。

  田中介正想掰开村上奈良的手,他对同性的手掌可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涂上口水也太恶心了。

  “快看,今晚的半决赛终于开场了。”

  田中介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顺着村上奈良和其他同学的视线朝舞台看去;

  会场内部的灯光一瞬间熄灭,轰然一声,价值高昂的礼花从舞台边缘冲天而起,拖着炫目的尾焰在穹顶上空炸开,灯柱穿透缭绕的烟雾直抵夜空。

  华丽的就像故事里的开场演出,让人期待着主角们的登场。

  舞台两侧巨大的导播屏幕上出现一个穿着金鳞皮鞋,梳着大背头的骚包中年男人。

  河尻诚与另一位资历颇深的女性主持人一同站在舞台前,会场内无数观众人声鼎沸,像是层层叠叠的麦浪扑面而来。

  河尻诚内心感叹,真不愧是艺术赏,这般情景放在高中生身上,恐怕是一辈子也难以磨灭的回忆。

  自己也一样,不是为了晋升,就当是见证这些年轻人的青春。

  简短的开场白后,今晚的第一场的演出被揭晓。

  演奏组:永山凉子vs上条新司。

  “永山凉子?”

  一个八王子高中的女生对屏幕上永山凉子的头像有点困惑。

  “这不是上次来学校四处找人问文学部在哪的少女吗?”

  “原来她也是艺术赏选手啊。”

  村上奈良补了一句:“而且还是那种很少见的不是依靠学校参赛的选手。”

  没有资源,没有宣传,甚至连参赛的相关费用都要自掏腰包,不是明星级选手,连艺术赏官方的流量推送都没有资格享受。

  在观众之间热度低,观众评分自然不稳定,基础的印象分都没有,只能看现场的发挥。

  难以相信会有这样的选手走到半决赛这个舞台。

  期间所谓的光环也好,被人追捧的热情也好,统统没有。

  在所有选手被各路媒体争先采访,打探花边新闻的火热氛围里,永山凉子过着一如既往的艺伎生活,孤单,清贫。

  这些仿佛与她无关,如同身处两个世界。

  永山凉子能依靠的只有喜萤馆,但长滨夕萤可以传授给永山凉子有关于艺伎的一切知识,给予人生指导,唯独在东京秋日艺术赏上无能为力。

  而巫马星津所在的八王子高中,铃木校长作为东京的教育领域德高望重的人物,能为文学部参赛的诸人提供的资源,是永山凉子这种个人选手难以想象的。

  毕竟明星级选手虽然少见,但人数仍然有十数人,在晚上八点的黄金时间段内,关于八王子高中的采访却始终占据各大电视台轮播顺序的首位。

  这仅仅只是铃木校长为他们提供帮助的一个缩影。

  世界很不公平,永山凉子再明白不过。

  可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低下头,把这个讨厌的世界让给那些更讨厌的人。

  就像在萩原衣装店被那个粗鲁的中年女人羞辱,明明知道河崎太太说的全部都是事实,自己就是一个浑身上下掏不出两万日元的贫穷艺伎,所谓的京都艺伎的身份,是如此的不值一钱。

  但永山凉子从不认为自己要低人一等。

  如果被人看不起的话,意味着她所代表的喜萤馆蒙羞,长滨妈妈和其他的艺伎姐姐们都会因此伤心,永山凉子必须始终保持骄傲的姿态,这样才不会被轻视。

  是的,必须这样.......

  “那么,我先上了。”

  永山凉子放下涂抹炼白粉的细刷,看着台镜中脸颊依然红肿的自己,心头像是被人用枪尖挑起甩在地上,止不住的惶恐。

  永山凉子回头望向巫马星津等人,手腕有些颤抖。

  “那个上条新司看不起人的样子,一点都没有风度,我会好好让他知道处事之道。”

  “但是......”

  巫马星津言语踌躇,最后只能憋出一句:

  “我和琴雪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祝好运。”

  永山凉子嫣然一笑,漂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有这句就够了。”

  “作为我的资助人,一定会让你感到物所超值的。”

  多亏了巫马星津,自己才不用为喜萤馆的债款所困扰,可以放手参加艺术赏。

  巫马星津挠了挠下巴,这是什么形容词?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在正式穿好和服之前,荒川琴雪一下子站起来,抓住永山凉子的袖口,笑容灿烂的说道:

  “神奈川有家店,专门卖泡泡玛特盲盒,等比赛结束后一起去吧。”

  “如果赢了的话就送给你一百个,我荒川琴雪说到做到。”

  永山凉子紧蹙的眉头舒展,同样回以灿烂的笑容:

  “可恶,居然拿泡泡玛特盲盒来贿赂我,这下不得不认真一点了。”

  永山凉子在化妆师的帮助下缠好精美的腰带,深吸一口气,脚底像是踩着一块云般走向通往舞台的甬道。

  从没有感觉到脚步这么轻松过,这就是被同伴支持的温度吗?

  “加油啊艺伎同学!”

  “虽然不是八王子的学生,但我同样很期待艺伎小姐的演出,我们大家都会为你加油鼓劲的。”

  “给那个嚣张的上条新司一点颜色看看!”

  八王子高中的选手们手作喇叭状,在背后大声为永山凉子应援。

  在永山凉子的背影消失在甬道尽头后,巫马星津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乐观主义者,根据大选上的表现来看,本来实力就不如上条新司,再加上受伤的负面影响,要赢希望渺茫。

  “说不定这次和你想的不一样。”

  “嗯?”

  “上条新司那样的人,和我们有些地方很像,只要仔细想想就能明白。”

  “所以不用担心永山凉子。”

  一直在自顾自为吉他调声的源清雪给出自己的推论。

  清冷的文学部部长直接开始闭目养神,不再解答巫马星津的疑惑。

  看样子今日份的源清雪牌水晶球使用次数已经告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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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自一人走上镂空金属台阶的永山凉子还没站到舞台,就已经听到浪潮般的人声充盈着整个会场,胸口随着这股浪潮一下一下的鼓动,本来还算轻快的脚变得沉重。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演出什么的,自己一点都不怯场的啊。

  就算是这种规模的超大型舞台,就算自己是顺序第一的选手,就算对手是那个传说中的上条新司........

  ‘新司!新司!’

  ‘东方魔王,日本之星!史上超绝小提琴天才降临神奈川会场!’

  ‘究竟是何等的帅气非凡,这次门票太值了。’

  耳边好像传来什么声音,永山凉子悄悄探出一只眼睛,看到了舞台中央身姿挺拔的一位少年。

  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仿佛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世界的中心,上条新司就是这类人,简洁大方的燕尾服衬托着笔直的身材,以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姿态屹立在那里。

  闪闪发光的样子,跟在萩原衣装店完全就是两个人。

  自己真的能战胜他吗?

  这样的疑问只是刚一产生就被掐灭,巫马星津和荒川琴雪他们也是很优秀的人,永山凉子的眼神坚定,全部的顾虑抛在脑后登上舞台。

  “哦豁,永山选手的眼神不错嘛。”

  “就是那种一往直前的气势。”

  河尻诚大手一挥,介绍着永山凉子。

  “来自京都的艺伎小姐,炉火纯青的技艺与清纯魅人的长相,收获了不少拥趸,十几岁的年纪就有问鼎祗园顶流的架势,未来不可限量。”

  “如果屏幕前有中年老男人,那么这场演出绝对不能错过。”

  “讨厌,就算不是中年,也有喜欢和艺伎玩乐的。”

  波浪卷女主持笑着打趣,活络气氛。www.chuanyue1.com

  台下有观众窃窃私语,发现了端倪。

  “话说永山凉子的脸怎么了?”

  “难不成是受伤了吗?”

  “用白粉遮掩都这么明显,看来有点严重。”

  “感觉和网上的比起来差距挺明显的,没有想象中的好看。”

  清晰的掌痕就像在完美的玉璧上留下的一道划痕,纵然可以忽视,但一眼看去总觉得有点破坏美感。

  即便如此,永山凉子仍然挺起胸脯,倔强的瞪着上条新司。

  上条新司认真打量了下永山凉子,眼前这个抿起嘴角,一副不服输的样子的少女,怎么也没法和衣装店里懦弱的样子放在一起。穿书吧

  “看来你很想赢。”

  “少废话,等会就让你大吃一惊。”

  “本来还想着早点结束,与巫马星津比试,现在看来需要花点时间了。”

  “这是对你的尊重。”

  “所以说啊,最讨厌你这种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家伙了,看不起别人的样子真不爽。”

  “难道上条同学认识永山凉子吗?”

  波浪卷女主持想在上条新司面前展示存在感,笑着凑过去问道:

  “在之前的比赛里很少有选手会让你开口回应,请问永山凉子对你来说很特殊吗?是什么人?”

  “一面之缘而已。”

  上条新司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河尻诚连忙接过话茬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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